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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金時代[散文]

        2019-11-12 19:41:18何貴同
        邊疆文學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煤礦

        何貴同

        1

        我突然有了一筆錢,真金白銀,可以勉強在我們小城換一套房子??晌也⒉恍枰敲匆惶追孔樱孟褚惶追孔右呀?jīng)不足以解決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人所要面臨的問題。我提著裝錢的布袋子,從出納室到車邊,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天氣很糟糕,但也沒糟到極點。遠山近樹依稀可辨,霧氣正慢慢化做水汽。每年冬天,滇東北高原都會下幾場雪,有時也下凍雨,在海拔2200 米的地方,氣溫一旦進入零下,就會出現(xiàn)北方才有的奇特景觀。時光已經(jīng)進入臘月,按照滇東北的風俗,這一個月,人是不宜太辛勞的,要保養(yǎng)好身體,要調(diào)整好心情。因為快要過年了。

        說起我的職業(yè),很特殊。小說界常用一個詞來界定我的行業(yè),說是底層。事實上已經(jīng)沒有比我的行業(yè)更為底層的了。因為從工作環(huán)境來說,我們的工作地點已經(jīng)接近了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是的,我是一個煤礦工人。如果按照金領(lǐng)、白領(lǐng)、藍領(lǐng)來劃分職業(yè),我把自己歸類為烏領(lǐng)。并非全無根據(jù),我的工作服永遠是烏黑的,尤其領(lǐng)口的顏色。倘若有人圍著白毛巾,那有可能是上級來例行安全檢查。毛巾也不能遮住灰塵,相反,毛巾捂住了脖子,身上更容易出汗。一趟工作面轉(zhuǎn)出來,白毛巾被煤塵和汗水一染,更加難以清洗。

        在我的職業(yè)生涯里,有好幾年,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換上工作服。我們煤礦有一個大澡堂,澡堂的外間,是一個可以容納幾百號人的更衣室,更衣箱長年累月被炭火熏烤,變成了黑色,像是銀行的陳舊保險柜,也像殯儀館骨灰盒寄存間。只不過我們的更衣箱分作兩格,上面一格放平日里穿的干凈衣服,下面一格放工作服。更衣箱永遠很緊張,如果有人在井下遇到事故,他臟兮兮的東西很快會被清理一空,有人會迫不及待地把另一套臟兮兮的衣服放進去。

        我們的工作服有個統(tǒng)一的稱呼,叫勞保服,嶄新的時候是藏青色,純棉布,不會產(chǎn)生靜電,不會摩擦出火花。平常,我先穿上勞保服,穿上水鞋,然后戴安全帽,最后是提著背燈帶到燈房領(lǐng)礦燈,佩戴好識別卡。周圍是一個灰塵彌漫的世界,剛工作的時候,我分不清哪個人要去上班,哪個人剛從井下上來,那永遠臟兮兮的工作服,穿衣的人看起來也永遠臟兮兮。

        我剛領(lǐng)到手的兩摞錢,不是很沉,兩斤重的樣子,嶄新的,還沒有拆封,散發(fā)著鈔票獨有的油墨氣味。人近中年,鈔票不再銅臭,散發(fā)著親切的柴米油鹽氣息。出納室堆了一堆錢,緊緊貼在墻角,那是幾千萬人民幣。出納室劉姐特意給我找了一個袋子,與我相視一笑。我們都知道彼此笑容里笑飽含的那一層深意。這堆人民幣,也有屬于劉姐的那一份兒,從簽了字領(lǐng)了錢的那一刻起,我們在這里的一切,都被清零。

        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里,很多沒有故鄉(xiāng)的人,在這里化作一把紅土。幾代人靠著從地底下掏出煤炭來生活,我們已經(jīng)習慣地將巴掌大的煤礦稱為我們村。真金白銀,這是我們村保持了半個世紀的傳統(tǒng)。工資、獎金,哪怕是幾百塊的補貼,領(lǐng)到手的一定是現(xiàn)金。以前,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不就是銀行卡里的一串數(shù)字嗎?當我左手一摞,右手一摞,像捧兩塊磚頭一樣捧著他們的時候,仿佛是捧半個世紀的光陰。

