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歡喜

一

賀老嗲單位組織體檢，發(fā)現(xiàn)他每天挺著球一樣的肚子，原來是個大瘤子。第二天，妻子素妹陪他去省醫(yī)院，掛的專家號，做了核磁共振，把腹部反復照透了，專家拿著片子看了好一陣后，用眼光掃了一下他，輕聲問，這女的是你什么人？我妻子。他回答。那我跟她講下，請您出去一下。專家說。不用，我知道是一個瘤子，上次體檢報告就已經(jīng)寫明了，我不怕，真的一點也不恐懼，請您告訴我，是否可以手術(shù)？或者我還可以活多長時間？賀老嗲眼光堅定地看著專家，還用手拍了幾下他的圓球，圓球發(fā)出啪啪的響聲。這時，倒是素妹的臉像石板一樣板了起來，她用手拍了下賀老嗲的背說，專家喊你出去，你就出去一下吧。語氣里有種哀求的味道。賀老嗲沒理她，繼續(xù)跟專家說，請您告訴實情，我真的不怕死。是的，賀老嗲是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心里早就有強大的免疫力了。專家看他的確沒有一絲恐懼，就直接跟他說，您這是個巨瘤，把胃、腸、肝、前列腺全部粘連了，還纏繞了主動脈血管，就像在腹部用水泥做了一個球，如果手術(shù)，可能導致大出血，下不了手術(shù)臺……回家。專家的話未講完，賀老嗲就干脆地回復了，一點也不含糊猶豫。素妹說，先住院吧。住你個頭，回去。我現(xiàn)在不痛不癢，能吃能睡，每天還搞兩頓酒，就真的死得那么快？走。賀老嗲說完就走出了專家門診。素妹沒動，在里面呆了幾分鐘才出來，眼角明顯有了淚痕。她出來時，還用手擦了幾下眼角，強裝笑容對賀老嗲說，好，我們回去。

素妹發(fā)車的手顫抖得很厲害，車子發(fā)動了三次才打著。賀老嗲說，你緊張什么？我不會死得那么快的，我們的緣分還沒到頭。素妹車子發(fā)動后，她就開始打電話，通知強生、蘋果今天晚上回家開家庭會。

她撥通強生的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然后，她撥蘋果的電話，響了幾聲后，蘋果接了。媽，正忙著店子的事情呢。有事情嗎？蘋果的話未講完，她的眼淚一咕嚕就流了出來，她拿手機的右手，扶方向盤的左手都在抖，篩米一樣，她半天說不出話。蘋果在電話里問，媽，媽，有事嗎？你講話呀講話呀。素妹用力提了一口氣，說，你老爸喊你今晚回家吃飯，開個家庭會。蘋果說，啥會呀，我晚上不做生意啦？晚上回不去。素妹氣得大聲說，你老爸要死了。蘋果說，哪個老爸要死了？你回來就知道了，素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眼淚掉在了方向盤上。她感到渾身無力，把頭靠在座椅上，平復了十幾秒，又打強生的電話。連續(xù)撥了三次，強生才接電話。阿姨，正在直播呢，有事快講。你爸喊你回來吃晚飯，吃完飯后開家庭會。好，好的。強生滿口答應了。素妹打電話的時候，賀老嗲一直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傷了還是累了。

