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照 /譯

我的妹妹朱迪被診斷出患有乳腺癌，做手術(shù)的那一天，她看起來嚇呆了，這是可以理解的。

醫(yī)生讓她取掉假牙，整個早上她都不戴假牙地面對來探視的人和醫(yī)護人員。在一個小隔間里，一位年輕的醫(yī)生因要在她的乳房上做黑色標記不得不脫掉她的衣服而向她道歉。“聽著，這一點兒也不會讓我覺得難堪，一直沒有牙齒才真令人尷尬。事實上，看過我沒穿衣服的人比見過我沒戴假牙的人要多得多?！彼龖崙嵉卣f道。

最后，醫(yī)護人員告訴她該去手術(shù)室了，她的眼神讓我心碎。“我對上天發(fā)誓，假如我能代替你，我會那么做的?！蔽腋嬖V她。“我也向上天發(fā)誓，我會讓你這么做的!”她反駁道。

當朱迪在手術(shù)室接受手術(shù)的時候，全家人都在那兒。手術(shù)完成后，我們趕緊跑進房間，看到了被注入大量鎮(zhèn)靜劑的朱迪。她面色蒼白，臉頰完全凹陷了，頭發(fā)凌亂，而且依然沒戴假牙。我的妹妹瓊突然大笑起來，說道：“當她醒來的時候，她肯定會化妝，整理頭發(fā)，然后戴上假牙。之后，她看上去跟往常一樣了。她好著呢!”幾個小時以后，朱迪果然那么做了。

出院的當天，她打電話跟我說：“他們在我身體里裝了一根大引流管，還讓我?guī)е莻€東西回家，并且每天把管子清空。你們護士對這個東西都習慣了，可你們又怎能指望別人在家里好好地搗鼓這些醫(yī)療用品呢？”“我會在每天下班之后過來，給你換繃帶，倒空引流管。我知道你對那些東西感到惡心?！蔽腋嬖V她。晚上我到她家時，她已經(jīng)倒空了引流管，并且更換了繃帶。她說：“我受不了你每天開六十英里的車過來只為了把我當嬰兒一般對待。我可不是一個無能的人?！?/p>

朱迪的康復是穩(wěn)定而迅速的。她很快便健健康康地加入了我們的聚餐旅行。在豪華餐廳里，她點了一道湯，這讓我嚇了一跳——她變得格外豐滿，吃飯時，她經(jīng)常不小心甩出一些東西（尤其是湯）在胸口，這已經(jīng)成了一個家庭笑話。我們迫不及待地期待著她在假日晚餐時也灑出些什么來。當那碗湯被端上來，她只是坐在那里看著，臉上還帶著傻傻的笑?！靶κ裁?？”我問道。她說：“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如果我在豪華餐廳里將湯灑在胸前都會讓你們覺得丟臉，那就想想看，如果縫傷口的線斷了，而且假胸掉進了湯里，你們將會多尷尬！”

我妹妹朱迪——這個堅強的女人，憑自己的勇氣戰(zhàn)勝了可怕的癌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