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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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趙大勇丟下妻女遠走他鄉(xiāng)躲債。生活有起色之后，卻再也沒有了妻女的蹤影。二十年后，身家千萬的趙大勇費盡周折終于找到失散的女兒，卻不幸引發(fā)了一場血案……

找回失散的愛女：富豪父親痛心疾首

2017年3月29日，趙大勇敲開了浙江省舟山市一戶農家的門。開門的是位左腿殘疾的女子。趙大勇嘶啞著聲音問：“你是霞霞？我女兒趙霞嗎？”女子背過身去恨恨地說：“我爸早就沒了……”

趙大勇1958年出生，浙江省臺州市人，23歲時與來自河南省鄭州市的女同事楚玉芬結婚，1983年生育了女兒趙霞。女兒6歲那年，趙大勇辭職自辦五金電器加工廠。不久，楚玉芬也離開了單位?？嘈慕洜I數(shù)年，趙大勇事業(yè)有成。年輕氣盛的他，不聽楚玉芬的勸阻，將工廠辦理了抵押，還向幾個朋友高息融資300萬元，在海南三亞市投資了一幢商品樓盤。孰料，這個樓盤是一處爛尾樓。為了還債，趙大勇不得不將工廠變賣，可還剩下60多萬的高利貸無力償還。

高利貸逼得緊，趙大勇不得不將住房也折價抵了出去，一家三口借住在鄰居家一間小屋里。1997年春節(jié)前，債主們逼得更緊了。趙大勇終于扛不住，決定離開臺州再圖發(fā)展，趙大勇連夜逃跑，為了不被找到，沒給楚玉芬母女留下只言片語。

趙大勇直奔東莞，躲在一家小電器廠里打工，不敢跟任何人聯(lián)系。一年后，他站穩(wěn)了腳跟，托工友到臺州家里幫忙把妻女接到東莞來。工友找過去后得知，楚玉芬母女半年前走了，沒了消息。

帶著愧疚和對妻女的思念，趙大勇一邊打工一邊尋人。他找到妻子河南農村老家，得知她跟家里失聯(lián)多年。他以妻子娘家人的名義在報紙和電臺發(fā)尋人啟事，又在臺州和周邊城市懸賞，均杳無音信。

2005年他回到東莞與人合伙創(chuàng)業(yè)。經過十多年打拼，趙大勇身家?guī)浊f。有了事業(yè)，還清了所有債務，身邊也有女友，但他始終記掛著妻女。年紀漸長，趙大勇返鄉(xiāng)與妻女團聚的愿望越來越強烈。2016年下半年，趙大勇將工廠股份折價1500萬元給了合伙人，東莞住房留給了女友，返鄉(xiāng)尋親。

回到臺州，趙大勇就到臺州市公安局查詢人口信息，在網上重金懸賞尋人，最終還是一無所獲。2017年3月27日，他從公安機關得到信息，浙江省舟山市農村殘疾人趙霞諸多信息跟他女兒吻合。趙大勇矢口否認：“我的女兒身體健全，不可能是殘疾人。”民警提醒道，時隔二十年，不能輕易排除任何有效信息。于是，趙大勇開車到了舟山。

“霞霞，爸爸當年走投無路才離開了家，可這么多年，我日思夜想的是你們母女啊?！壁w大勇說得情真意切，趙霞嚎啕大哭起來。平靜下來后，趙霞說：“我媽已經不在了……”

原來，當年趙大勇跑了路，母女倆一再被債主騷擾，有債主揚言拿趙霞抵債。楚玉芬嚇得來不及給女兒轉學就連夜逃了。幾經輾轉，母女倆在舟山的一個漁場落腳。怕被人發(fā)現(xiàn)，趙霞輟學跟著母親在漁場打工。因為過度勞累，加上飽一頓饑一頓，楚玉芬患了胃癌，2001年5月不治身亡。不久，趙霞遇車禍截肢。為了活下去，19歲的趙霞無奈下嫁給了大她20歲的舟山人周竹生。婚后，趙霞侍奉癱瘓的婆婆，生了對雙胞胎兒子。一家人生活雖然清貧卻也安穩(wěn)。

