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
這么多年了,可他的一些事情依舊會被我、我們記起。
1999年12月22日14時,中華慈善總會的會議室里,中華慈善總會文化活動中心成立暨第一屆理事會的會議開始了。
我是以記者身份參加這個會議的。在場的,還有《人民日報》的一位女記者。
這是一個小型的會議,出席會議的只有十幾個人,有總會的會長和3位駐會的副會長,有總會宣傳委員會的負責人,有北京北辰創(chuàng)新高科技城的董事長、總經(jīng)理、副總經(jīng)理等。
會議正在進行。在有關同志講話的同時,一個由手提電腦控制的幻燈也同時在人們面前循環(huán)播放著這次會議的各種文件。
一位在總會幫忙的志愿者輕輕走進來,走到放機器的小桌前,蹲下,擺弄那個手提電腦,為保證幻燈片更好地播放。
此刻,我在會場拍照。
閻明復會長忽然從座位上站起,向門外走去。我以為他臨時有什么事情要出去一下。
他走到門口,沒有再往外走,彎下身,拿起放在門旁的一把折疊椅,打開,拎著往回走,走到蹲在電腦前的那位志愿者跟前,輕輕放下,順在那位志愿者屁股底下,又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
會議一直在進行。好像沒誰注意到這事,就連那位已經(jīng)不再蹲在地上的志愿者也沒有什么表示,只是繼續(xù)專注地擺弄那臺電腦。
我不會記錯,這一屋子里的人,年紀最大的是閻明復,職務最高的也是閻明復,學問最大的可能也是閻明復。我有點發(fā)愣,一時竟忘了繼續(xù)拍照。直到那個志愿者已經(jīng)坐到椅子上,直到閻明復又往回走時,我才又按了一下快門。
會議一直在進行。這小小的“插曲”顯得那么自然、那么平常。我又環(huán)顧了一下會場,真的,真的沒有人注意到這件小事。
其實,這也的確是不值得讓人們注意的小事??上?,這樣平常的小事往往變得并不平常,往往在一些地方很難見到。然而,在閻明復身上,這樣平常的小事是司空見慣的,以至于從來沒有誰感到特別,甚至從不被人們注意。
還有一件件也許并不值得記錄的小事,時時發(fā)生在他身上……
1998年夏天的一個下午,長江的洪水還在肆虐的時候,在他的辦公室,我看到一個從湖北省來的縣民政干部,一個瘦削、干練的中年婦女。她是來北京向閻會長匯報災情,請求支援的。閻會長顯然對她、對她們那里的情況十分熟悉,甚至對境外慈善機構在那里的活動情況都十分了解。他們交談結束后,她起身告辭。我看見閻會長忽然站起,從柜子里拿出一大盒保健品,對那位縣民政干部說:“這個給你,你身體不太好,要多注意……”說著就把那保健品拿給她,當就要送到她手里可還沒有送到她手里的時候,閻會長倏然又把那東西拿了回來,很認真地說:“我看看,別過保質(zhì)期了?!闭f著,背過身,瞇縫起眼睛,就著窗子透過的光亮仔細看,“哦,沒過期,還是新的?!遍悤L一邊說,一邊又把保健品送到那位縣民政干部手里。
那位縣民政干部挺激動挺不好意思地說:“我來得太急,沒給您帶什么。您反倒……”
閻會長顯然不高興了,虎著臉:“你帶什么?如果你帶來東西給我,就不要進這個門?!?/p>
那天,我就坐在一旁,不經(jīng)意地就記住了這件小事。
這之后不久,98抗洪賑災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中華慈善總會在北京召開了有全國各地慈善會負責人參加的工作會議。會議結束的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聚餐。聚餐剛一開始,閻會長就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走到一個大多數(shù)人并不熟悉的年輕人跟前,摟著他的肩膀向大家介紹說:“他是在慈善總會工作的一位志愿者,是地球物理研究所設備處的一名工作人員。當初,他是來總會給災民捐款的,看到總會工作人員緊張的工作,他就不走了,利用自己的休假時間、業(yè)余時間在慈善總會當了一名義工。這是一位非常熱情、非常有同情心、工作非常細致、周到的好同志?!遍悤L高興地大聲說著,高舉酒杯向這位同志敬酒。我被這一幕,被這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情景深深感動著,為一個小人物被注意、為那位志愿者,也為這和諧、平等、友善的氛圍。
閻會長與小人物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他向來訪者介紹起總會的其他同志時,包括最一般的普通工作人員,他總要而且能夠說得很詳細很具體很生動,不但要說這位同志現(xiàn)在負責哪一方面工作,工作如何熱情如何有成績,而且還會介紹到這位同志的過去值得稱道的經(jīng)歷和特點。當談到他曾接觸過的那些基層的同志們,閻會長也會這樣。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特別是對人。我常想,這絕不單單是因為他的聰明才智,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心里有別人,特別是那些普通的工作人員、普通百姓。
那次會餐,我和閻會長在一張飯桌。本來我坐在靠角落的一張飯桌前,是閻會長非把我叫到跟前的。我當然也是一個小人物,從小至今,我與人交往的本事一直較差,更憷與領導在一起。但是,和閻明復這樣的領導在一起,我卻從沒有做人的距離感。我接觸到的中華慈善總會的幾任領導,還有各省市自治區(qū)的慈善會會長,都既是領導又是朋友。
這都是些小事。但是,哪一件小事不映著大事或明或暗的光暈呢?這都是些正常的事,只有正常的事才應該永遠地更多地正常下去。這也是我為什么至今還會記著這些小事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