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棄水

在淳安的最南部，有一片308平方公里的廣闊地域，這里有淳安最高峰磨心尖，有四任省委書記的基層聯(lián)系點下姜村，這里也有鳳林港水電站，是千島湖之外淳安最大的水庫。從湖邊濕地樣的汪村、田畈村到坐鳳林港溪而獨具風味的濱河村源塘、下姜；從崇山峻嶺，峽源深深的銅山到源頭盆地的白馬。其地理特色的多樣性、多彩性，難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這種多姿多彩的樣式，使楓樹嶺如同一塊袼褙一樣斑斕，沒有奇異之處，但又不循規(guī)蹈矩。這里的流域，就像盆景中的樹木，有著超人經(jīng)驗的不同，又無處描述其獨特的存在。

白馬與紅馬

白馬進入我的記憶其實是與紅色有關(guān)，那就是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在1934年幾次從白馬進入我縣，在我縣迂回，到過多地。長征之后，南方的地下黨組織也是從贛東北來到白馬發(fā)展黨組織，一度還成立了衢遂壽中心縣委，縣委就立在白馬的嶺盤村。當我看到紅軍留在當?shù)氐臉苏Z文字時，內(nèi)心其實是很不平靜的。那一行行文字，寫在墻上，覺得當年的那些年輕的生命立馬栩栩如生起來，但與他們之間總有距離相隔，好像中間有一塊銀幕，他們在銀幕上，我在銀幕下觀看。這種距離是很難填平的，不僅僅是年代的不同，更多的是意識的不同，他們是我們的英雄、先烈。白馬因為有了他們和他們代表的歷史，所以有諸多迥異之地，我自然會對這里充滿著敬意，這種敬意放大了白馬與自己經(jīng)驗中的不同，敬意總是要拉遠心理距離。當我沉下心來，開始打量這塊地域時，就發(fā)現(xiàn)了白馬的地形地貌其實也有非凡之處，其地理元素也很了得。所以，心中對白馬認知的不同多少來自紅色的原因多少又是來自地理原因，真的說不清。

淳安高山眾多，海拔千米以上的就有不少，但最高是屬磨心尖，就坐落在楓樹嶺的白馬與銅山之間。最高峰當然值得一說，當值得特書的不僅是因為這里的高，而是與這高相對應(yīng)的緩所組成的“高與緩”的結(jié)合。磨心尖下的白馬，恰恰是一個盆地，非常平緩，緩出了一大片土地，這平緩的邊沿緩出了一撥村莊。到達這個盆地，卻要經(jīng)過彎曲狹窄的路程。因為有了這個盆地，當年也就有了一個鄉(xiāng)。

遺憾的是我爬過不少山峰，就是未能登上淳安最高峰。最接近的一次是新世紀初，有一次在白馬采訪，準備登磨心尖。做好了充分準備，也叫了向?qū)?。準備登頂，了結(jié)個心愿。初夏的日子，其實很不錯的登山時節(jié)。我們兩人開始攀登，沿著山澗而行。據(jù)說磨心尖上是原始次生林，登頂還可遠眺千島湖。這些因素都成了誘惑，也變成了登山的動力。向?qū)г谇?，我在后。在接近三分之一路程時，天氣驟然變化，大雨馬上來臨。向?qū)Ы?jīng)驗豐富，告訴我，停止攀登，往回撤退。撤退時還要往山崗方向移，雖然沒有山澗好走，基本無路，但也得遵循向?qū)У囊馑甲?。他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大雨天，一旦山洪暴發(fā)，我們會無路可撤。為了安全，我們放棄了這次攀爬。磨心尖，在夢里。后來就沒找到機會，再后來機會都沒了，膝蓋已不能支撐長久的登山了。不能登高山可以在山麓轉(zhuǎn)悠，走走白馬，看看白馬這不一樣的地形。

我們的高中同學金幸福，在原白馬中學的房子里辦起了都市夏令營的場所。2015年下半年，我們一行十幾個同學去看他。在白馬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們?nèi)プ吡藥讉€村。其中有個村叫曲源頭，就挨著磨心尖山腳。我們沿著爬磨心尖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山澗水說有多清澈就有多清澈，幾根管子連在溪里，是村里的自來水取水管。毛竹林、杉木林里面通透清新，這種感覺很不一般。村里不是新樓就是在建的新樓，在新樓上有掛上為攀登磨心尖做向?qū)Х?wù)的。這高高的山和這山上的空氣，本來是擱置山野無人問津的，誰想得到呢？貴與賤分界線在哪，什么叫此一時彼一時呀。