趙霞哭訴了一通，心里輕松了許多。趙大勇提出要去她母親的墳前看看，趙霞無法拒絕。一到楚玉芬墳前，趙大勇捶胸頓足，長跪不起。

在楚玉芬墳前，趙大勇向趙霞講述了他那幾年四處尋找她們母女的經歷。趙霞哭著說：“我們害怕被債主找到，那幾年，幾乎沒有出過漁場，跟外界是隔絕的?！壁w大勇又開始掉淚：“當時我也不知道去了外地能不能活下去，不敢貿然讓你們母女倆跟著我，想等我站穩(wěn)腳跟了再來接你們……我太對不起你們了！你吃苦遭罪時我不在，現(xiàn)在我回來了，我只能好好補償你一家子，我死后，也能給你媽一個交代?！?/p>

平地起波瀾：窮女婿對抗富豪岳父

從墳地返回的路上，趙大勇將他創(chuàng)業(yè)的事都告訴了女兒。得知父親事業(yè)有成卻一直未再娶，如今放棄事業(yè)回來找她，趙霞很震驚。畢竟是血緣親情，得知父親這些年的遭遇，趙霞的恨意消散了不少。

趙霞路過兒子的學校，便將兒子周進和周華喊了出來?！鞍⑦M阿華，叫外公?！眱蓚€半大小子齊刷刷站在趙大勇跟前，鞠躬行禮，一聲外公喊得趙大勇老淚縱橫。趙大勇讓趙霞打電話給女婿，要請他們一家四口吃個團圓飯。然而，周竹生要加班，走不開。

那天，趙大勇帶趙霞和兩個外孫在當?shù)刈詈玫娘埖挈c了一大桌菜，兩個孩子風卷殘云，開心地叫道：“從小到大就沒有吃過這么好的飯菜?！壁w霞雙眼通紅，趙大勇也忍不住掉了淚：女兒太苦了。

那天，趙大勇將趙霞的家里里外外查看了個遍，擦了擦淚說：“都怪我，沒有早點找到你，讓你嫁到這樣的人家吃苦。你可是我的小公主啊?！壁w霞苦笑道：“我一個外鄉(xiāng)人，又是個殘疾，能有口飯吃有個屋檐擋雨就是萬幸了。我老公比我大二十歲，沒什么本事，好在沒怎么為難我。”

然而，晚上九點多，周竹生下班回來，趙大勇一見到他，不由得皺了眉頭。這細微的神情，被周竹生捕捉到了。趙大勇還是無法接受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粗鄙的農村老男人?？丛谂畠旱姆稚?，趙大勇還是禮貌地跟周竹生聊了幾句才離開。

自從找到趙霞后，趙大勇就計劃著讓女兒脫離苦海。他為趙霞預定了一只進口假肢。趙霞得知后，對趙大勇慢慢改觀。2017年五一，趙大勇帶趙霞去上海裝假肢，并邀請周竹生和外孫游上海。然而，周竹生以母親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為由拒絕了。

趙霞安裝了進口假肢，稍微適應了下，居然能丟掉拐杖慢慢走幾步了。趙霞激動得熱淚盈眶。第二天，趙大勇帶趙霞母子去買衣服。他特地給女兒挑了長裙。趙霞穿上長裙，趙大勇開心地說：“穿上長裙，你就跟所有女孩子一樣健康漂亮?！笨吹界R子中面貌一新的自己，趙霞再次落淚，父親的暖心和細心，徹底驅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絲埋怨。

