夏滟洲
內容提要:中古中國城市主要有政治性和商業(yè)性兩類。曾經作為都城的城市,常常會依靠音樂來反映其政治性的需求而加強禮儀雅樂建設;同時作為城市社會居民主體,王公貴族與百官士族還會因享樂之需,以其音樂趣味主導都市宴享用樂的發(fā)展。其他商業(yè)都會,則以開放融合的社會形態(tài),因社會各階層享樂之需而造成民間音樂勃興和胡俗樂的輸入,形成富有特色的城市音樂文化,共同促進了中古伎樂在突出標志性轉型發(fā)展中既保持了自身特色,又不乏時代烙印。
城市是人類社會離不開的、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是一個具有確定空間范圍、能夠獲得廣泛認同的區(qū)域。我們對某一時期城市的發(fā)展變化及其文化生活的研究,既是歷史發(fā)生學關注的重要視角,又是文化地理學賴以立足區(qū)域研究的焦點,更是構成城市社會學關于經驗和事實實證研究的核心部分。
追溯中國古代城市與音樂的研究實踐,在我國可謂由來久遠。如果自《洛陽伽藍記》①算起,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歷史。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以當時都城洛陽佛寺興廢為題,記述了北魏都洛期間的政治、人物、風俗和掌故傳聞,特別是對一些文化性設施的追述,對隨佛教傳入而帶來的民間歌舞、西域音樂、百戲伎藝記載及其在民間的普及程度,指出以洛陽為代表的北魏中原音樂文化新面貌的出現,為后世伎樂歌舞提供了豐富的表現元素,對伎樂歌舞的表現性、敘事性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時間進入近代,有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化》,②首次鉤稽進入長安的西域繪畫、樂舞、娛樂活動、宗教,將其對長安文化的影響作了具體分析。作者通過對長安樂舞藝術胡化情況的概括,全面展現了唐代發(fā)生在長安的中外文化交流狀況和特點。當代致力歷史文化地理研究的代表成果有盧云的《漢晉文化地理》,③未涉及具體城市,但把漢晉時期宗教文化、婚姻文化、音樂文化引入歷史地理學研究范圍,特別對漢晉俗樂區(qū)域與雅樂中心的發(fā)展狀況與變遷作了初步梳理。中外學者致力于中國城市史及相關問題研究,成果相當豐富,僅舉一例,如袁行霈等主編的《中國地域文化通覽》④,設34卷各自立卷,皆有相關重要城市,卻鮮見涉及城市與音樂具體問題。也有關注城市與音樂問題的,如王曉驪《南朝文化和樂府民歌的城市化傾向及其對唐宋詞的影響》⑤、趙謹《試論南朝民歌的城市化特征》⑥等研究,但無具體城市個案。也有研究唐宋城市與音樂的,⑦不乏成果,但與本論所定時限不一,從略。傳統(tǒng)音樂研究領域繼喬建中提出音地關系問題后,⑧有日本榎本泰子《樂人之都上?!餮笠魳吩诮袊陌l(fā)軔》⑨及湯亞汀系列上海城市音樂文化發(fā)展研究,⑩等等。洛秦等開創(chuàng)“音樂上海學”帶動音樂(城市)地方學的盛行。其間蕭梅、韓鍾恩、杜亞雄、宋瑾等人關注城市音樂研究,方法上以音樂人類學為多。他們的研究具有啟發(fā)性,特別是基于歷史研究而立足城市文化一端,以音樂人類學的“中國經驗”及其模式,突出城市田野特征,強調歷史維度,對于認識和梳理當代城市音樂生活與文化的發(fā)展,有現實意義。加之研究伊始,他們所采取的有意識、有規(guī)模、有計劃、有隊伍的方略,?;也必將會取得相當成績。然而,就某一城市音樂文化遺存及其歷史影響展開研究,無論學術旨趣還是現實意義都是我們要努力的方向,其重要意義亦毋庸置疑。
因城敘事,以地系史。西方學術界顯然相當重視城市與音樂文化的研究,僅僅瀏覽《新格羅夫音樂和音樂家辭典》有關城市條目及各條目后所附錄書目文獻(Bibliography),我們可知西方音樂史學界對城市與音樂文化的發(fā)展與研究精深且專業(yè)。試舉幾例分析他們在城市與音樂文化問題上的研究旨趣。對于一些在西方音樂文化發(fā)展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城市如勃艮第、威尼斯、巴黎、維也納?等,都無一例外地歷時性敘述該城音樂歷史,本身就是一部城市專題音樂史。還關注了城市一些獨特之處,如“巴黎”條目中“巴黎之外的宮廷音樂”、“維也納”條目中“哈布斯堡王朝宮廷音樂的崛起”、“倫敦”條目中“律師學院、教育組織、商業(yè)方面”等內容。如“阿姆斯特丹”“漢堡”?條目論及了“宗教組織、歌劇、音樂會生活、教育、音樂出版與印刷、樂器制造業(yè)”等音樂文化建設內容,“漢堡”條目還對“音樂批評、廣播音樂節(jié)目和音樂學”一類新文化現象給予了關注。