        我們礦終于賣掉了。或者說我們村就這么不再屬于我們了。

        潮濕的空氣,仿佛要把我一身的煤塵和瓦斯氣息洗干凈。董事長辦公室的燈亮著,我想起了那句著名的詞:最是倉皇辭廟日。可惜,一切都是安安靜靜的,根本沒有音樂,沒有人唱歌。董事會還在做最后的工作,那些猶豫不決的,不肯在文件上寫下自己名字的職工,依然沒有接受煤礦股份被轉(zhuǎn)讓掉的現(xiàn)實。文件已經(jīng)下發(fā),董事會將在幾天之后解散,礦長、副礦長、主任、科長職務(wù)已經(jīng)罷免,現(xiàn)在,每個人的身份都是普通工人,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與我們都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這里曾經(jīng)是我童年的樂園,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寬敞大氣的電影院,這里曾經(jīng)假山聳立流水淙淙,這里見證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這里埋藏著幾代人的喜怒哀樂和青蔥歲月??墒?,我一滴眼淚也沒有。

        我啟動桑塔納,頭也不回地駛出了機關(guān)大院。

        2

        天氣越來越壞,一場凍雨從貴州方向趕過來,氣溫到了罕見的零下五度,滇東北高原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高速公路封閉,鄉(xiāng)村道路封閉。我呆在家里,哪兒也去不了。

        我難以適應(yīng)這種不用上班的漫長假期。要是以前,天一亮我就起床了,不用鬧鐘,不用思考要去哪兒,像人工智能,方向盤自然就會按照我熟悉的路線自動旋轉(zhuǎn)。我經(jīng)常和那群瓦檢員說,安全工作沒有星期天。我的詞典里,好像就從來沒有過周末這個詞。很長一段時間,我最害怕半夜里電話響,我老婆比我還神經(jīng)質(zhì),電話一響,她就再也睡不著。不是瓦斯超限了,就是設(shè)備故障了,最可怕的是發(fā)生了安全事故。我當了幾年的安全科長,我最引以為豪的是這期間沒有出過一例工亡事故。我當安全科長那幾年,其實煤礦生產(chǎn)已經(jīng)不正常了。停產(chǎn),生產(chǎn),生產(chǎn),又停產(chǎn)。

        手機安靜了兩天之后,我接到了老楊的電話。煤礦沒賣掉之前,我和老楊都在調(diào)度室上班,老楊是副礦長,我是信息平臺主任。我也拿副礦長級別的工資,他工資沒高我?guī)讐K。老楊以前喜歡下象棋,我也喜歡。老楊喜歡喝酒,我喝不過他。老楊的爹是從煤礦上退休的工人,我爹也是。他爹和我爹是同事,我和他也是同事,說白了,我們就是一個村的。老楊在電話那頭說,過年這段時間要值班,別跑遠了!我心里挺不高興,好不容易迎來一個永無休止的假期,我還沒緩過神來呢。值班?給誰值班?誰來發(fā)工資?

        以前我和同事開玩笑說,要有一天不挖煤了,我就去當記者。那會兒我多春風得意啊,壓根沒想到真有這么一天回來臨。同事們心照不宣,沒有拆穿我的謊言:你都可以去當記者了,還來挖煤?

