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月開始, 這成為現(xiàn)實(shí):
一個寂靜的小城, 向她張開
一層層彼此相像無奇的花瓣。
陽臺上幾盆植物
在安靜地燃燒著往事。
含羞草在鳥鳴中漸漸舒展的時候,
她正從累積的勞損中漸漸恢復(fù)。
但今夜還會有石子們
在她的新屋頂上滾動。
此刻晴朗日光照耀, 不察覺
幾道不減威力的閃電在她的身體里隱居。
中午狂風(fēng)大作, 黑暗迅疾吞噬街區(qū)。
烏云擰起自己, 終變成
滂沱大雨; 此刻陽光明亮
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把一切替換。
一只鳥, 接續(xù)進(jìn)樂章。
它在樹枝間跳動、 搖擺地鳴叫,
清晰的藍(lán)綠色。 有一天, 也許幾年
或幾十年后, 它會消失, 這里有
另一個人會經(jīng)過, 再自然不過,
會聽見另一只鳥, 或者可能是荒蕪之中的鳴響。
這些日子對我來說, 更重要的
是如何避免嫻熟。 要從黏膩中退出,
像第一次那樣, 為體內(nèi)那個幼小的、
閃爍的東西, 那個活著時血液供養(yǎng)的
東西, 那個死了之后在骨灰中還具有
形狀的東西而歡欣鼓舞。 每一次都要
陌生。 當(dāng)我開始了晨跑生活, 經(jīng)過
一年來每天都會經(jīng)過的花圃中的小草,
我一定是第一次看見它們。 從來不曾
見過, 不曾見過它們在風(fēng)中被吹得
搖搖晃晃, 幼小、 閃爍。 從不曾
像這樣看得見它們的每一次擺動,
像是銀色的, 其實(shí)是黑色, 不,
也有血紅的底色, 摻雜冰川上的白,
再看, 再穩(wěn)住靈魂的雙腳, 然后
是身體的雙腳, 再看它當(dāng)然是綠色的,
極其平凡的綠。 在某種巨波中
忍受且極其快樂地擺動。
十四歲那年, 一棟舊樓
墻角邊那株美人蕉
為她保守了許多秘密。
她看見花朵因此
變成復(fù)數(shù)與異數(shù)。
小女孩圍著她們打轉(zhuǎn)。
某一瞬間, 驚呼看見她們將自己點(diǎn)燃。
現(xiàn)在她們時?;貋?, 重演劇情。
一縷縷不可把握的火焰
經(jīng)過了我, 穿透
我兩扇相對的門, 帶來清涼,
一個眾人之所,
一個空曠之所……
一把豎琴唱著;
六扇窗開著, 它們相互對立
或復(fù)刻彼此的形象;
陽光把走廊上的
人們變成剪影, 黑色在
歡快又緩慢地移動。
在這些事物里, 就有許多
我所不知道的安排, 這就夠了。
那雙大能的手, 扶了
我無聲搖晃的心一把。
那不好的事, 明天應(yīng)該會繼續(xù)。
屋外下著雨。 雨, 就是
雨。 雨, 落在巖石上, 就是
落在巖石上, 落在
樹上, 就
落在樹上。
我不會試圖在
雨聲里解讀到別的什么。
我只聆聽那個——
微弱
而輕快的
鳴唱, 一只雨中從不飽食的
瘦黑鳥, 依然
棲息在我生命
起點(diǎn)的那棵樹上。
昨夜里像野獸般沖撞的詞
正在退潮, 沒什么
要去呵斥的了, 沒什么復(fù)雜的。
很簡單, 我與他堅持站在各自的一方,
但所有的支離破碎之中,
愛與被愛, 還是從我們之間的汪洋里
被沖刷上岸。 暴曬在
日光下。 像兩雙手。
是時候彼此道歉了。
那個冬天我在散步的地方
見過一只小布熊, 它
躺在冰涼的地上, 被
一個好奇的孩子拾起, 又放在
一個墻角, 讓它倚靠在那兒, 然后
離開它。 它的手依然保持原樣,
那個無法改變的天生縫好的姿勢, 伸向
前方, 張開, 像索要
一個簡單擁抱,
一片冬陽在那個位置替代, 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