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宅
下了班坐在地鐵口等朋友,有賣唱歌手坐在通道里唱《那些花兒》,略帶低沉的聲音伴隨著吉他聲在疲憊的都市男女中間回蕩,這莫名地讓我想起了很多久違的朋友。
我人生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是在幼兒園的時候。她叫趙梅。極其普通的名字,就像她的人,胖乎乎的,扎著兩個羊角辮,身上總是套著比她的身體大一號的衣服。她的身世在幼兒園里早已不是秘密:爸爸在監(jiān)獄服刑,媽媽遠(yuǎn)走他鄉(xiāng),而她跟著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這種背景下的小孩通常都是幼兒園里的邊緣人物,趙梅也不例外,不僅小朋友們捉弄她,老師也因為她的笨拙忽視她。
有一天,她穿了一雙嶄新的球鞋。課間休息的時候,向來喜歡躲在角落里的趙梅頭一次參與到了小朋友們的追逐打鬧中來,不知道是鞋子大了還是鞋帶沒有系緊,一抬腳,一只嶄新的鞋子直接飛了出去。男孩子們瞬間蜂擁而上,把鞋子當(dāng)作足球踢來踢去。
我記得她通紅的臉以及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她越著急,男孩子越是玩得樂不可支,在教室里批改作業(yè)的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命令擔(dān)任班長的我去把鞋子要回來。
我把鞋子要過來給了趙梅,她接過后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聲“謝謝”,然后直接坐在地上穿上鞋子,還用手指擦了擦鞋子橢圓的頭。那天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我的身后。
我問趙梅為什么總是跟著我,她說跟著我能看到好多好玩的事情。后來我才想明白,我是她當(dāng)時唯一的朋友??墒切『⒆邮菦]有選擇權(quán)的,爸爸不允許我跟她玩,我就不能再和她做朋友了。
她最后一次和我說話是幼兒園畢業(yè)匯演的時候。原本定下由我主持的活動,卻因為我臨時感冒換成了另一個小女孩。我記得我站在角落里看著舞臺上的小女孩滿心失落時,趙梅悄悄站到我身邊說:“我覺得她說得沒有你好?!闭f完她就走了,羊角辮像兩只小蝴蝶一顛一顛地在空中飛舞,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重慶森林》里失戀的金城武吃著即將過期的罐頭說:“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有什么不會過期呢?大概就是那些藏在記憶深處里的溫暖吧,不管什么時候從記憶的抽屜里拿出來,仿佛都流淌著溫情的熱氣。
小殼是我初中時最要好的朋友,我第一次知道林肯公園樂隊就是她告訴我的,這是她最喜歡的樂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一場林肯公園的演出?,F(xiàn)在想起來,我少女時代很多無厘頭的事情都是與小殼一起完成的。我們一起去網(wǎng)吧通宵上網(wǎng),一起站在國旗下為汶川募捐,一起坐火車去外地見網(wǎng)友,卻貓在角落始終不敢出來。
后來,她被她媽媽帶著離開這個城市,搬家之前,她問我:“你會忘記我嗎?”我回答她:“你永遠(yuǎn)是我最好的朋友?!?/p>
那時候,我們看到的世界只有那么寬,我們遇見的人也只有那么幾個,我們以為當(dāng)時在身邊的朋友會陪伴我們一起走到終點,可是人生中的分岔路口那么多,在得到與失去間我們已然踏上了不同的征程。
有時候我想,其實我們的生活即使缺少了彼此也沒有產(chǎn)生過多的影響,不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保證陪伴誰一輩子,告別才是人生中的常態(tài)。只是每次想起那些陪伴我們走過一段路,又行向了另一個地方的他們,心里還是會有深深的遺憾,遺憾我們在中途分道揚鑣,遺憾沒有鄭重告別,只希望下個路口再見,我們能道一句:“好久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