對于一些音樂史上地位特殊的城市,如“羅馬”?,立足“宗教和儀式音樂、世俗音樂、樂器理論與基督教時代”研究;對“拜羅伊特”?,除了針對“教堂音樂和音樂會生活、拜羅伊特侯爵歌劇院”外,還突出瓦格納與該城的關系(如瓦格納音樂節(jié))而給予了大量關注。除卻上述辭書文獻,尚有諸多針對城市與音樂文化發(fā)展的專題研究,如韋伯的《音樂和中產階級——1830~1848年間倫敦、巴黎和維也納音樂會生活中的社會結構》?,對發(fā)生在三個城市18年間的音樂會進行了詳盡描述,并對當時三城參與音樂會的中產階級及其藝術偏好作了細致分析。哈格-于格羅的《歐洲中世紀和文藝復興的城市音樂——以比利時的根特為例》?,圍繞根特城的音樂運用與變化,分析了根特城穩(wěn)定的贊助制對音樂活動的作用和根特城居民對音樂的贊助與影響,進而討論了西歐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城市中音樂的地位和發(fā)展歷史。
其次是從研究內容出發(fā)。一方面,有關城市與音樂的研究均屬于歷史學研究中的重要內容。討論城市歷史,中心議題除了城市本身的聚落功能之外,還有以城市為中心的區(qū)域類型、地域結構、商品貿易、貨幣經濟、日常生活、文化藝術、社會風俗、宗教儀式、特殊人群(如妓女?、蕃商?)及基于城市考古發(fā)掘取得成果等方面。我們關注所有這些內容的方方面面,研究它們間的相互聯系和消長變化。
并且,有關城市與音樂的研究還可納入區(qū)域地理和社會學視野下予以觀察的基本內容。在區(qū)域地理與社會文化背景下,區(qū)域中心城市的奢華繁榮局面的形成,倚賴于以非物質形式為介質的音樂文化這一城市精神文明成果,基此形成的精神空間更能反映城市中紛繁復雜的文化現象和城市的文化特征。從小處分析,人作為音樂文化的存在,音樂文化也存在于人的交往實踐之中,并在交往實踐中不斷豐富和發(fā)展。往大處說,包括音樂文化在內的精神空間,還是城市文化、城市社會心理和城市觀念的具體體現。
還有一個方面,本論以中古為對象,來看加強城市與音樂研究的重要意義,自然要明確中國歷史中有關中古時期所指。史學界一般采歷史學家何茲全之說,“約指從三國到唐中葉即從3世紀到9世紀一時期而言”?。魏晉南北朝是這一時代中特殊的階段。其間,諸國亂立,由于新立政權的需要,出現了不少政治性的城市,或稱都城。對這些城市和音樂的研究,以及基于城市建設而發(fā)生的民族遷徙移動、文化交融形成等,無論是針對個體城市的研究還是區(qū)域地理下的綜合考察,都是研究中古城市與音樂文化發(fā)展的中心內容。與其后唐宋時城市發(fā)展的復雜性、多樣性和多層次相比,囿于時代發(fā)展的性質,魏晉時期城市發(fā)展特點也很鮮明。
在古代中國的鄉(xiāng)土社會情境中,城和市是分開的。城具防御功能,市有商業(yè)功能,因此,古代推動城市的建立和發(fā)展之上,取決于城市是否突出政治性因素,而忽視市的作用。城所提供的是一種秩序、一種地緣政治。因此,有人說,“政治,而不是商業(yè),決定著中國城市的命運?!?作為權力所在地,都城既是一國文化的中心,發(fā)號施令的場所,又是人物學術的會集之所,以富有內涵區(qū)別于其他城市,還是一個新的國家的象征,王朝的正統(tǒng)所在。所謂“都邑者,政治與文化之標征也”?,都城里往往聚集有國內各地、來自域外的人物,薈萃了各地的文化。
中古多數城市普遍存在著固有的、典型的政治性因素,決定了這些曾經作為都城的城市及其音樂文化,值得特別關注。像洛陽、長安(西安)、建康(今江蘇南京)、涼州(今甘肅武威)、鄴城(今河北臨漳境內)、平城(今山西大同)、江陵(荊州)等城市,其興衰繁盛與重要地位,幾乎與魏晉南北朝的分裂割據局面相始終。一方面,這一時期政權割據、治亂交錯、社會經濟遭到巨大的破壞,但由于新政權統(tǒng)治的需要,加之音樂會反映政治性的需求(如夸飾)和都城的音樂趣味(俗樂等),如此一來,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音樂家流動頻增。另一方面,由于統(tǒng)治者的營建與政治中心的確立,許多政治性的城市興衰消長之間,經濟與文化仍有長足發(fā)展。作為政治經濟中心同時也是文化中心的都城,吸引了各類出色的藝術家集中于都城,間接地為后世留下了豐富的存世數據、文獻材料等。然而,政治性城市往往會變成敵對政權的攻取對象。很多城市在攻守之間沉落,這就使得今天的研究出現困局,如洛陽、長安的幾次破壞和重建,導致今人的研究中難見足以影響學術史全局的新文獻資料,更無須說其他中古城市了。因此,借助考古發(fā)掘可能提供的新歷史信息,來推動深化我們的認識是現有條件下的自我適應。