二

強生是賀老嗲兒子，蘋果是素妹女兒。賀老嗲與素妹結(jié)婚前，都有過短暫的婚史。賀老嗲第一任妻子是一位育種專家的女兒，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洋插隊，與他結(jié)婚兩年后考托福去美國留學，從美國給他寄回一紙離婚協(xié)議，他不得不離了。第二任妻子做農(nóng)資生意的，他倆結(jié)婚一年后生下強生，可是強生滿周歲那年她騎摩托車發(fā)生車禍身亡。素妹是他的第三任妻子了。素妹的前夫因盜竊被判十年刑而離婚。強生小學畢業(yè)那年春節(jié)，他帶強生回老家過年，大嫂給他介紹了素妹。素妹是大嫂的遠房表妹，那年二十八，蘋果七歲。賀老嗲比她大一輪，整十二歲。素妹當時提三個條件：第一，把她和蘋果的農(nóng)村戶口買成長沙城市戶口；第二，安排工作，讓她有班上；第三，把蘋果當自己的女兒，不要虐待。答應這三條，就跟賀老嗲走。賀老嗲感覺像買老婆似的，但第二任妻子已離開快十年了，他已到中年，的確需要一個女人把家庭的缺角補上，該有個完整的家了。素妹雖然相貌普通，但溫柔賢惠，他就咬牙答應了素妹的條件。最后，他花了八萬多，把素妹和蘋果的戶口轉(zhuǎn)到長沙郊區(qū)，在農(nóng)作院一個合作單位給她找了一份臨時工。這樣一家人不咸不淡過了二十多年。只是兩個孩子讓他操碎了心。強生夢想當男星，一夜成名。高中畢業(yè)考大學，只上了職院錄取線，當時他報考省影視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表演專業(yè)，結(jié)果被攝影專業(yè)錄取。進大學后，他知道了張藝謀最開始也是從扛攝像器材攝像開始的，最后成為國際知名大導演。因此，他夢想像張藝謀一樣，成不了男演星，將來成為導演也行。賀老嗲一心支持他，因他從小缺少母愛，他的愿望賀老嗲總會想方設(shè)法滿足。各種攝像器材，只要他提出，賀老嗲都會咬緊牙關(guān)買?？墒牵瑥娚髮W三年連一條成篇的短片都沒拍出來，還經(jīng)常掛科補考，反而成了學校旁游戲廳的主力隊員。有一次，強生說要買單反相機，賀老嗲給了他兩萬，他卻拿著在游戲廳里戰(zhàn)斗了四天五夜，班主任打電話問賀老嗲，他才知道強生一直沒去學校上課。他心急火燎把他從游戲廳里捉了出來。事后，素妹知道了，回湘西娘家住了半個月才回來，表達無聲地抗議。強生玩游戲的同時還玩人，先后跟六個女同學談愛，有個同學的父母都鬧到了他家里，說他把姑娘弄懷孕后鬧分手，女孩父母幫女兒討打胎費、營養(yǎng)費、青春損失費，后來賠了三萬才了事。這樣折騰了三年，最后連畢業(yè)證都沒拿到。賀老嗲臉面丟盡了，被折騰得精疲力盡。強生離開學校幾年了，給瀟湘電影制片廠、湖南衛(wèi)視等單位投簡歷，均石沉大海，連面試機會都沒有。整天游魂一般沒日沒夜在城里到處游蕩。近三十了，回來就講，我們這是組合家庭，哪里來的溫暖？賀老嗲想起來就反胃。

蘋果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個子像素妹，十五歲時就出落得亭亭玉立，長長的臉，嫩白的皮膚，初中畢業(yè)就不讀書了，說是為了減輕家里負擔，她要早走上社會打拼。她去過酒吧當陪酒女郎，到KTV當公主，嫌賺不了快錢，直接到洗浴中心坐臺了。有次打黃掃非，她與一群姑娘、嫖客被公安抓了現(xiàn)場，通知家長去派出所繳罰款領(lǐng)人。賀老嗲覺得丑極了，死命不肯去，對素妹說，你這個女怎么得了？素妹回了句，你的崽呢？還不是半斤八兩！賀老嗲一時無語直翻白眼。

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讓賀老嗲的生活煩透了，糟糕透了，有時候真懷疑人生。但一年半前發(fā)生了根本變化。賀老嗲退休后鼓搗棉花品種選育研究，獲得一個新品種的專利。他把這個品種賣了一百萬。收到錢那天上午，他問素妹，你猜我有多少錢？素妹說，你除了單位每月發(fā)幾千塊退休金，還能有什么錢？他右手食指神秘地伸出一個“1”。一千塊？素妹猜。他搖頭。一萬塊？他還搖頭。不會是十萬塊吧？他繼續(xù)搖頭。素妹望著他，開始搞不懂了，覺得他一下陌生、神氣起來。那你說，究竟有多少錢？素妹反問賀老嗲。他小聲說，一百萬。素妹那時正在往熱水瓶里倒開水，她聽后大為震驚，手顫抖了一下，把開水倒在外面，開水浸到了她腳上，燙得直跳。腳被燙得好痛，不是做夢吧，老頭子？素妹說。賀老嗲這時站在她面前，再次用右手食指伸出“1”，千真萬確，我是百萬富翁了。你搶銀行了？素妹問。他說，我一輩子什么時候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這段時間我搞了一個品種，賣了一百萬。素妹聽完后，大喊了一聲，我的天！

