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喜陽
日歷撕到了最后一頁,一年的路到了盡頭。撫摸著紙面,它體內(nèi)的溫度令我迷醉。每一張上的灰塵,都是時間跑動留下的痕跡。
忽然想,戀戀風塵,或許在時間之外,只是一個轉(zhuǎn)身,一顰一笑,一個頷首,僅此而已。
聲音的尾部最難得,它們卻不是來自回憶。美好的部分,來自每一天反復被鬧鐘激勵著醒來的瞬間。
春來送流水,花開遞鳥鳴。
萬物的屬性恰如時鐘,在時間中憋出細小的聲音。
這響動和鳥鳴一起,并排站在電線上,像是一種演練。
當流水漫過鐘聲,花開葉繁,那是我的春天嗎?與其說我們在形而上假借春天舞蹈,不如說我們在體內(nèi)放了一把叫醒自我的鑰匙。
一雙翅膀,一次煽動的力量。
一種超越一切的旋轉(zhuǎn)。
所以,你總說:春天,一定把鳥鳴送來。
逃離枝丫的葉片在旅行,彌漫在天地間的氣體在旅行,躍出海面的魚群在旅行,精神出走,與肉體之間位移的變化,也算旅行……流動的事物,日常畫布上跑動的色彩,宣紙中呼喊的線條,都像是光的繁衍。靈動的事物,總能讓世界學會取悅?cè)祟惖母行云鞴佟?/p>
假如你是光滑的水流,那么我要帶你去旅行。遠方很美,陽光很足。
那些大小不一的城鎮(zhèn)、村莊,不再是地圖上趕路的斑點。
山河湖泊,長亭短徑,一次柳暗花明,一種心曠神怡,一場戀愛……親近而又背離的紅綠燈,恰就改變?nèi)松拥暮降?。想走就走的沖動,就是自由的幻象。
出走或許不能解決你人生中任何難題,卻能在遠離的原點,找尋詩意的火種。
你瞧,遠處枝頭?;被ǖ姆曳迹迪愀?。
如果遼東半島還有值得駐足的所在,我愿意它是大黑山。
綠意蘢蔥的肌膚,并不見黑暗的餐布。
圍繞它暢想,靜享在鏡子對面的悠然時光。放下一切,包括此時的自己。我成為另外的你。
另外的你,是古裝的化身。
野徑、風聲、雨滴、雷電都是你的隨從。
小脆棗、柿子樹、漫山花朵化妝成你的侍女。當你轉(zhuǎn)向我——仿佛一陣風。柿子在樹上搖晃,我在地面浮想。
所謂生命的意義也不過是,片刻歡愉,乘以不修邊幅的苦難,再除以有人陪伴的青春年華。
煮沸的水哼唱的仿佛是童謠。嗯,一滴是一個聲部。
遙遠的覲見,從白的本質(zhì)到黃的表象。說不清的是,那么久的光陰,駕駛的人去過何地。
瓷器間有細膩的詞語跳出來,和金屬器皿的摩擦,不生火。倒像是一首悠閑的驪歌。
我們相互端著自己的茶具,并不言語?;蛟S聲音,除了自己是響動之外,什么都不是。
等也是一個動詞。日落就是一個結(jié)局。
我是一把幽閉而黑暗的鎖,一層銹成了保護膜,倒懸于塵世。
手握鑰匙的人,那個你,可否在人散時,接我回家?
見到橡樹,我的內(nèi)心將要掀起怎樣的風暴?從皮膚上滲進的水滴,噬咬著血管,而后是陽光。像鉆進被窩,溫暖我的周身。
你被露珠洇濕的枝干,散發(fā)出木質(zhì)疏松的氣息。一個具有感受力的詞,隨著葉脈伸腰。
仁義的綠,永不消沉的你——致橡樹
致不張揚的革命意志的靈魂。
風吹過你,不系領(lǐng)扣的事物。具有多么迷人的方向,路人聞到的新鮮的鋸末味,在你身體中氤氳。摸一把你,仿佛給你帶上了鉆石般的耳環(huán)。
你,終究是自然的化妝師
光陰待我不薄——請我來認知一座城,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我們一起做了一件溫暖的事兒。飽食一日三餐,持守四季流轉(zhuǎn)。
你,宛如心底小小的城,薄薄的羽翼。一座城留住了時間,一些人退出了光影。未來不是滑道上的飛翔,道路永遠沒有盡頭。
雪可以再多一點,像是我喜歡的事物,輕盈地翔舞。
白色的,不是鹽。如果是,請拋向大海,那逐浪的水花,就是海的眼淚。
心的時間,突如其來,也恰逢其時。
風請它下來了——盡管它極力靠近書架的邊緣。
在眾多華麗的封面時代,它自認多余。
何曾想過它之前的錦繡,拒絕與灰塵握手,哪怕是碰頭。如今,它和一張張臉,同時埋首。潮水漲了又退,卻不見一行金色的詩句,在淡藍色海面的臂彎里斜躺。
它在地上安靜地傾側(cè),陽光透過百葉窗找到了它。細碎的方格子,把它分割成很多部分。這底色,就是記憶的切片。
午后的時光,突然緩慢了起來。懷舊的鎖,嘎噔一下。鑰匙在空氣中翻騰。
我是不是也會如祖母念叨的那樣:年華似水,一切如昨。
我也開始期待明亮的天空,粉紅色的記憶如雨滴落。
旅行,藏青山綠水于胸。文字在方格子中的匍匐,領(lǐng)略的美是滄桑的。
時光延展千載,浩蕩春風,流水湯湯。美,倒進回憶的試管。
搖晃的身姿,猶如經(jīng)史子集上浪蕩的秋風。
讀書,案頭江山錦繡。你吐出的一口氣中盡顯綿里藏針。
細碎而冒著銀光的器皿,混沌初開。
舞動的利器演奏著鋒刃的交響。書中的旅行,即是旅行在書中的爛漫動作。
旅行與讀書,一對何其古老的互照行動與觀念。
在歌德浪漫主義典范和艾柯所稱贊的密教式詮釋傳統(tǒng)之外,世界還是一本大書。
我不選擇堵在路上,我要慢慢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