由上,從中古城市本質和特點來看,主要有政治性和商業(yè)性兩類城市,都與特定社會環(huán)境密切和統(tǒng)治者的積極營建相關。由于政治、軍事和割據勢力的需要,前者相對集中在北方;由于政治生態(tài)的相對穩(wěn)定帶動城市經濟的繁榮,后者以南方為盛。但無論哪一類城市,都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給不同行業(yè)或以各種手段謀生的人,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舞臺。特別是都城的影響作用更為明顯。一個人在某一方面有所成就,如果沒有在都城這個最活躍、最重要的舞臺上表演過的,是不會聞名全國的。因此,都城對于文學藝術家而言,宛如他們心中的夢工場,是實現自己理想的寄托之所。
總體上,國(城)與國(城)之間音樂文化的生發(fā),各地相對獨立,又多有交流,影響周邊。對于具有鮮明政治性因素的都城而言,既是一國的雅樂中心,所謂“衣冠禮樂之所就”?,又通常是周圍地區(qū)的政治、經濟、交通與文化中心。與其他城市相比,都城深受優(yōu)越的政治資源影響而形成特定的文化地理環(huán)境,更有著豐富多彩的文化精神生活,能夠促進城市教育文化的發(fā)展;以強大的向心力云集各路人士。一如北齊許多西胡音樂家的到來,勢必會增加長安乃至北齊、北周或隋唐諸朝固有文化的內容,即使都城的文化更為昌盛和豐富多彩,又以其代表性、多樣性和先進性由都城播遷到各地,促進各地文化的發(fā)展。還能改造城市文化生活氛圍,潛在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與才情性格,豐富城市文化的內涵。
以商業(yè)性為特點的城市,依賴于市場的設置帶來城市經濟的繁榮。如江陵、益州(成都)、揚州、廣州等都會都在中古時期發(fā)展擴大,有著政治性城市的社會結構,但更具活力。受封建制度影響,特別是政府對市的控制,盡管出現如唐景龍元年(707)之令,“諸非州縣之所,不得置市”?,但中古時期由于統(tǒng)治階級突出追求感官享受娛樂性的慣性作用,還是帶動了城市經濟生活的勃興。一是上層社會與統(tǒng)治階級對奢侈生活的追求越來越高,所謂“作工奇妙,中土所無,皆從西域而來。又陳女樂及諸名馬”?。二是社會中層與豪富之室對感官之欲、修飾之美和賞玩之巧趨之若鶩,一時間,“王侯將相,歌伎填室,鴻商富賈,舞女成群,競相夸大,互有爭奪”?,透過音樂形象我們看到了中古商業(yè)性城市的本質,“不是生產型的而是消費型的”?。如果說在政治性城市里,其音樂文化的影響力會隨城市的興衰跌宕,在商業(yè)性城市里,則以其深厚的市民基礎和強大的藝術生命力,引領音樂文化品類向個性化和通俗化創(chuàng)作方向發(fā)展,發(fā)揮著持續(xù)性的文化作用。
中古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長期戰(zhàn)亂和社會分裂,造成城市的興廢,卻因樂人群體的流向加強了音樂文化的交流傳播,形成樂人群體性、族團性創(chuàng)作模式,決定了城市音樂文化的整體格局,這是中古城市與音樂發(fā)展的又一個特點。動蕩的社會帶來人口的遷徙,城市是各地樂工流動遷移與聚合的逃奔之所。特別那些政治性的城市,是以族團為主的樂工群體流動的目的地,一波一波音樂歷史就圍繞著樂工群體所走的路線在重復上演。從長安到洛陽,是一條華夏文明策源的緯線,指示出了中華悠久禮樂之制。從大同到洛陽,是一條發(fā)揚禮樂內涵的經線,繼承發(fā)揚了西周文化衣缽。細分中古時期的交通,永嘉之亂起于洛陽,其后圍繞洛陽發(fā)生的音樂文化遷移有4次,圍繞長安的遷移有6次,圍繞鄴城的遷移有4次(東魏時期鄴城→建康/蕭梁、陳;北齊時期鄴城→建康/蕭梁、陳,江陵/梁元帝→鄴城和鄴城→長安/北周),圍繞建康的遷移有7次(北魏時期平城→建康/劉宋、蕭齊,洛陽→建康/蕭梁;東魏時期鄴城→建康/蕭梁、陳;北齊時期鄴城→建康/蕭梁、陳;西魏時期長安→建康/陳;北周時建康/陳→長安;隋時建康/陳→長安)。?諸城間的遷移流向中,樂人群體帶動了雅樂中心及其轉移,加強了各地俗樂的發(fā)生和演化。
誠如郭乃安先生所語,地理條件對音樂存在、發(fā)展發(fā)生的影響,“離不開作為音樂的創(chuàng)造者與享有者的人們主觀積極的精神活動”?。喬建中先生也指出,“音樂行為作為人類的實踐活動之一,與地理環(huán)境之間有著比其他文化現象更為密切的關系”,“廣闊的地域和復雜的地貌為不同地區(qū)文化類型的發(fā)展提供了充裕的條件”?。中古中國南北城市發(fā)展不一,文化習俗也各有自身特色。作為音樂文化生成的主體,官府樂人皆集中于都城,其他樂人大體分布在人口眾多、經濟發(fā)達的商業(yè)性城市。作為城市里多樣社會居民中的一類,樂人們行走于市井坊間,依托于城市發(fā)展而興起的娛樂服務業(yè)而生存。中古城市逐漸推行里坊制,區(qū)隔人口身份與職業(yè)構成,如北魏洛陽南城的調音、樂律二里,多為伎樂歌舞藝人聚居地;?東城有吳人坊,為安置“南來投化者”?之所在。而唐都長安不僅有市井諸伎居聚之地,“長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還出現了樂器制造?