第三天，視頻直播賀老嗲用吊車吊起來，在空中漫步打八段錦。賀老嗲被動漫設(shè)計師化妝成飛天仙人，很卡通，富有喜感。直播半小時，點擊量瞬間就突破了五十萬，這樣的增長速度，過百萬就像王健林說的小目標了。直播第四十五分鐘時，強生的手機響了，一個美國越洋電話。

強生老板嗎？

是的。

快馬視頻的直播很刺激，你的主角可以租我用一下嗎？

你想干什么？

我租用兩天，每天給你一萬。

一萬怎么行？每天的流量、點贊、粉絲幾個主要的指標都暴漲，一萬算什么？

你要多少？

每天兩萬美金。

真是會做生意的家伙，好，每天兩萬美金。

你在美國，怎么可以租給你？

你同意的話，我馬上飛長沙，明天凌晨就到。但我要求你馬上停止這個直播。

打兩萬美金來，我就馬上停播。

報銀行賬號，立馬付兩萬給你。

強生收到兩萬美金后，他馬上叫停。他告訴大家，剛才接到一個美國投資商的電話，并已收到定金。說明這兩天的直播卓有成效。但這個投資商讓我們今天暫停直播，她要來跟我商量面向全球更大平臺。他同時要求策劃師在平臺上發(fā)一個帖，跟粉絲親們解釋，主角由于連續(xù)直播，體力透支，需要休息調(diào)整一下。請大家靜候下期。強生明知在撒謊，卻說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

美國女人效率真高。次日凌晨三點，一位戴墨鏡的女人就出現(xiàn)在強生的面前，她提了四萬美金現(xiàn)鈔。她對強生說，今天早晨八點，我會開車來接你的主角，希望你信守承諾。強生還沒看清楚她的樣子，她就消失在夜嵐中。他很納悶，這個人真爽快，難道美國人就是這樣錢多人傻？

八點時，一輛商務(wù)車準時停在了賀老嗲樓下，強生送賀老嗲上車，素妹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以為賀老嗲要轉(zhuǎn)場了。他倆上車剛坐下，戴墨鏡的女人把墨鏡摘掉，回頭看他倆。這時，賀老嗲“啊”的叫了一聲，曉曉是你？曉曉像仙女下凡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四十年未見面了。曉曉說，老賀，你怎么落得這么凄慘？我在網(wǎng)上看了你三期視頻直播，我一邊看，一邊哭，你一把年紀了怎么還在搞雜耍呀？我良心上非常非常不安，覺得當年對不起你，會受到上帝的譴責。我后來了解了一些情況，就沖動地從美國回來了。有病不要緊，你的病做手術(shù)雖有風險，但還是有機會的。上次幫你看病的醫(yī)生是我高中同學，他是省醫(yī)院的一把刀。我專門問了他。他跟我說，不手術(shù)的話，可能就只有三個月的生存期了。賀老嗲坐在車上局促不安，不停地搓手，他沒搞清楚曉曉是怎么出現(xiàn)的？聽曉曉說完后，賀老嗲馬上對坐在旁邊的素妹說，這是美國回來的曉曉。素妹其實已從曉曉的話語中聽明白了她是誰。素妹對她點頭笑了一下，問她，那個專家是你高中同學？曉曉回答說，是的。素妹再問，真的可以手術(shù)？曉曉說，他有豐富的手術(shù)經(jīng)驗，相信他。如果老賀不去闖這鬼門關(guān)，后面就是鬼關(guān)門了。

強生在外聽到他們的對話，感覺有故事，他猜想這人也許是老爸的第一任妻子。第一任妻子與現(xiàn)任妻子在一起，讓她們?yōu)榱艘粋€男人，為了一個絕癥男人而爭執(zhí)、吵鬧，這不是更有爆款力嗎？流量不飛上天嗎？真他媽比策劃設(shè)計還絕。他馬上打電話給魏導說，快，趕快開車過來，趕快開通視頻直播。他們開車一路追隨商務(wù)車，一陣忙亂后，視頻直播又開通了，并打上字幕：遠在美國的第一任妻子，背著老公來到長沙密會前任，被現(xiàn)任捉了現(xiàn)場，好戲就要開始。