在白馬我們還可以輕易發(fā)現(xiàn)除了這對“高與緩”之外，還有一對“新與古”，那便是新房與古樹。在這里的每個村行走，你都會不期而遇地碰到幾百年的古樹。有銀杏、香榧、楓楊等等，這些古樹守護著的村莊，看起來不老，不起眼。但從古樹身上輕易看到了，這里居住的久遠。村莊其實也很古老，與古樹同齡，只不過有的村可能換了一撥又一撥。古樹忠誠地守衛(wèi)著，經(jīng)歷著風吹雨打，留下不一樣的滄桑密碼。與常山交界的村叫鳳凰廟村，跟那邊村的房子基本是挨著了，這種邊界的意味很有味道，但更有味道是村里的兩根古樹。兩棵八百年的香榧佇立在村口的路兩邊，左右各一棵，如忠誠的衛(wèi)士。滿身的滄桑感，樹枝與樹梢如同被雷電撕扯過一樣，像老人歷經(jīng)千年風霜，像年輕人的頭發(fā)另類形狀。橫山廟村的楓楊樹煞有風景，落盡葉子的枝條曲里拐彎，橫豎無序，映襯在藍天；下午的太陽從西南方向斜照過來，經(jīng)過兩邊山的分切，光芒的形象額外清晰，有的經(jīng)溪水的折射，加上微微的水氣，如夢如幻的氣息立馬呈現(xiàn)，光影的迷幻樣子儼如仙境，令人眩暈。

讓人意外的是像乳洞山村這樣的高山村，也有古老的蒼天古香榧。這個村坐落在海拔650米的半山腰，整個村莊成簸箕狀，朝正西。在村里看日落覺得別有風味，當日頭接近西邊的山頭，夕陽橫掃過來，整個白馬盆地如同埋在夕陽之下陰影里，只有乳洞山仍在陽光照射中，這是白馬最后一個送走太陽的村落。黃昏時分，我走進了吳約木家，他正在蒸蕃薯干，家里舍外彌漫著紅薯的香味。家里的薯干沒得成形就已定光，我也買了十來斤，也是因為上門了，近水樓臺。這個村一年生產(chǎn)20萬斤的薯干，成了重要的一塊收入。2010年是白馬薯干的轉(zhuǎn)折之年，這年他們在加工上有了提升，擺脫了傳統(tǒng)的粗糙制造，使白馬與薯干之間的關(guān)系不可分離，白馬薯干成了一個響亮的名詞。是白馬選擇了蕃薯還是蕃薯選擇了這塊土地，這可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白馬人將賤變成貴的不斷篩選。

紅色白馬出紅薯，紅薯干香飄萬里。白馬其實是紅色的，本來也是紅色的。曾經(jīng)確實叫過紅馬，1958年人民公社的時候，叫大墅公社紅馬管理區(qū)，但到了1961年又恢復了白馬，叫白馬公社。白馬的來歷，傳著一段很浪漫有趣的傳說，紅馬盡管有當時政治意味，但如果一直叫紅馬我想也不會差到哪去。

真正的紅馬是一個人，在下姜，現(xiàn)任下姜村黨總支書記楊紅馬。認識他大概在2002年前后，那是去下姜村采訪，他還是個村委副主任，那時的村支書是姜銀祥。楊紅馬年輕，看上去非常青澀，他養(yǎng)著好多蠶，是村里種桑養(yǎng)蠶的帶頭人。當時給我印像很深，因為他的名字很有趣，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很有趣，一瞬間就把其與白馬聯(lián)系起來，沒有一點點道理。后來得知他當書記了，立馬覺得：楊紅馬，不當書記行嗎？這名字好像天生是當書記的料。2015年，楓樹嶺采風活動，來自省內(nèi)的作家詩人，三、四十人，其中很重要的一站就是在下姜。在會議室里，楊紅馬要向作家們介紹下姜的情況。我當時想，我得看看曾經(jīng)青澀的紅馬書記如何開場。他開口了，我聽著聽著，覺得既沒有拿腔做調(diào)，也沒有支吾怯場，他表現(xiàn)得很好，讓我刮目相看。