、買賣?行業(yè)??梢?樂人的生存必需和音樂創(chuàng)演所依著實離不開一地一城的滋養(yǎng)。在中古文化地理中,樂人群體的靈魂作用,使一地一城音樂文化的發(fā)生發(fā)展,帶有鮮明的區(qū)域性,折射出當時當地音樂文化的特征,而城市給樂人們提供的舞臺,促進了民族融合的交匯、中外交流的交匯、南北文化的交匯,甚至成為一個時代音樂制度得以形成的淵源。流行在城市里的音樂,代表了當時娛樂服務業(yè)發(fā)展水平,塑造了中古城市的文化性格,打破了地域與階層的限制,強化了中古樂工的身份,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古城市的發(fā)展程度。
中古時期,是中國文學藝術發(fā)展史上的重要轉型時期。此間,音樂雅、俗之分漸趨明確,音樂藝術形式(品類)自足自立發(fā)展,音樂成為社交宴集場所的重要方式之一。這是我們判斷中古中國音樂發(fā)生轉型的幾個主要標志。
對照中國古代音樂中的“樂”“音”“聲”之分類,同時結合中古音樂發(fā)展的主要趨勢,我們可以看到,首先在傳統(tǒng)社會,音樂體現著一種層級差別與社會倫理的對應關系,是一種表達群體意愿(“樂”)與個人情致的文化承載(“音”),?所謂“樂”為雅正之樂,“音”為燕饗之樂、“聲”為民間之樂。其次,雅樂經歷“禮崩樂壞”并因戰(zhàn)亂帶來中心的改變轉移,社會各階層享樂之需造成民間音樂勃興和胡俗樂的輸入,無不都匯集于城市,前者集中于政治性城市,后者則彌漫于商業(yè)都會。于是,西晉和北魏遷都后的洛陽,前趙、前秦、西燕、后秦、西魏、北周、隋、唐所在的長安,東晉及宋、齊、梁、陳的建康,其他城市如河西五涼所在的涼州,后趙、前燕、東魏、北齊的鄴城,北魏的平城,齊和帝、梁元帝的荊州等城市,音樂特別是“音”“聲”之樂,作為這些城市整體文化中的重要品類,在突出標志性轉型發(fā)展中既有自身特色,又不乏時代烙印。
中古城市音樂的來源,有國家樂府制度的采風所獲,有城市社會成員的主動創(chuàng)造,有因文化互動的改造與發(fā)展所得等幾種方式。
采詩原本為國家層面的一種音樂制度。為滿足上層階級歌舞宴享之需,收集民間音樂是一個主要方式。漢或之前時代,得益于樂府制度,采風加強,“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于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各地民間歌謠通過樂府進入宮廷。至南朝,“凡樂章古詞,今之存者,并漢世街陌謠謳……吳哥雜曲,并出江東,晉宋以來,稍有增廣?!?“南朝樂府者,名曰民間,實出城市者?!?這與漢樂府所謂“采詩夜誦”所用作品來源?一樣,多數出自城市巷陌。承傳統(tǒng)之名,揚世風之實,從城市中來,到城市中去,東晉南朝建康、荊州等地盛行的吳歌、西曲,為王謝貴族所好,既說明了城市音樂風情的魅力,又反映了城市文化建設的必然。所謂“蓋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yè),吳聲歌曲起于此也”?,城市對某一音樂品類的倡導與貢獻,由清商樂的盛行并進入隋唐多部伎一例可見一斑。
除開國家樂府制度,王公貴族與豪富之室的生活中,音樂也是他們奢侈生活的一部分。這一階層的人群主導著城市生活主流,影響著城市其他居民。他們的參與甚或是主動創(chuàng)造,使民間音樂從鄉(xiāng)野的自娛自樂走向專業(yè)發(fā)展之路,與上升為官方的音樂一樣,得以向更廣泛的地域流動,并且在流動中產生交流與融合。中古城市的音樂品類在增加,但為適應城市居民的趣味而導致音樂本身所具有的地域特色,卻經歷了從中古之初出現淡化現象到中古后期再度回歸的過程。正是由于音樂中對地域特色的強調,才形成了中古南北城市的各自特色,有了南北區(qū)域不同音樂種類的個性。正是在中古時期,中國社會上南方形成以江陵為中心的西曲流行地、以建康為中心的吳聲流行地,在北方則以北朝諸政權的行政中心為流行地同時區(qū)域性也很強烈的文化中心,如長安、洛陽、涼州、鄴城等。特別是這些城市漸成西域各族的聚居地,諸民族雜錯居住已為漢人所接納,因而有北歌、胡俗樂、新俗樂和中原音樂與胡部新聲合作?的新品種在這些北方城市流行。
哲學家??抡f:“空間決定歷史的發(fā)展,而且歷史反過來在空間中重構并積淀下來?!?有著極厚歷史淵源的城市,培育了居民的性格,反過來,居民的行為舉止也塑造了城市的形象。中古音樂的生發(fā)與演化處在中國城市文化發(fā)展的大格局之中,研究這一時期的音樂怎樣在時間(歷史變遷的維度)和空間(地域變遷的維度)中的發(fā)展,有必要結合中國文化、中國城市文化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來認識。中古北方城市對外族或外域音樂的整化?及南方城市音樂文化的創(chuàng)造與傳播,宛如一個硬幣的兩面,都會使城市固有文化甚或傳統(tǒng)音樂產生了新質。