        一句玩笑話,突然就變成了需要面臨的現(xiàn)實,我要好好想想,開年后我是去當記者,還是繼續(xù)挖煤。可我認為老楊的話是對的。煤礦上可以沒有董事會,沒有礦長,但不能沒有通風,沒有排水。可這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事實上,股權(quán)是轉(zhuǎn)讓并不意味著我們失去了工作。我們村是國有企業(yè)改制過來的煤礦。幾百號人伸著脖子要吃飯,工人的五險一金中斷了怎么辦?退休工人領(lǐng)不到工資怎么辦?一想到這些問題,我都替私企老板感到頭疼。有人愿意真金白銀拿出錢來接手這個瀕臨破產(chǎn)的煤礦,哪得有多大的勇氣。我想了又想,都干了十多年了,不多這幾天也不少這幾天,就答應(yīng)了老楊去值班。

        但是,天氣已經(jīng)糟糕到了極點,封路了。冰凍的公路上剛剛下了一場小雪,我緩慢行駛在這條熟悉的道路上。雪是新鮮的,沒有車壓過。整個小鎮(zhèn)靜悄悄,沒有人走動。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除掉了擋風玻璃上那層厚厚的冰。要是往常,我給副手老夏打個電話,說路封了,我來不了,工作上你安排好就行。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在一個極端天氣里,非要往煤礦趕。我一路小心翼翼,吊著油門,開得很慢。海拔逐漸上升,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輪胎在地面上打滑和因油門過小車身發(fā)生的抖動。我的老桑塔納很爭氣,一路往上攀升。遠遠就能看見那座白茫茫的山頭,翻過那座山,就是礦區(qū)。

        最終,我還是被困在了半山腰。車輪無辜地打著轉(zhuǎn),不踩剎車,不踩油門,車就像懸空一樣不進不退。我試了幾次,車到了極限。只得把車扔在路旁,步行著去上班。那短短的一公里路,是我走過的最漫長的路。這個世界翻著無辜的白眼,冷冰冰瞪著我,我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疑惑。像是朋友圈里說的那樣,這種天氣還堅持去上班的人,得有多窮。

        我終于翻過了山梁,除了風機嗡嗡叫著,礦區(qū)死一般地沉寂。要過年了,該走的都走了。我看著熟悉的礦區(qū),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我像滑冰一樣,好不容易到了值班室,那股濃烈的煙味兒從旮旯里冒出來。調(diào)度室的幾個系統(tǒng)并沒有關(guān)掉,冰冷的數(shù)據(jù)在屏幕上顯示著。井下的水位,瓦斯?jié)舛榷荚谡V祪?nèi),設(shè)備的開停,也都顯示正常。我看著眼前的屏幕,我用了十多年光陰,親手組裝和維護的系統(tǒng),它還兢兢業(yè)業(yè)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我太熟悉井下設(shè)備的每一個部件,太熟悉軟件參數(shù)的設(shè)置,我看一眼屏幕,就能知道井下是哪里出了問題。這是十多年光陰里,一直被我忽視掉的作品。

        如今,它們都不再屬于我們了。

        群山俯臥,廣場空曠。這個曾經(jīng)有著數(shù)億資產(chǎn)的國有煤礦,非常奇幻地成了一個權(quán)力真空的帝國,而在那一刻,我成了那個孤獨的王。我突然看到了以前沒有看到的整個煤礦,幾大系統(tǒng)嚴絲合縫地撐起了這個帝國的天空。煤礦企業(yè)的黃金十年,這里淌出了多少真金白銀,多少人一夜暴富,紙醉金迷。又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在地下消失。如今,整個行業(yè)的冬天已經(jīng)來臨,多少人債臺高筑,血本無歸。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3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八輩祖宗都是貧農(nóng)。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到了父親這一輩,我爹終于有一個機會走出農(nóng)村,以農(nóng)民輪換工的身份,到煤礦當了工人。那大約是在1966年的冬天,20 歲的父親由一個世代務(wù)農(nóng)的泥腿子成了煤礦工人。父親后來無數(shù)次和我回憶說,那時候滿山坡都是臨時搭建的茅草房,冷風就從石頭泥巴臨時砌成的窩里透進來。墻體是黃褐色的山石,和著鮮紅的泥巴,幾根還沒有干透的,從附近山上砍來的松樹做成了房梁,當然也沒有瓦,枯草、松枝覆蓋在上面,再鋪一層被井下放炮炸壞的風筒,最后為了防止風筒被風吹跑,壓上了石頭。