楊紅馬，與下姜的表現(xiàn)相一致。

下姜與上江

上江與下姜都是以姓氏取名的，但它們之間不是對應(yīng)關(guān)系。下姜以姜為主要姓氏，下姜有一個對應(yīng)的小村叫上姜；而上江在附近并沒有對應(yīng)的村叫下江。但我總覺得下姜與上江似乎是一對，叫起來特別的親切，聽著很讓人以為是對應(yīng)關(guān)系。可能它們之間確實有著一定的聯(lián)系，兩個都是楓樹嶺鎮(zhèn)的精品村，而且這兩個村在過去都有一個順口溜，來嘲諷自我。聽來很有意思，也從中可以感到這兩村在從前歲月的潦倒。順口溜在當?shù)睾苁怯忻?，有時成為一種毒咒一樣，在民間生長，很叫人難受；有時又是一種鞭策，讓村里人時時提醒自己，成為改變面貌的警句。

為何這兩個村有順口溜呢？一方面說明從前歲月的艱難，另一方面也表明這村在當?shù)厥怯幸欢ㄓ绊懥Φ拇?。毫無影響力的村也不太引起人的注意，能讓人注目的村才能教人記得深刻。說下姜的順口溜是這樣的：燒木炭，住茅房，半年糧，有女莫嫁下姜郎。其實在從前又有幾個村不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呢？單拿出這下姜村來說事，說明這個村還是有好些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2000年之前，我們也經(jīng)過下姜村，乘車從汾口來千島湖沿淳楊線必經(jīng)下姜，那時的下姜不太讓人關(guān)注，沒什么特別值得讓人關(guān)注的東西。后來慢慢聲名鵲起，與幾任省委書記的基層聯(lián)系點有關(guān)。這些都是下姜村變化的重要動因，大家都看到了。甚至還成為了一個榜樣，成為一個教育培訓基地。這個村過去純粹做農(nóng)業(yè)條件并不很好，但誰又能否認它的審美要素呢？

鳳林港一路走來，到了下姜拐了幾個彎，河道成了S形，看起來很有形象感。我們登到對面的山上，看下姜，那個在村里的彎，使下姜村三面環(huán)水?，F(xiàn)在河南岸的房子漸漸多了，讓溪在中間蜿蜒，美麗的新房以傳統(tǒng)黑白調(diào)為主色彩，廊橋連著兩岸。江南山村的村莊韻味，讓人眼前一亮。溪流、岸壩、老村的緩坡，村后的毛竹，對面的綠林，所有的這一切都讓這個山村呈現(xiàn)詩畫的樣態(tài)。把山村的特色推上“臺面”，使村莊的美凝固成一種不可改變與復制的模式。使鳳林港與村莊結(jié)合得更為緊密，成為村莊的重要部分。據(jù)說，為了讓鳳林港的水位恢復到從前的水平，楓樹嶺水電站正在改造，使其發(fā)電的水流入鳳林港。這樣的改變會讓下姜村的那段溪流的溪水更為豐潤，臨溪而居的樣子更為突出。

鳳林港流過下姜在其村尾流入了一個密境，溪流似乎在這里消失或者斷掉。它流進了五狼塢峽谷，這個峽谷是很不錯的一個地段，也是楓樹嶺與大墅的交界之地。峽谷兩岸山勢陡峭，高山巍峨，背后就是大墅的公山尖。峽谷內(nèi)植被豐厚，綠色世界，滿眼蒼翠。溪中，各種型號的鵝卵石，星羅棋布，在這里看溪就如同走入比較原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如果說鳳林港是一根長長的帶子，那么五狼塢就是一個結(jié)。如果說鳳林港是一株修長挺拔的松樹，那么五狼塢就是一個（節(jié)），五狼塢讓鳳林港作為河流上升了一個檔次，使下姜村變成不凡的一個基座。下姜因為有了它，而使其地理上十分突出，可以有所述說。

下姜還有葡萄，這葡萄有什么好說呢？因為它們有著不一樣的來歷，有著不一樣的過程，承載著不一樣的使命，所以也有不一樣的甜度，傳遞著不一樣的情懷。這幾個農(nóng)業(yè)基地，是杭州農(nóng)業(yè)科技人員幫助發(fā)展起來的，其中100多畝的葡萄基地是其中之一。所以葡萄的甜蜜便有著不一樣的滋味，這種甜，恰恰契合了一種情分。如今這葡萄承包給了麥冠公司，李總問我如何改變面貌，我說在最顯眼的地方寫上四個大字：葡萄傳情。

與下姜相比，上江的順口溜完全演變成民謠了，也更為損人：

你哪里的？

我上江。

你做什么？

我買糠。

你喝茶嗎？

我早上吃粥湯。

你坐一下吧。

我屁股上生羊胡瘡。

這個有情景，有細節(jié)的民謠可以說把上江損得體無完膚了。為什么編排出這樣生動的段子，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估計從前是比較艱難的，百姓生活較苦。