基于文化互動的改造與發(fā)展所得,以胡俗樂的傳入最具代表性。表面上,由和親、戰(zhàn)亂、商貿等活動及佛教的傳入導致的不同城市間文化的相互吸收、融合而帶來的文化互動,是形成城市文化的一個重要來源。正是這一點使得中古時期城市音樂文化因互動而異?;钴S。文化互動方式表現為兩種形式,一是文化采借(borrowing),一是文化涵化(acculturation)。前者是異質文化在交流過程中的直接借用,后者是各種文化的互動交流中,不斷對文化自身進行揚棄、整合的過程。?北齊、北周西域樂舞齊聚長安毋庸多言;北魏洛陽亦如陳寅恪研究所得,“既有萬余家之歸化西域胡人居住,其后東魏遷都,此類胡人當亦隨之移徙,故北齊鄴都西域胡化尤其胡樂之盛必以此有關”?。像地處絲綢之路要沖的涼州,由于深受中原傳統(tǒng)文化影響,在經濟文化上也保持著與內地的一致性,當來自西域和北方草原的商胡販客和中原樂工在此交會,各具特色的文化習俗和中原本土音樂與外族、外域樂舞文化在此交流融合,涼州以其獨特的區(qū)域性匯集和采借、接納多元音樂文化,同時相互促進,使之成了當時北中國的文化中心,不僅為北朝文化的繁榮準備了條件,還作為中國文化的重要一源,匯入隋唐文化。?
城市特別是都城,是中古不同民族間文化碰撞和交融的核心地帶,互動中所汲取的文化因子首先見于都城,再及于各地。中古重要城市里,常見夷夏居民共住,華夷習尚互現,文化接觸過程中表現出的彈性和包容性,不同民族的差異性隨著文化的交融得到消弭,同時可能走向更高文化的發(fā)展。隋唐文化所依賴的政治思想和政治制度的形成,或隋唐文化的形成,更為具體地說明了這一現象的存在,即以城市為中心實現的胡漢交融、南北文化混合。對于這一問題的研究,有多樣角度可窺斑見豹。例如,詠及柘枝舞詩文,唐代有22位詩人寫就40篇,述及西域石國《柘枝舞》之在唐代流行情況,北方有長安、洛陽、同州(今陜西大荔)、汴州(今河南開封)、申州(今河南信陽)?和鳳翔(今陜西鳳翔)?,還遠及南方大部地區(qū),所傳城市有常州、杭州、浙右(今浙江衢州)、潭州(今湖南長沙)、湖南(今湖南)、益州(今四川成都)?、東蜀(今四川東南)、宣州(今安徽宣州)、南昌、鐘陵(今江西進賢)[51]和姑蘇(今江蘇蘇州)[52]等,如果綜合考古成果和文獻、圖像分析柘枝舞的特點、傳播主體、傳播方式、地域差異和因地域不同而形成傳播時間上的區(qū)別等,進而對國內胡樂盛行情形、胡樂本身等有更加清晰的認識,從而進一步看到,在城市里發(fā)生的、由樂伎主導的南北區(qū)域間、夷夏民族間音樂文化的演化與新變,是如何與該地區(qū)文化形成一種依存的整體關系,并在社會變化發(fā)展中建構起新的文化來的;以及某一音樂品類在主要城市流行與次一級城市傳播形成的時間差中,顯示出作為文化中心的主要城市與次一級城市與文化中心的距離關系與審美趣味。
無論政治性城市還是商業(yè)性城市,都有著規(guī)模龐大的王公、貴族、百官階層和大量的士族地主,以及編戶齊民、百工雜戶、奴婢等和邊疆諸族人士。中古時期,支配著城市經濟文化的人主要是王公貴族官僚地主。受其影響創(chuàng)造的城市音樂文化,由這個特定階層作為音樂藝術的恩主,在社會實踐中發(fā)現、創(chuàng)造出來的,成為某一城市社會成員所共有的精神文明成果的總和。[53]然后在城市的貴族階層內傳播,所謂“異曲新聲,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閭巷”[54],城市上層社會尚樂的風氣會漸漸波及城市社會其他各個階層,還會自主地成為次一級城市人們爭相模仿的對象。生活在同一城市中社會各階層人們共享著城市流行的音樂文化的例證不勝枚舉,城市文明開放融合的社會形態(tài)還不止于伎樂歌舞,其他方面如衣食住行,莫不如此。而且,從一些具體的音樂類型的生成機制及其歷時流變中,我們還可以看到,作為都市舞臺給了這些音樂類型提供了展演的空間和創(chuàng)作的精神資源,特別是城市屬性所帶來的商業(yè)化、通俗化特色在具體音樂的體現,通過文化涵化,帶動生活在城市里的多種創(chuàng)作主體如王公貴族、士人、樂伎等的互動交流。正是在這一傳播方式中,使中古商業(yè)性城市音樂文化的創(chuàng)造與傳播打破了政治性城市特有的等級傳播、階層傳播方式。
需要指出的是,魏晉至隋唐,生活著大量處于社會最下層的宮廷樂伎、官屬樂人,由于當時動蕩的社會現實,造成他們遷徙流動,溝通了宮廷和民間社會,一方面民間音樂、胡俗樂大批進入了宮廷,另一方面,宮廷音樂毫無阻滯地流入市井坊間;一方面音樂品類開始了獨立發(fā)展,另一方面,傳統(tǒng)音樂表演形式呈現出流派化的趨勢;一方面,音樂創(chuàng)作涵化表達群體意愿抑或傳達個人情致的文化承載分野明顯,另一方面又在以“存亡續(xù)絕”的做法,主動謀取前代舊樂的傳承而不斷創(chuàng)新求變。
