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里沖刷著一些小石頭。鵝卵青石的
越?jīng)_越光滑,紋理有思想過的痕跡
紅砂石,像淬過火,順流而下的那些
細(xì)砂,不經(jīng)意間,劃疼了我?guī)资?/p>
河邊的一段對話,被一只小鳥銜走了
這些年里,可能長成了一塊結(jié)石,有時會疼
沒有回復(fù)的那封信,如長在河邊的水草
泛青或枯黃,任憑那河水浸泡、洗涮
偶爾撿一塊青石,一只手撫摸,雙手捂熱
結(jié)痂的傷疤鈣化,有雞血石的顏色
河流一樣的日子提醒我,擱淺的青石終究
要風(fēng)化,而那封回信注定深埋在細(xì)砂里
糯米是日子的稠稀,嵌在其中
的幾粒紅棗,恰如我們依偎在
母親的懷抱。用幾片粽葉包起
那是父親在為我們掖好被角。取一根
馬蓮拴緊時,父親已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這個季節(jié),我的心比一片粽葉卑微
絲毫不敢有賽龍舟的非分之想。惟愿
坐在老屋里,陪母親淘米、洗棗
一片一片撿拾那粽葉時,母親的頭發(fā)已像馬蓮
一樣灰白。此時,一鍋粽子正在拉著兒女情長
七月流火。月季花開得織錦緞一樣
樹根在土地里一遍一遍宣誓,涌動在
巖石中的波濤,比風(fēng)悲壯。七月
筆直地站立著,淬火后,仿佛一把征服的劍
這樣的時光里,能聽到莊稼地里
玉米在拔節(jié),如父親一句一句的叮嚀
而從皮膚中滲出的汗滴,那是七月的
證詞。太陽下,每個生命都鉚足了勁奔跑
把我的年齡嫁接在七月,所有的骨骼
都有巖石的硬度,心底的雜草在石隙
間長成樹根。一場大風(fēng)雷雨過后
散落在七月的,那是比月季花還漂亮的詩行
末伏過后,棗兒臉上開始泛起紅暈
樹干蒼老得更平靜,幾乎看不出聲色
雨絲如抽繭,抻長了夜的黑。這一切
都很溫順,說快也不快,說慢也不慢
那些經(jīng)年的往事,浸泡在雨滴里
一遍一遍地被復(fù)述著,棱角磨光,疤痕
在夕陽中有褪色的花紋。一只小紙船
順著小溪漂去,落在何方,無人問津
這當(dāng)下,適合在林蔭里找一塊石頭坐下
不要有環(huán)視的焦慮,踏實地讓風(fēng)梳理
如果有雨滴落,只當(dāng)是一杯清茶。最好
有一個比你還老的人經(jīng)過,告訴你來去的秘密
麥子黃了,艾草瘋長著日月
鐮刀下去,光芒里有夏天的清涼
插幾枝在門楣,如門神手持刀劍
那些艾葉,就是端午節(jié)的一副對聯(lián)
掬一捧汩羅江的水,飲下時
九問,依我那艾草般的須發(fā),還
能否有一絲上下求索的力氣。此時
我只配奉上一只用艾葉做的香囊,致敬屈子
棗樹又開花了,天空開始瓦藍(lán)瓦藍(lán)
這樣的綠,這樣的藍(lán),總會穿透那
泥土中的根。蚯蚓撩拔著時光
云和云層外的云,讓往事更加透明
一疊一疊的舊書信,總是在這個時候發(fā)情
撫摸它們,我的眼睛被一遍一遍刷藍(lán)
“見字如面”“問安”“握手”仿佛一粒一粒的
棗花,那肯定是一罐一罐的蜂蜜
現(xiàn)在終于能“見機(jī)如面”了,歲月卻
粗糙成棗樹的樹干。攤開一張信箋
筆管里擠不出一滴墨水。想再次
向您長長地問個安,而那萬里云層之外沒有信箱
拔一個胡蘿卜,去了皮,手把著綠茵
吃下去時,會聽到人間最響脆的音樂
將幾顆剛刨出的土豆,堆在秸桿里,點燃
那燒焦的皮有男人的味道,沙軟的芯是一生的媳婦
像牛一樣把頭低至虔誠,那彎度
正好是一個思想者的姿勢。磨盤里的秘密
只有泥土知道。弄不清的是這泥土到底
能活多少歲,一茬人埋下去又長出一茬人
把那些生銹的日子,插入泥土中打磨
能有犁鏵拔出后的光芒。如果寫詩
我更喜歡為那粗糙的泥土命名,捏成
菩薩、唐三彩、牧童,然后,呈現(xiàn)在太陽的光照里
遇見你是在早春三月
圓潤。嫩黃。含羞
我不敢盯著看你也不敢撩逗
有只春鳥鉆在我的心里
春夜。你小鳥一樣鉆進(jìn)我的夢里
和我對歌跳舞還捉迷藏
一襲暗香醇得像酒一樣
你不走 我是不肯醒去
這個春天 我遇見的是一場戀愛
這個季節(jié) 千萬不要起風(fēng)
我怕吹落你的一瓣
因為那是你的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