他們隨商務(wù)車來到了省醫(yī)院，視頻直播如影相隨。賀老嗲走下車，對強生說，強生，來吧，給你介紹一下，曉曉大娘。

老爸，你講清楚，什么曉曉大娘？強生故意裝糊涂。

就是你老爸的第一任妻子。

強生感覺真的飛起來了。故事太奇妙了，比編劇還編??！他用余光瞄了一下視頻，此時流量飛得更高，爆款了，在線人數(shù)達到了兩百萬，網(wǎng)潮澎湃……

他們隨著曉曉大娘找到一把刀。一把刀再次跟賀老嗲講了手術(shù)的風險，讓他自己和家人決策。聽完一把刀的意見后，賀老嗲把素妹、強生喊到跟前，問他倆：搏不搏？素妹哀怨地看著強生說，聽強生的吧。強生還沉浸在爆款飛的感覺里，他想都沒想就答到，手術(shù)吧。曉曉大娘聽后露出了微笑，她覺得不虛此行。

之后，強生對魏導說，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必須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視頻直播，劇務(wù)、道具師、策劃師等全部出去談廣告，明天植入直播里來，我們的平臺在線人數(shù)已過兩百萬了，已成為商家必爭的新媒體平臺。其他人三班倒，全部駐守現(xiàn)場，統(tǒng)一由魏導調(diào)度安排。

他們直播賀老嗲在素妹、曉曉大娘的陪同下辦理入院手術(shù)，賀老嗲去洗手間，賀老嗲睡覺打鼾，賀老嗲吃飯，賀老嗲抽血，賀老嗲換手術(shù)服，賀老嗲躺在手術(shù)車上進入手術(shù)室，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未落下，非常敬業(yè)，非常投入。上一班人困了，下一撥人頂上，大家沒一點怨言。

賀老嗲手術(shù)開始后，素妹、曉曉大娘、蘋果焦急地等在手術(shù)室外的休息室，強生忙上忙下地調(diào)直播鏡頭。他們等待著賀老嗲順利、平安出來。過了五小時，一把刀的助理出來悲痛地宣布，手術(shù)因主動脈血管破裂，大出血，賀老嗲不治身亡。素妹一下就從椅子上癱了下去，跌落在地上，她哭號起來，老頭子呀，我的老頭子呀，你留下我一個人將來怎么活呀。蘋果緊緊抱住素妹一起哭喊，老爸，老爸。曉曉大娘站起來劃著十字架祈禱，愿上帝保佑……他媽的，一把刀斷了我的財路，我跟你們沒完！強生用腳亂踢休息室的椅子，大聲地謾罵，無比地憤怒，眼里瞬間充滿了血，像怒氣中的牛眼睛，氣鼓鼓的，瞳仁都快掉出來了。

直播視頻里變成了哭喪的畫面。在線人數(shù)直降到不足一萬人，流量下來了，不斷有人發(fā)帖謾罵起來：操，你們家死人發(fā)喪，也直播？切切，死人啦？人不死，哪有新生，沙雕，人間不值得……

魏導走過去對強生說，強生節(jié)哀吧。我們可以到醫(yī)院大門口去直播，給醫(yī)院施加網(wǎng)絡(luò)和社會壓力呀。強生一下冷靜了下來。他說，是呀，馬上轉(zhuǎn)場，到醫(yī)院大門口視頻直播。蘋果也加入了強生的隊伍，把素妹、曉曉大娘兩個傷心的人丟在了休息室。

省醫(yī)院反應很快，他們在醫(yī)院門口視頻直播還沒開始時，醫(yī)院保衛(wèi)處、醫(yī)務(wù)處的領(lǐng)導就找到他們，讓他們冷靜，醫(yī)院可以考慮賠償。強生經(jīng)過談判，獲得了八十萬的賠償。

五

強生拿到了醫(yī)院的賠償后，他想老爸是死在一把刀的手上，應該還要去找一把刀，要一把刀賠錢。如果不是一把刀手術(shù)，他這幾天投入視頻直播燒的錢就有回報了。他帶上直播團隊準備去醫(yī)院找一把刀。在樓下單元口，他遇見了蘋果。蘋果見強生準備出去，她對強生說，哥，我媽是不是老爸的遺孀？強生說，什么意思？蘋果說，哥，我不是老爸的親閨女，我不要分賠償款，但我老媽是老爸的遺孀，她要分賠償款。強生說，休想。強生說完，就張羅大家急著要走。蘋果攔住了他的去路，對他說，不分不行！蘋果對外喊了一聲，來人。這時，從別的單元口跑出來四個彪形大漢。蘋果說，分不分？強生見狀，馬上軟下來說，蘋果妹妹，那個八十萬，我已用來歸還這幾天視頻直播借的高利貸了，原想這幾天燒錢，把快馬視頻炒起來，流量飛起來，我就借高利貸投入，誰知是這個結(jié)果？蘋果說，我不信。強生說，要不這樣，你跟我一起去找一把刀，老爸死在他刀下，他應該要賠錢。這個錢分一半，行嗎，好妹妹？蘋果說，我媽只分醫(yī)院的賠償款，如果你不肯，那你等法院傳票吧。蘋果頭也不回地帶著彪形大漢走了。強生木木地杵了一會，然后轉(zhuǎn)過身呼號直播團隊去省醫(yī)院，他要去找一把刀。