當然,隨禮樂制度建立而明確的“樂”——亦即雅樂,帶有漢民族心理文化特征,和從制度文化到表層物質文化的精神,為歷朝每代統(tǒng)治者所重視,所謂“王者功成作樂”[55]。雅樂建設必然會以都城為中心來開展。中古時期從三國時期開始,繼魏國都洛陽、吳國都建業(yè)階段,兩國雅樂體系發(fā)展之后歸于西晉,洛陽成為全國唯一的雅樂中心。永嘉之亂后,建康成為全國唯一的雅樂中心。南北朝時,其他政權也在堅持重建雅樂,但一直未能享有中心地位。針對洛陽、建康、長安等幾個都城為中心地發(fā)生的政治與音樂文化的深刻變化,雅樂是首先要探究的對象,但深入進去,只能歷時地觀察,如雅樂內容的增制、音調的改制、正名及與禮制的創(chuàng)建等,難以從“人-音-地”三者的相互關系獲得實質性結論。更不像研究特定時空中的俗樂,可以利用文獻與出土文物再行共時性或歷時性的梳理,余不多論。
本文主張立足歷史文化地理學角度,對中古時期的幾個主要城市與音樂文化的影響加以分析,考察中古音樂文化的發(fā)生與發(fā)展的社會基礎,是因為這些城市音樂文化發(fā)展演變特點與原因都十分鮮明。尤其是帶有城市居民普適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追求的音樂,在傳播地域及其流行的社會階層上有著特殊的性質,在樣式、風格功能上都有明確的指向,它們集中表達了城市文化的時代性、地域性等特征。實際上,就中古城市所具有的歷史影響而言,陳寅恪早已有言在先,“魏晉南北朝之學術、宗教皆與家族、地域兩點不可分離”[56]。一城一地的政治、經濟、文化發(fā)展著實有研究的必要。
同時也要看到,本論研究無疑屬于社會科學研究。以中古城市與音樂研究為對象展開的研究,有著鮮明的社會科學屬性。這種屬性決定了有關城市與音樂歷史的研究需要有論證的環(huán)節(jié),但這一環(huán)節(jié)是相關研究特有的難題。雖然研究的基礎主要是文獻釋讀和史實考訂,但我們也要看到,總結一個城市與音樂生發(fā)的基本規(guī)律,雖然存在把握和遵循一定的藝術規(guī)律,但卻很難對這些規(guī)律做到進一步深入的探討,更難以在音樂文化發(fā)展的史實重構與現象解釋之內外,如城市與音樂文化的歷史淵源和音樂特性的研究找到某種因果關聯。然而,特定歷史現象一直是存在的,其存在本身就需要復雜的研究論證。如果能根據史實把反映歷史演變的命題有所歸納,我們加強城市與音樂文化研究的學術意義也就在其中了。
注釋:
①[北魏]楊衒之撰,周祖謨校釋:《洛陽伽藍記校釋》,中華書局,2010。
②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三聯書店,1957,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③盧云:《漢晉文化地理》,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
④袁行霈、陳進玉主編:《中國地域文化通覽》,中華書局,2014。
⑤王曉驪:《南朝文化和樂府民歌的城市化傾向及其對唐宋詞對影響》,載《江西社會科學》,2002年第5期。
⑥趙謹:《試論南朝民歌的城市化特征》,載《龍巖師專學報》,2004年第4期。
⑦如蔣陣奇、閆琰:《淺議唐宋時期成都地區(qū)的柘枝舞》,載《文物天地》,2018年第6期;程民生:《略論宋代市民文藝的特點》,載《史學月刊》,1998年第6期,后收入張其凡等編:《宋代歷史文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0;龍登高:《南宋臨安的娛樂市場》,載《歷史研究》,2002年第5期。
⑧喬建中:《音地關系探微——從民間音樂的分布作音樂地理學的一般探討》(1988),載喬建中:《土地與歌——傳統(tǒng)音樂文化及其地理歷史背景研究》,山東友誼出版社,1998,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9。
⑨[日]榎本泰子著,彭瑾譯:《樂人之都上?!餮笠魳吩诮袊陌l(fā)軔》,上海音樂出版社,2003。
⑩湯亞汀:《帝國飛散變奏曲——上海工部局樂隊史(1879—1949)》,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湯亞汀:《城市音樂景觀》,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5。等等。
?;洛秦:《“音樂上海學”建構的理論、方法及其意義》,載《音樂藝術》,2012年第1期。