幾天后，趙霞帶著兩個兒子歡天喜地回了家。一見到周竹生，趙霞就將父親給他買的衣服鞋子拿出來，讓他去試穿。周竹生語氣有些沖地說：“我窮了一輩子，穿不慣高檔衣服?！痹鹃_開心心的兩個孩子趕緊噤聲。趙霞覺得丈夫莫名其妙。

沒多久，趙大勇找趙霞商量，他打算在臺州買房，讓他們一家四口都搬過去，這樣孩子也能在臺州接受更好的教育。父親能為兩個兒子的前途考慮，趙霞特別感動。周竹生卻不置可否。

2017年9月，趙大勇在臺州市買了230平方米的聯(lián)排別墅并進行了裝修。11月下旬，趙大勇接趙霞去看房子，趙霞特別喜歡?？伤吲d不起來。關于搬家到臺州生活一事，她跟周竹生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

2017年底，趙大勇告訴趙霞夫婦，他已落實好兩個孩子轉學的事，希望能一家子在新家過元旦。趙霞和兩個孩子都特別期待，可周竹生始終陰沉著臉：“我走了，我媽怎么辦？”趙大勇本來就對周竹生不滿意，趙霞也跟他說過他們因搬家的事吵過幾次。為此，他有些惱火：“你是霞霞的老公，我就認了這個女婿。我有能力給你們更好的生活，你為什么非要留我女兒在你家當牛做馬？”

趙大勇的一番話，讓趙霞落淚。趙霞有殘疾，照顧癱瘓老人非常不容易。而周竹生弟弟一家，自從老人癱瘓后，除了春節(jié)來看一眼，從來不露面。為此，趙霞不知跟周竹生吵了多少次。四年前的春節(jié)，弟弟一家來拜年，趙霞埋怨了幾句，招致弟媳一番惡罵，小叔子還幫腔羞辱她是個殘疾人外鄉(xiāng)人。這么多年，受了委屈也沒處訴說。如今父親回來了，她終于敢說話了：“我爸都做好了安排，我們一家不用過苦日子了，你就讓小叔他們照顧媽?！?/p>

趙霞好說歹說，周竹生考慮到兒子的未來，勉強同意搬到臺州。但他提出一個要求：必須將癱瘓的母親一同帶過去。趙霞不同意，可周竹生也寸步不讓。

生態(tài)被打破：凌亂了失落的局外人

周竹生當然明白趙霞的心意，也能理解趙大勇所做的諸多安排?？墒沁@一切來得太突然。他原本計劃兩個兒子在舟山上職業(yè)高中，畢業(yè)后就能出去掙錢。而他為了兩個兒子讀書，跟老板說盡好話，老板才同意留用他到60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天上掉下來一個富豪岳父，不僅打亂了他的生活規(guī)劃，還讓他在只大他幾歲的富豪岳父面前相形見絀。

為了一家人團圓，趙大勇提出給周竹生弟弟一筆錢，當做他們照顧老人的勞務費?？芍苤裆环判膶⒛赣H丟給弟弟和弟妹，他更擔心去了臺州自己就是個局外人，還是堅持要帶上母親。

趙霞氣不過，每次跟周竹生一談這個話題，就爭吵不斷。原本趙霞任勞任怨，自從岳父出現(xiàn)后，家里就沒有了往日的平靜。盡管如此，周竹生作為丈夫還是盡量忍讓。可趙霞覺得他是故意作對。

有一天，趙霞又因舉家搬遷的事叨叨周竹生。周竹生心中的不快終于爆發(fā)，他抓起一根木棍朝趙霞掄去：“我知道你父親看不起我，你也開始找碴兒了，不教訓教訓你，你要騎在我的脖子上撒野了?！?/p>