        工人從四面八方而來,有南下干部,有從會澤縣拖姑煤礦解散而來的工人,當然也有從附近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村補充進來的農(nóng)村青年,我父親就屬于臨時補充進來的勞動力。父親說,白天干活,晚上上夜校,掃盲。其實我父親是上過兩年小學的,當然這也算是文盲。我完全能想象到,八輩祖宗都是貧農(nóng)的父親,面對著一種新鮮生活的激動和憧憬。那些干部中,有早年上過黃埔軍校的高級干部,有知識分子,有在國家重要部委工作過的人員。若干年后,我隨父親到煤礦的子弟小學上學,開啟了我漫長的礦區(qū)童年生涯。其實那時我并不知道,在這個魚龍混雜的礦區(qū),父親是最卑微的那一層。

        但是,這已經(jīng)足夠改變父親的命運了,也足以讓他的子女遠離面朝紅土背朝天的生活了。

        八十年代后,父親搬進了礦區(qū)統(tǒng)一修建的房屋。青磚青瓦,還吊了一層黢黑的頂。在我童年的印象里,軌道是黑的,礦車是黑的,煤倉是黑的,家的門窗墻壁,全是黑色的。那道門黑得可以用粉筆寫字。父親那會兒是煤礦的瓦檢員,在臨睡前,我總能聽見黑暗中傳來水鞋踩在土路上的聲音,噗嚨,噗嚨,由遠及近。父親打開門,把瓦檢儀掛在門上,那門上寫著幾個簡單的英文字母和數(shù)字。走到床邊看我一眼,我悶聲閉氣。父親就嘿嘿笑了,說,小黑南無,怎么還沒睡著。我轱轆爬起來問,你怎么知道我沒睡著。父親什么時候回到井下去的,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睡著了。直到我后來在煤礦當了安全科長,才知道門上的英文字母代表著的是瓦斯、二氧化碳。當我遇見那群黑乎乎的瓦檢員逃班的時候,我從未責怪過他們,我想,如果他們知道家里的孩子睡得很香,他們干起工作來,才會更加踏實努力。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我童年的所有夢想,就是要離開這個黑黢黢的鬼地方。沒想到后來真成了我畢生的夢想。事實上我考上了大學,可惜我填報的第一志愿都沒有被錄取。我被降低了一格錄取,高中畢業(yè)了,又去讀了一回中專。后來,我回到煤礦的子弟小學教書,心里有一萬個不情愿,但命運那只看不見的手蠻不講理地將我揪回來了。仿佛是我上輩子欠這個地方的。

        我在礦區(qū)的子弟小學教了兩年書。為什么只教兩年,說來原因很多。關(guān)鍵是我的性子還沒有磨過來,我還一直指望著外面沒有煤塵的世界,或者說,那時我堅信,我壓根不屬于這個巴掌大的小村。我早晚要離開這里。后來,我到了礦辦公室做了秘書。根據(jù)煤礦的規(guī)定,任何到煤礦參加工作的男職工,下井鍛煉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我直接就跳過了這個步驟,根本不知道井下是個什么概念。每次開會的時候,我白癡一樣對著筆記本,那些天書一樣的專業(yè)詞匯和我腦海里牛頭不對馬嘴的理解,讓我在秘書的崗位上如坐針氈。

        那時候,我又明目張膽地錯過了可以改變命運的最后一班車。國有企業(yè)改革已經(jīng)迫在眉睫,根據(jù)改革的要求,企業(yè)辦社會的職責和功能要交給政府,我童年時期上過小學的學校,我第一個工作崗位的小學校要交給政府去辦。這意思是說,我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礦區(qū),一門心思去從事教育事業(yè)了。我竟然離開了學校,去了該死的辦公室。后來很多人問過我無數(shù)次,說,你當時選擇留在學校,那就好了。我回答說,在哪都一樣。其實怎么能一樣。家鄉(xiāng)有句俗話說,這叫糠籮跳米籮。家鄉(xiāng)還有句俗話說,吃鐵的永遠是吃鐵的。