?“Burgendy”(第4卷第619-623頁)、“Venice”(第26卷第398-411頁)、“Paris”(第19卷第84-89頁)、“Vienna”(第26卷第546-582頁)和“London”(第15卷第91-166頁).in Stanley Sadie ed.,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2nd),Macmillan,2001.
?同 ?,“Amsterdam”(第1 卷 第516-521頁)、“Hamburg”(第10卷第715-722頁)。
?同?,“Rome”(第21卷第614-637頁)。
?同?,“Bayreuth”(第3卷第4-8頁)。
? William Weber,Music and the Middle Classes-The Social Structure of Concert Life in London,Paris and Vienna between1830and1848,Ashgate,2004.
?[美]芭芭拉·哈格-于格羅著,余志剛譯:《歐洲中世紀和文藝復興的城市音樂——以比利時的根特為例》,載《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
?寧欣:《由唐入宋都市人口結構及外來、流動人口數量變化淺論》,載《中國文化研究》,2002年夏之卷;溫翠芳:《唐代長安西市中的胡姬與絲綢之路上的女奴貿易》,載《西域研究》,2006年第2期。
?劉莉:《試論唐宋時期的蕃坊》,載《中央民族大學學報》,1999年第6期。
?何茲全:《中國社會史研究導論》,商務印書館,2010,第319頁。持這一斷代理論的還有史學家陳寅恪、錢穆等。陳寅恪指出:“綜括言之,唐代之史可分前后兩期,前期結束南北朝相承的舊局面,后期開啟趙宋以降新局面。關于政治、社會、經濟者如此,關于文化、學術者莫不如此?!标愐?《論韓愈》,載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三聯書店,2001,第332頁。錢穆認為:“中國文化經過了多次的大變動,自春秋戰(zhàn)國至秦朝為一大變動,自唐迄宋又為一大變動,尤其是安史之亂至五代的變動最大?!卞X穆:《唐宋時代的文化》,載《大陸雜志》(中國臺灣),第4卷第8期,1952年4月版,第26頁。
?[美]喬爾·科特金著,王旭等譯:《全球城市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第84頁。
?王國維:《殷周制度論》,載王國維:《王國維遺書·觀堂林集》第10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第1頁。
?[隋]王通撰,鄭春穎譯注:《文中子中說譯注》第七卷“述史篇”,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第130頁。
?[宋]王溥撰:《唐會要》,中華書局,1955,第1581頁。
?同①,卷4“城西”,第150頁。
?[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第141“樂二”引南朝梁裴子野《宋略》,中華書局,1988,第3601頁。另見《全梁文》卷53“宋略樂志敘”,載[清]嚴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第3265頁。
?程民生:《略論宋代市民文藝的特點》,同⑦。
?參閱夏滟洲:《唐代音樂史:學科反思與研究方向——從王小盾<隋唐音樂及其周邊>說起》,載《音樂藝術》,2015年第1期。王小盾:《唐代樂部研究》,載王小盾:《隋唐音樂及其周邊》,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第248頁。
?郭乃安:《音樂學,請把目光投向人》,載《中國音樂學》,1991年第2期。
?同⑧,第262頁。
?同①,卷4“城西”,第142頁。
?同①,卷2“城東”,第89頁。
?[五代]王仁裕撰,曾貽芬點校:《開元天寶遺事》卷上“風流藪澤”,中華書局,2006,第25頁。
?“造樂器趙家。……大約造樂器悉在此坊,其中二趙家最妙?!盵清]徐松編:《唐兩京城坊考》卷第3“次南崇仁坊”,中華書局,1985,第55頁。
?武則天時,“時東市有賣胡琴者,其價百萬,日有豪貴傳視,無辨者?!盵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第179“陳子昂”,第1331頁。
?李方元:《“樂”“音”二分觀念與周代“雅鄭”問題》,載《音樂研究》,2018年第1期。對“樂”“音”“聲”問題,還見王小盾:《中國音樂學史上的“樂”“音”“聲”三分》,同?,第15—31頁。
?[漢]班固撰:《漢書》卷30“藝文志”,中華書局,1962,第1756頁。