其實上江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地理要素非常了得。按淳安人的風水要求，是經(jīng)典的簸箕形。村后的那座山，是一個半圓弧形，把整個村莊環(huán)進懷抱，三面都被其抱牢，這種規(guī)正的圓形山應(yīng)該是很少見的，非常漂亮。以前乘車路過，看不到村莊，只見幾株古樹，要走上兩里路才能到村。我在這個村住過一晚，走過這座山。這座小山其實類似于半島，后面有另層更高大的山，這小山與大山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像大山身上長出來的一個岔道。小山與大山之間構(gòu)成一個小流域，有一山澗，其出口在村莊三里開處。

這種一層又一層的山勢，造就了特別的地理，幾百畝梯田在云霧處，有曾經(jīng)香火旺盛、晚鐘回蕩的寺廟在山上，已湮沒在荒草雜柴間。

上江村是一個很古老的村，已經(jīng)有1600多年的歷史了，江氏人口與村莊同齡，這么長延續(xù)不斷的村莊，在淳安也不是太多。這種古老又與新時代發(fā)生了反應(yīng)，形成了新的形態(tài)，在新農(nóng)村建設(shè)領(lǐng)跑在先。

山澗清泉歡騰跳躍，青山碧嶺畫圈伸展，清清溪流粼波蕩漾，幢幢新樓描繪風情，民風似金的秀美山村，構(gòu)成了一幅上江圖。

銅山與銅山口

銅山的古老其實超乎我們的想象，這個地名的來歷一目了然，是一個礦石豐富的地方。最早在唐朝就開始開礦了，那時可能主要是挖掘銅礦。在淳安錫鐵礦廢棄的礦區(qū)，龐大的生產(chǎn)設(shè)施與生活設(shè)施，可以彰顯曾經(jīng)的興旺。在一個巖壁上，留有唐朝天寶年間的刻字，依稀可見。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礦區(qū)，從銅到鐵到錫，斷斷續(xù)續(xù)一直未斷，直到前幾年，因礦石枯竭而廢棄，留下空曠、敗落與悵然。在銅山礦區(qū)，歷史上還出現(xiàn)過多次礦工起義的事件。當年的礦工，是在如何條件下勞作的我們不得而知。但將銅山的礦石運出去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與此地的地理因素有關(guān)，沒到過你想象不出當年的出口是怎樣走的。

地處鳳林港上游的銅山，按正常邏輯是沿溪，順流而下，往流域的出口走出去。交往也是這樣，順流而下自然而然。但銅山不是這樣，它像一個被封死的胡同，基本獨成一體。銅山里面幾個村，都是嵌在大山的皺褶里。里面山高林密，溪流曲里拐彎，不斷的迂回。在這樣大山深處，那么一瞬間覺得置身異域。尤其是開化有個叫茂新的村插在其間，將楓香埂、大源、西坑三個村隔在更遠的“深處、源頭、天邊”，這種異域的感覺更為突出。

冬日的大源，一派閑散的樣子。人們曬著太陽，聊著天。也有老人在劈柴火，好多人門前都是整齊的柴柈子，煞是好看。那種鄉(xiāng)村與農(nóng)家的特別味道，伸手可掬，臨近年關(guān)的感覺十分明顯。往左前方望去，連著磨心尖的巨大山體，在太陽照耀下，閃閃發(fā)亮。我們模仿著村民的樣子，看這里的一切，看四周的山。那種置身很遙遠的感覺特別強烈，如同一個孩子被父母放置在很遠很遠的人家。但同時也覺得，被關(guān)在一個獨立空間，也心生輕快。

銅山是這樣一域空間，原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叫銅山村。但與之對應(yīng)的銅山口村，卻不在流域的外邊。銅山口村是原夏峰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處在豐家源流域。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村叫銅山口，但我不知道為什么叫銅山口。當時似乎也感覺到與銅山有著絲絲屢屢的聯(lián)系，但不知是什么聯(lián)系，由于沒有深究的習慣，也就放棄了。三十多年前，還是十幾歲的時候就到過銅山口。我高中同學金幸福就住在銅山口，那時我每年正月都去他家。他父母都是外地來淳工作的人，不是本土人。他就住在夏峰初中邊上的一幢房子里。豐家源溪從旁而過，溪水清得讓人不忍洗手。后來那個房子賣掉，住到建德父母親老家去了。我也沒再去過銅山口，估計金幸福工作在滬，到出生地的機會也屈指可數(shù)。2015年他投資白馬，也算是回饋了家鄉(xiāng)。即便這樣的關(guān)系，我也沒深究為什么這里叫銅山口。