趙霞被家暴后，沖到學校找兒子，問他們愿不愿意去臺州讀書生活。兩個孩子都表示愿意。隨后，趙霞先行去了臺州。趙大勇知道女兒被家暴，怒不可遏。礙于女兒和外孫的情面，他本不想拆散他們一家，大小事務上他盡量周到。誰能想到，這個又窮又老的男人竟然對女兒動手。趙大勇氣呼呼地問，周竹生對她家暴過多少次。趙霞實話實說：“他這人軸，以前也吵過，這么多年我也習慣了。我只想把兩個孩子拉扯大?！迸畠旱脑捓铮M是對婚姻和生活的失望。趙大勇痛悔不已：“要不是我當年闖禍，你一定會跟別的女孩子沒有異樣，好好談幾次戀愛，找個可心的人結婚。你才35歲，還有機會找到好人，過正常生活?！壁w大勇這番話，觸動了趙霞。

幾天后，周竹生趕到臺州來登門來道歉。他解釋說：“當初我們結婚時就跟我弟達成口頭協(xié)議，房子歸我們，由我給老母親養(yǎng)老送終。”趙大勇也不想兩個外孫受影響，先做出了妥協(xié)：“既然這樣，那我出費用把老人家送到養(yǎng)老院去。”周竹生卻說無論怎樣不會丟下母親?！斑@不行那不行，難道要我給你癱瘓的老娘一直做保姆你才放心？”趙霞的語氣不太好。周竹生也大聲喊起來：“我媽不也幫你帶過孩子？”趙大勇氣壞了：“我女兒不是為周家生的孩子？”周竹生一氣之下頂撞道：“趙霞原來性情很溫順，都是你在背后挑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周竹生跑出了別墅。

趙霞在臺州住了下來，在父親的鼓勵下，她試著外出逛街，交朋友，人慢慢變得開朗自信起來。因為牽掛兩個兒子，半個月后，趙霞還是回到了舟山。趙霞人在舟山心在臺州，與丈夫處于冷戰(zhàn)中。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熬。這半年來，趙霞也逐漸意識到，不管有沒有這樣一個富豪父親，她也該對自己的人生和婚姻負責。她不想再委曲求全。

2018年5月，趙霞提出離婚，周竹生堅決不同意。7月初，周進周華初中畢業(yè)，成績不太理想。趙大勇出資，為他們落實了臺州市知名的民辦寄宿制高中的名額。怕周竹生不同意，耽誤兩個孩子的前途，趙霞謊稱帶孩子到臺州過暑假。去了臺州后，趙霞母子仨住進了趙大勇的別墅。趙大勇則為女兒聘請了律師，準備打離婚官司。

周竹生在為兒子聯(lián)系職業(yè)學校時，才知道兩個孩子的戶口已經遷到了臺州。他打電話給趙霞，趙大勇?lián)屵^電話告知周竹生，趙霞將起訴離婚。

7月29日，周竹生趕到臺州的別墅內要找趙霞問個明白。當天，趙大勇帶兩個外孫出去游玩，家中只剩趙霞。兩人一言不合大吵起來。周竹生見無法挽回妻子，遂拿出事先準備的尖刀捅刺了趙霞多刀，致其當場死亡。隨后，周竹生報警自首。

2019年3月5日，浙江省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周竹生無期徒刑。遭遇這樣的家庭變故，周進周華也無心再讀書。趙大勇老淚縱橫，帶著外孫離開臺州這個傷心地，去了深圳……

（文中除周竹生外，其余人物為化名。）

[編后]天上突然掉下富豪父親，趙霞的命運被改寫，心態(tài)也發(fā)生變化。周竹生原本掌控著自己生活，卻被趙大勇的出現(xiàn)打亂節(jié)奏，還激發(fā)了他內心的自卑。夫妻之間，能共苦卻不能同甘，讓人唏噓。

與此同時，趙大勇想對女兒一家的生活重新安排，彌補過去的錯失。這本無可厚非，但他過度介入女兒的家庭，引發(fā)生態(tài)失衡，釀出悲劇，更令人嘆息。

在人與人的相處過程中，應該時刻都要記住：不對他人的生活指手畫腳，是對別人最大的尊重。

編輯/張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