?[梁]沈約撰:《宋書》卷19“樂志”,中華書局,1974,第549頁。
?蕭滌非:《漢魏六朝樂府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第231頁。
?葉晨暉:《“采詩夜誦”試釋》,載《南京師院學報》,1981年第4期。
?[宋]郭茂倩撰:《樂府詩集》第44卷“清商曲辭一”,中華書局,1979,第640頁。另外,《晉書》“樂志”等文獻均有所載。
?“開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笥衷t道調、法曲與胡部新聲合作?!盵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卷22“志第十二·禮樂十二”,中華書局,1975,第477頁。
?[法]??轮?嚴鋒譯:《權力的眼睛——??略L談錄》,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第152頁。
?整化:常用于文化整化。指的是一種文化形成統(tǒng)一的制度、目的和價值觀念的過程。各種文化都形成了各自的特征性目的,但并不必然為其他類型的社會所共有。各個民族的人民都遵照這些文化目的,強化自己的經驗,使各自異質性的行為化為融貫統(tǒng)一的形態(tài),來源不同的文化的各部分統(tǒng)一到了一起,形成共同的目的性和價值觀念。見[美]本尼迪克特著,傅鏗譯:《文化的整合》,載莊錫昌等編:《多維視野中的文化理論》,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第125-126頁。
?周運清主編《社會學概論》,軍事誼文出版社,1995,第132頁。
?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五、音樂”,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第135頁。
?參閱夏滟洲:《中古時期的涼州:中原與西域樂工遷移聚合的大都會》,載《音樂藝術》,2018年第2期。
?長安(《宮詞》)、同州(白居易《和同州楊侍郎夸柘枝見寄》)、汴州(白居易《奉和汴州令狐令公二十二韻》)、申州(楊巨源《寄申州盧拱使君》),參見《全唐詩》。
?[北宋]沈括撰,胡道靜校注:《夢溪筆談校正》卷5“90條”載:“柘枝舊曲,遍數極多,如《羯鼓錄》所謂《渾脫》解之類,今無復此遍。寇萊公好柘枝舞,會客必舞柘枝,每舞必盡日,時謂之‘柘枝顛’。今鳳翔有一老尼,猶是萊公時柘枝妓?!鄙虾H嗣癯霭嫔?2011,第228頁。
?后蜀趙廷隱墓出土柘枝舞傭,成都博物館藏。參閱王毅、謝濤、龔揚民:《四川后蜀宋王趙廷隱墓發(fā)掘記》,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5月26日;閆琰:《后蜀趙廷隱墓出土花冠舞傭與柘枝舞》,載《江漢考古》,2017年第4期。
[51]常州(白居易《看常州柘枝·贈賈使君》)、杭州(張祜《觀杭州柘枝》)、浙右(白居易《想東游五十韻》)、潭州(殷堯藩《潭州席上贈舞柘枝妓》)、盧肇(《湖南觀雙拓枝舞賦》)、東蜀(劉兼《宴游池館》)、宣州(趙暇《代人贈杜牧侍御宣州會中》)、滕王閣(杜牧《中丞業(yè)深韜略,志在功名,再奉長句一篇兼有諮勸》)和進賢(杜牧《懷鐘陵舊游四首》其二),參見《全唐詩》。其中論及長沙,還見[唐]范攄《云溪友議》卷上“舞娥異”,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
[52]所謂:“李八座翱,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姑蘇太守青娥女,流落長沙舞《柘枝》?!盵唐]范攄《云溪友議》卷上“舞娥異”,同[51],第20頁。
[53]代表性研究參閱韓啟超:《六朝世家大族樂舞的生產、消費及其經濟關系分析》,載《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韓啟超:《六朝世家大族樂舞生活考》,載《西安音樂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等等。
[54][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卷119“列傳第四十四·武平一”,同?,第4295頁。
[55][清]阮元???《十三經注疏·禮記正義》卷37“樂記第十九”,中華書局,1980,第1530頁。
[56]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一、禮儀”,三聯書店,2001,第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