一把刀下班出來后，他就迎了上去，對一把刀說，一把刀，我父親是你殺死的，你要賠錢。

一把刀先是一怔，看到是強生，就對他說，我是醫(yī)生，做手術(shù)是職業(yè)所在。手術(shù)的風險，我充分跟你們講了，接受手術(shù)是你們自愿的。我救死扶傷怎么成了殺人犯？

你能忽略我老爸死在你刀下的實事嗎？

那是職業(yè)使然。

既然死在你的刀下，是不是要賠錢？

醫(yī)院已做結(jié)論，也賠錢了，你憑什么找我？

是你殺的，我當然找你。

強生一直纏著一把刀，從一把刀科室門口纏到了醫(yī)院地下停車場，視頻直播一直跟拍，把他們的講話同期播出。網(wǎng)絡(luò)流量一下就上來了，在線人數(shù)超一百萬。

一把刀無奈，他報了警。警察來了，警察提醒他，你這樣視頻直播已涉嫌侵犯他人的肖像權(quán)和隱私了。強生說，我老爸死在他的刀下，他得賠錢。警察見他倆也沒有肢體上的沖突，就把他與一把刀間隔開，一把刀趁機脫身開車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帶著直播團隊等在了一把刀科室門口，一把刀一出現(xiàn)，他就視頻直播，一把刀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把刀電話報告保衛(wèi)處，保安過來了，無濟于事。一把刀沒有辦法，次日就開始休假，也許回避一段時間，讓事情冷卻下來，他就不會來騷擾了。

一周后，一把刀從外地休假回來，剛出電梯，就看到強生的視頻直播鏡頭正對著家門口。他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你在單位吵一下就算了，居然跑到我家門口，影響家人的正常生活。這樣沒完沒了，什么時候是一個頭？他站在電梯口快速思考了一下，轉(zhuǎn)身就順著樓梯過道往樓上跑。強生見狀，以為一把刀要逃了，他就帶著大家在后面追。他們一直追到樓頂。他上去時，看到一把刀已爬到了平臺的邊沿。一把刀對他說，你如果再繼續(xù)這樣不講道理逼人，我就從這里跳下去算了。強生不管三七二十一，讓視頻直播趕快搶時間開通。魏導看了一下視頻畫面說，要找高一點的位置，拍一個最好的視角。攝像師發(fā)現(xiàn)旁邊有一個檢修窗臺，用力爬了幾次沒爬上去。強生覺得在一個城市高檔公寓樓的屋頂，跟一個外科醫(yī)生談賠償，是一件多么爆款的事件呀。流量一定會飛起來，只要快馬視頻高流量，高黏性，將來植入更多廣告，讓快馬視頻的估值過一千萬，讓人并購后就可以實現(xiàn)基本的財務(wù)自由了。天助我也。機會稍縱即逝。情急之中，他從攝像師手中搶過了攝像機，用力向檢修窗臺上爬。這時，魏導對他喊，強生，快馬視頻在線人數(shù)創(chuàng)歷史的過了三百萬，流量真的飛起來了。他也溜了一下屏幕，跟帖不斷，剛好看到素妹發(fā)的帖子：我的聲明：強生，我曾講過，我不要一分錢財產(chǎn)，蘋果背著我向你分錢，那不是我的意思。我現(xiàn)在聲明，不要一分錢。你好自為之。素妹阿姨。忽然，他的眼睛濕潤模糊了。他拿著攝像機欲奮力站起來，這時，窗臺上的鋼架斷裂垮塌了，他飛了出去，飛在了城市的空中。

一把刀從平臺邊沿下來，癱坐在地上，哭訴著，我只想教訓你一下，沒想到你這樣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