銅山與銅山口不處在一個流域，確實是個奇怪的現(xiàn)象。它們之間隔著一座山，需要一條道將它們聯(lián)在一起。這條道叫盆家?guī)X（也叫盆公嶺），從銅山口翻越盆家?guī)X的古道很有氣質(zhì)，在過去這已經(jīng)相當于而今的國道了。石頭砌得很有規(guī)律，一米五左右的路子走在上面你會覺得很閑適。大多地方因現(xiàn)在走的人少了，都被青苔包裹。路邊廢棄的亭子，整個被一種騰裹得密不透風，墻就像自然生長在哪里的石頭一樣，滿身綠色。嶺頂?shù)膸字昙t豆杉高大，古老，傳遞著古遠的信息。樹下的房子，只剩一堵墻，墻在風雨中的堅守，其實是在賣力地告訴你看不到的一切：這房子所經(jīng)歷過的歲月。嶺不算高，十幾里長度，按當?shù)氐恼f法叫上七下八，也就是說從銅山口爬上去七里，那邊下去八里。但事實上最多十里，當?shù)厝俗咦呔鸵恍r，快點50分鐘。這個說法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以銅山口為基點的。這個古道成了過去銅山人唯一的出口，這道也成了千年古道，所以把地處豐家源流域的這個村叫銅山口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什么銅山不順流而下走出通道，而是拐彎越嶺把夏峰當其出口呢？銅山的余村以下近十里是沒有村莊的，是峽谷地形，兩邊懸崖佇立，中間僅容一條溪穿過。過去連一條羊腸小道都沒有，這樣的地形也就注定了銅山人失去了與外面鳳林港沿線村莊之間的交流。他們與夏峰交流就成了常態(tài)，雖然隔著山，但銅山與夏峰說著同樣的話，走著同一個嶺，親戚血脈相聯(lián)更緊密。直到六、七十年代后，由于開礦的需要，沿溪開了公路，銅山通公路了，這種順流而下的交往才漸漸多起來。但在無車的時代，這兩地的交往還是十分密切，不僅是地理要素相近，心理距離也親近。

同樣的方言，是因為從前是一個都，遂安九都。十分有特色的銅山、夏峰話，在民間也往往成為一種符號，識別哪里人的重要標志，有時也是學逗的重要材料。方言把這一域的一群人給框在一起了，這群人同音同腔，散發(fā)著其特有的情感。過去九都沿豐家源流域也只管到現(xiàn)已移民江西的程家村，所以有句話是這么說的：撿了銅山、魯家田，丟了沿店、薛家源。魯家田、銅山是銅山流域的兩個村；沿店、薛家源是豐家源流域最外面的兩個村，已不屬于九都了。這話輕松如戲言，但也從另一個則面道出了銅山與夏峰之間的關(guān)系是何等的難以分離。把它們聯(lián)在一起的就是這條古道——盆家?guī)X。

盆家?guī)X不說車水馬龍，也可以說往來熙攘。古代的礦石也是通過這條嶺往外運輸，礦工的腳步一直在古道上回響。到了七十年代好多挑礦石的隊伍也是在這條古道上來往，礦石挑到銅山口又挑到薛家源碼頭，然后運往姜家的淳安鋼鐵廠。這些隊伍是由青春橫溢的人組成的，他們也會制造許多愛情，與沿線的村莊發(fā)生著關(guān)系。這條線路是那一帶很有名的線路，從銅山出發(fā)的貨物都是沿著這條線走出去。在過去還有一個事，可以強化這條線的理所當然。

過去集體化時代，我們淳安山區(qū)都有供應(yīng)糧提供。當時楓樹嶺、夏峰、銅山、白馬四個鄉(xiāng)，也就今天楓樹嶺范圍，他們的糧站很有意思的是辦在沿店村，而并不是辦在楓樹嶺或者別的哪個鄉(xiāng)府所在地。很明顯，在這里考慮到了銅山一帶的村民，沿盆家?guī)X到銅山口到沿店這條線路的方便，當然楓樹嶺、白馬到沿店也沒遠起來。還有一點就是也考慮到了薛家源碼頭起貨運輸?shù)姆奖恪?/p>

銅山與銅山口，不在一個流域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它們挑起的不僅僅是兩個地名的使命，而是兩把鑰匙，打開一些地域密碼，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