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藥枕聲色不凡,提起來沙沙作響。聞聞氣味,有薄荷的清涼、桂皮的樹香、甘草的甜味……活像置身中藥鋪。躺上去,就更不同了,不但像綠豆殼一樣,有些滾動的聲音,而且夾雜著干葉子折碎的音響,偶爾還發(fā)出斷裂的聲音,想必是由桔梗一類小枝子發(fā)出的,于是每一轉(zhuǎn)頭,便像是步入黃葉滿地的秋林。
這藥枕是否清心我不知道,只曉得每天早上起來一頭的中藥味,連女朋友都嗅出來了,歪著臉問:“你是不是天天喝苦茶?”
于是我為她也買了一個,當(dāng)別人洞房里都是一對龍鳳大花枕的時候,我們的卻是兩個又小又扁的藥枕。
只是這種情況沒能維持多久,睡慣高枕頭的她不得不換回一個厚厚的、大大的棉花枕。許多朋友見到我們的床,都猜那個藥枕是她的,大厚枕是我的。聽到實情之后,朋友發(fā)出奇怪的笑,好像我的臥室里“乾綱不振”,老婆有以大吃小之嫌。
搬到美國之后,藥枕雖然沒有帶,但床上仍然是一高一矮,妻的枕頭足有我的兩個厚。有一天,轉(zhuǎn)過臉,看她高高在上,便笑她是高枕無憂了。
“如果你有憂,我能無憂嗎?枕得再高也沒用!”
應(yīng)邀回國好長一段時間。這次從臺灣飛回紐約,走進(jìn)臥室,一驚,原來一高一矮的枕頭居然都變成了矮的。
“你改睡矮枕頭了嗎?”
“沒有?!?/p>
“那么你的高枕頭呢?”
“收起來了!”妻說,“你每次一走就是三四個月,我明明一個人睡,何必用高枕頭?只要擺兩個矮枕頭就夠了,平常并排放著,看來好像你還在家,晚上睡覺時把它們疊在一塊兒,變成一個高枕頭?!?/p>
“我回來了,怎么辦?”我笑道,“快拿出你的高枕!”
“不用!你不在,你的枕頭是我的枕頭;你回來,你的肩膀是我的枕頭。”
(摘自《悲歡離合總是緣》現(xiàn)代出版社? ?圖/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