        直到多年后,有幾個單位想把我調(diào)走,都被一個身份問題卡在那里的時候。身份這個可笑的詞匯,才讓我明白了,這是一個現(xiàn)實得不能再現(xiàn)實的社會。我不是公務(wù)員,也沒有一個事業(yè)編制,竟然堂而皇之地活了那么多年。這確實是個可笑的話題。

        煤礦企業(yè)改制后,我們的身份置換費用和工齡補貼直接變成了股份,我還交了一筆錢。成了這個煤礦擁有百分之零點五股權(quán)的股東。

        那時父親已經(jīng)離開了礦區(qū),在那間黑黢黢的房間里,我在床下找到了一個布滿裂紋的安全帽。心安理得,戴著它,開始重新把父親當年走過的路重新走上一遍。事實上,我心路歷程上最艱苦的歲月,恰恰是我的人生的黃金歲月。我就這個時候?qū)W會喝酒,學會抽煙,學會了很多生存技能的。這十多年來,我無數(shù)次地悔恨自己的年少無知。人生踏錯一步,就足夠追悔終生,而我竟然在那個時候,一步接一步,都踏錯了??蛇@能有什么辦法呢?如果我的父親沒有機會到煤礦當一個輪換工,沒有機會變成一個正式工人,那么,我無法想象今天的我會是什么樣子。

        整整十多年的井下生涯,我一邊逃避一邊成長。直到有一天,我赤身裸體站在澡堂子里,看著陌生的身體,竟然如墜夢里,不知身在何方。

        4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獨自下井的場景。我挎著個電工包,包里裝著我之前基本沒有接觸過剝線鉗、螺絲刀、扳手、萬用表。呼呼的風聲吹拂著狹窄的巷道,腐敗的木支柱上長滿了霉菌,白色的菌絲體吊像一朵朵漂浮的白云。誰能想象得到,井下倒是有最干凈的白色?,F(xiàn)在想來,一根信號線斷了,多簡單的工作啊。其實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恐懼,因為就在前幾天,一個我熟悉的人在井下瓦斯窒息而亡。我看見他赤身裸體躺在澡堂的正中央,一大群人圍著,用皮管沖洗他身上的污漬。我在巷道里走了很遠,沒有遇到一個人。那迷宮一樣的井下,我不知道什么是進風,什么是回風。不知道什么是上出口,什么是下出口。不知道高壓和低壓,也不知道什么是本質(zhì)安全型設(shè)備。

        礦燈微弱的燈光很快被黢黑的巷道吸走了,我總是感覺漆黑的身后跟著個人。我一回頭,卻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我胡亂接好了那根線,趕忙逃出了井口。

        我有一次下井去帶班,后半夜,實在太困,竟然睡著了。我做了一個悠長而曼妙的夢,夢境如此清晰。我夢見離開了煤礦,過上了自己想過的日子。在睡夢中,我滿足地拉了一把被窩,結(jié)果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煤。我突然清醒過來,三十多年的光陰飛速在我腦海里閃現(xiàn)了一遍。我怎么在這兒?在黑暗中,在呼呼的風聲里,我一臉濕漉漉。

        那一年,我們村出了幾件大事兒。那種感覺,怎么說呢,好像非常直觀,就是平時在井口經(jīng)常遇見的人,突然就再也遇不到了。那一年,大大小小好幾起安全事故。我參與了善后工作處理,接待了他們的家屬。那場景,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用滇東北方言說,鍋兒真是鐵倒的。

        直到很多年后,在一堂安全培訓的講座上,我把這些案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莫名其妙,我偏離了重點,更多的是講他們生前的喜好,說話的樣子,說到他們家屬趕來時候的場景。中途,我?guī)状芜煅省?/p>

        我是火命,客觀地說,我不相信命。有算命先生說,我是土下火,一輩子明珠暗投,就是那種被覆蓋的,像石灰窯里的石頭,一輩子都是憋屈的。既然是命,不管你相不相信,它就在哪兒藏著。用唯物辯證法的觀點來說,它就是一個客觀存在。

