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子

一個人的月光

一個人在河岸，需要背對自己。

水銀跳動，我脈搏漸弱，

一些塵埃順水順意，

只有月光

送來微風。

走過的人，如此干凈，

我喜歡這樣的彌漫——

那些輕于棉花的手

指尖濕潤。所以

我的歡喜也是如此年輕。

一想到光陰似水，那些流年，

利與不利，我開始不再介意。

稠密的事物過去了

煙雨一場，桂花也從未遲到，

就像前世的應許。

很多人都在別的地方。

只有我，站在留白里，

仿佛被今夜的月光

挽留在了今生

萬物都有自己的通道

鳥兒展開翅膀，陰影允諾了它

比如種子、新芽、水草，比如山河

……都濕潤起來。

我身體里的南方

橘子清甜。我水里的鯨魚

永不會上岸

爬山虎一心攀附，終成一股清新之力。

不變而變的顏色，主觀、一己

青蛙兩棲，仿佛我的水路和陸路，通或不通

都被鮭魚帶回到出發(fā)的地方。

植物或動物都有自己的屬性

陰或陽，濕與干。都有安好之地

生到死，悲到喜。都有悖論之反

我愛那生物學的論調

那在琴上抽芽的指尖

那冰冷的，夾著雪花的畫

那不變之命、萬變之運

在晚祈中，我用滿頭的灰塵應和

在燈下，那黃色與藍色的宿命

——所有的色彩都被鐘聲調亮

風 說

比如天氣好時，我內心安寧

甚至于白日夢，都自然袒露。

那靜臥在遠方的曠野，勝過

任何我信賴的人。

它所接納于我的，遠多于

我所接納于它的，

并報以遼闊的風——

風中的我，與自己的對話，

像那些矮樹，

某種不安的傳遞、抗衡，

都不足以穿越一陣風：

我要感謝那個傷害過我的人，

那些病、那些陰暗

如今都消失了

一棵樹

窗外，一棵并不高大的樹，

我看著它，差不多有十個年頭，

而它卻接納了我的一生，甚至更長。

它的周邊，草木形如天堂，

還有白玉蘭、桂花、山茶花，

但我獨獨關注它：

那孤獨但不寂寞的樣子，是我喜歡的。

陽光穿透了樹枝，影子

在樹干偏左的地方，安然不動。

這個時辰，大抵在中午，飯后，

趁著冬日暖陽，與一棵枯冷的樹，

緘默，專注，遼闊——

在塵世的一隅，彼此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