        但是,那些年,的確是煤礦的黃金十年。煤價一天高過一天,排隊拉煤的車隊把我們礦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的人化作了白骨,有的人揣滿了黃金。那是我門礦有史以來最為輝煌的十年。我們的工資水平有了大幅提高,還分了兩次紅。整個行業(yè)欣欣向榮,暴發(fā)戶遍地都是,一擲千金的事情,仿佛永遠是那么稀松平常。那幾年,我們村大多數(shù)人都在城里買了房,又買了車。只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煤炭行業(yè)還有不行的一天。

        但是,我還是沒有認命,不管行業(yè)的興盛和衰敗,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念頭依然蠢蠢欲動。那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我能寫點東西,于是開始所謂的文學創(chuàng)作。因為生活環(huán)境的緣故,我仿佛擁有了一個取之不盡的題材寶庫。隨手撿一個故事,都是非常好的小說素材。我就那么寫寫寫,我完全沒想過要成為一個作家,直到我在我們當?shù)匦∮忻麣獾臅r候,我的同事們才反應(yīng)過來,這狗日的真可以去當記者。沒人知道我內(nèi)心的憋屈啊,沒人知道我心里藏著一個卑微得如同一顆煤塵的夢想。

        之后有好幾年的光陰,我都在為我能離開煤礦做努力,但一次次都失敗了。我繼續(xù)在煤礦干著工作,一邊寫著小說。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文學這個東西,我想,我一定是郁郁而終。命運那只看不見的手,飛速撥弄著時光的轉(zhuǎn)盤。慢慢地,我就適應(yīng)了煤礦的生活。我用自己的腳步丈量著父親當年里的歷程,在一次次具體而有實際的工作中,我的想法慢慢發(fā)生了改變,也許是我上輩子欠這個地方的。如果真是這樣,我只能還清了債。

        我們礦賺了很多錢,有了更長遠的規(guī)劃,井下的設(shè)備全部做了更新。有了幾次血的教訓,安全投入更大。我們礦賺來的錢又繼續(xù)投入到井下,一個規(guī)模宏大的地下迷宮,到處鋪的都是金子。我一邊干著工作,一邊寫著小說,慢慢當了安全科長,慢慢成了作家。我從來沒有如此覺得肩膀上的責任有那么重過,安全,尤其是煤礦安全,關(guān)系幾百個家庭的幸福。換個方向說,如果出了責任事故,等著我的是一座監(jiān)獄。我絲毫不敢馬虎。

        有好幾年,我是沒有時間思考命運的。每天早出晚歸,很累,也很充實。我靠自己的勞動養(yǎng)活了我,養(yǎng)活了我的文學。實際上也是和命運耗上了,既然老天爺不放我走,那我得看看,把井下的煤都挖完了,到那時老天爺讓不讓我走。我已經(jīng)做了在煤礦退休的準備。這樣一來,日子就變得踏實,在一個巴掌大的小地方能獨當一面,受人尊重,那感覺更像是一個人過的日子。慢慢地,我差不多就忘記我的夢想了。

        可誰能想到呢,煤礦說不行就不行了。我們礦頻繁地停產(chǎn),工人外出打幾天工,又回來繼續(xù)上班。可誰又能想到呢,當初花了那么多錢做的技改項目,說卡住就卡住了。早知如此,在煤礦最紅火那些年,把掙來的錢分掉,也就沒那么多事兒了。

        當我想好好的煤礦干一輩子的時候,老天爺又不樂意了。

        5

        春節(jié)之后,天氣終于轉(zhuǎn)暖了。冰雪消融,礦區(qū)又露出了它黑黢黢的真實面貌。董事會在解散之前,下發(fā)了一個收假通知。其實董事會也明白,一個解體了的政權(quán),它的行政命令已經(jīng)是一紙空文。收假時間還有好多天,工人們過上了一個最不缺錢花的年。

        大年初八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在調(diào)度數(shù)里盯著那些冰冷的數(shù)據(jù)。生產(chǎn)區(qū)的大門突然打開了,呼啦啦來了好多車。一大群陌生人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在辦公室門口那塊空地上比比劃劃。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們的效率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們馬不停蹄,從車上卸下東西,有床鋪和各種零散的生活用品。每個人很快就占領(lǐng)了屬于他們的地盤,那一排我們熟悉的辦公室立刻就變了模樣。礦上留守的幾個人都集中在一起,像是灰頭土臉的戰(zhàn)俘。一棟辦公樓很快就被瓜分了,屬于我們的地盤越來越少,兩天后,所有留守人員都集中在我那間辦公室,再過一天,我的東西也被騰空了。

        新公司管技術(shù)的總工,管安全、管機電、管生產(chǎn)的副礦長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來的是全套班子。這就意味著,老的體系早就不存在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看著那些我親手栽下的櫻花,光禿禿的還沒有開,看著我費了很大腦力才調(diào)換來的辦公室住進了一個肥頭大耳的人,想著我用廢舊材料做成的鐵茶盤已經(jīng)成了真的廢鐵,還有那間專門給瓦檢員用來填寫報表的房子。我親手置下來產(chǎn)業(yè)一點一點被蠶食,心里才真萌生出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我最受不了的幾個人趴在電腦前,開始擺弄我親手組裝起來的系統(tǒng)。我冷冰冰看著他們,一言不發(fā),那時,我承認我內(nèi)心的陰暗。小子,你們還嫩。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我也被取代了。我們都被取代了。如果可以,我愿意將那筆錢砸給他們,請他們滾出去。

        外省人的傲慢和橫蠻,引起了大家的憤怒,但大家都保持著高度的沉默。井口有一臺指紋識別機,以前是為了整治工作紀律而安裝上去的。我們都樂意按那個機器,那個機器非??蜌?,會說一聲謝謝。有時候空無一人,晴天百日的,指紋機也會自言自語,說,請重按手指。那時我們都愕然一驚,仿佛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反復(fù)擺弄那個機器。現(xiàn)在指紋機也沉默著,因為大家都忙不過來去關(guān)心它了。

        我的更衣箱也很快被清理出來,是我自己去清理的。一雙水鞋,一套從來沒有洗過的勞保服,一塊用了好幾年的舊毛巾,一塊肥皂,還有安全帽,就是我的全部家當。其余的都扔了,帽子是父親戴過的。那是我第一次洗安全帽。厚實的手感,裂紋。我剛下井的時候,頭老是碰在橫梁上,要是沒有這個帽子,我腦袋上都傷痕累累了。后來,我習慣了彎著腰,佝僂著背,越來越像個老工人,頭就沒有碰過。我有可能沒有再機會下井了,但它見證了兩代人的艱苦歲月,怎么能扔掉。那是我第一次像個陌生人一樣,審視我的安全帽,粗糙不堪,刮痕密布。很多人給我借過,我都沒舍得借。我把它擦了又擦,放進后備箱。

        是的,我自由了,真是自由了。我以前不來礦區(qū),是我爹讓來的。我以前去辦公室,是領(lǐng)導(dǎo)讓去的。我以前不當科長,是董事會非要我當?shù)?。我仿佛償還清了所有的債務(wù),沒人非得逼著我留在礦區(qū)了。我仿佛終于要實現(xiàn)了我的人生理想。我上半生做了無數(shù)次錯誤的選擇,現(xiàn)在是我想不選擇?,F(xiàn)在,老天爺開恩了。

        從山頂?shù)拿旱V子弟學校,到山腰的總部,到山腳的安全科,再到井下,海拔五百米,我的工作崗位一路向下,耗了我十八年時間。

        我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到另一群人中間去。我不知道哪里是開始,哪里是結(jié)束。我和礦區(qū)的所有工人一樣,來的來,走的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這不同的命運,組成了一個時代。而現(xiàn)在,我只用了幾分鐘時間,就從山腳爬上了山頂,走完了我的烏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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