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霞

一名淘氣的4歲小男孩，在小區(qū)里好奇地擰動了快遞員臨時停下的電動車，電動車突然發(fā)動，沖向前面一名懷有5個月身孕的孕婦——

慘烈事故，熊孩子觸動電動車撞向孕婦

趙俊23歲那年，從江蘇一所三流大學畢業(yè)后，和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健身房，生意雖然是越做越好，但遺憾的是，與幼兒園教師莉莉結婚三年，莉莉卻一直沒能懷孕。

經過三次的試管嬰兒培育，他們才成功種下愛的結晶。長期的臀部肌注，莉莉兩邊臀部肌肉起了大大的硬結，只能靠趙俊和婆婆幫忙臀部熱敷來緩解痛苦。即使這樣，莉莉也只是輕輕摸摸趙俊的臉頰，溫柔地對他一笑：“老公，我受得住?！?/p>

2017年4月底，莉莉懷孕已經快3個月了，孕檢一切正常。全家人樂得合不攏嘴，大家盼這個孩子盼得太久了。一家人呵護著莉莉，呵護著莉莉肚子里的孩子，小心翼翼。

7月中旬，趙俊網購的寶寶用品陸續(xù)到貨，他打算一個人下樓去取，但莉莉顯然是悶壞了，非要和趙俊一起下樓拿，趙俊一直等到下午4點多，酷熱稍降，才牽著莉莉的手一起下樓。

小區(qū)院里沒人，只看見一名快遞員匆匆忙忙地將他的電三輪停在樓陰處，然后拿著個大件快遞往近處的第三幢樓走去，卻忘記拔下電三輪的鑰匙。

怕莉莉被曬著，趙俊將莉莉安置在第三幢樓的樓陰處，自己去快遞柜取快遞，莉莉所處的位置趙俊一個轉頭就能看見。

這時，迎面走來了爺孫兩人，爺爺大概有七十多歲，手上還提著一個畫板，被三四歲的孫子牽著往前跑，看來是去接孫子學畫歸來。

這爺孫兩人和趙俊住同一單元，趙俊家在四樓，他們家在六樓，孩子的父母在外地打工。

調皮是孩子的天性，小男孩完全不顧爺爺在后面追趕，突然發(fā)現停在一邊的電三輪，開心地大叫一聲，撒著歡兒跑了過去。

趙俊一邊取著快遞，還不忘悄悄看看樓陰處的莉莉，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發(fā)現，孩子轉動了電三輪的車把，車直直地向莉莉的方向沖去。

“小心！”趙俊的話還沒喊完，電光火石之間，莉莉已經被卡在車和墻體之間，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趙俊急忙跑向莉莉，可是那爺爺離得近，先沖了上去。他或許是想移開電三輪，可是當他抓住車把，竟再次觸發(fā)了電三輪，電三輪將莉莉更緊地卡在了車輪和墻體之間！莉莉再次發(fā)出凄慘的尖叫！

那痛苦的聲音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進趙俊心里，當他用顫抖的手費力地挪開電三輪，一把將莉莉抱在懷里，莉莉已經臉色蒼白痛得說不出話。

趙俊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小孩子一眼，小男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爺爺一把抱起小男孩，邊哄邊說：“孩子不懂事兒，你兇什么兇？”

趙俊嚇得手一直在抖，拿著手機卻無法撥打求助電話。而那爺爺卻抱著孩子丟下300塊錢，也不管趙俊接不接，轉身而去。

及時回來的快遞員看見眼前一幕，立刻撥打了“120”“110”。為了能快點得到救助，趙俊抱著莉莉去小區(qū)門口等待。

快遞員留下來等待警察，只是誰也沒想到拍照留下證據，也沒想到攔住那肇事的爺孫。.

艱難的維權，救命現場驚慌中忘留證據

莉莉被送進急診室搶救，她的腹部受到嚴重創(chuàng)傷，子宮破裂傷到了子宮動脈，腹腔內大量出血，孩子已經沒有生機，莉莉生命也危在旦夕，需要手術，需要輸血！隨即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莉莉從急診轉到手術室，趙俊追在后面大聲呼喊，可是身上已經被插滿管子和連接各種儀器的莉莉一動不動。莉莉被推進手術室，趙俊坐在手術室門口號啕大哭。

隨后趕來的快遞員，滿頭大汗，他滿臉歉疚，直接給莉莉交了兩萬元的住院費，又通知了趙俊父母。廣播里通知趙俊去醫(yī)患溝通室，當趙俊跑過去，看見白紗覆蓋的托盤上那團血肉模糊已經成型的孩子，陷入絕望的趙俊只覺得徹骨冰冷。

護工走了過來，他雙手托起托盤，向趙俊鞠了一躬。趙俊知道，這是他表示對孩子遺體的尊重。之后，護工小心翼翼地托著托盤出去了。他們會對遺體進行妥善的處理。主任告訴趙俊，由于急性大量失血，莉莉的腦部和腎臟受損嚴重，將轉到重癥監(jiān)護室治療。她很難再懷孩子了。

快遞員留下了自己的聯系號碼：“哥，派出所警察說了，他們去的時候只有我和電三輪在，您說的老人和小孩已經不在現場，他們沒能取到證據，有事您聯系我?！彪p方父母匆匆趕來，聽完趙俊泣不成聲的哭訴，一個個抹著眼淚不說話。

每天一小時的探訪，只有這時，趙俊才能輕輕握著莉莉的手，和莉莉說上幾句話。也只有看著監(jiān)護儀上不停跳動的數字，他才能安心。因為那個可以證明莉莉還活著。

直到第四天清晨，護士通知，莉莉醒了，趙俊才像是一個活人一般，飛快地到衛(wèi)生間刮掉胡子，因為，莉莉不喜歡他邋遢的樣子。

劫后余生再次重逢，緊緊抱著莉莉如珍寶，趙俊又一次哭了。

8月初，瘦成皮包骨的莉莉帶著肚子上那道猙獰的手術疤痕出院了。趙俊陪著莉莉，想讓她開心起來，但打擊太大了，莉莉眼眸里沒了往日的神采。除了痛苦悲傷絕望，還有不甘和憤恨。

趙俊經常被夢中那一團血肉模糊驚醒，莉莉也會在半夜受驚尖叫，這段經歷像惡魔一樣死死地困擾著他們，無法擺脫。

8月中旬的一個下午，莉莉突然說要出去走走，趙俊以為她想通了，可是她直接上了六樓。

趙俊和四個老人趕快跟上去，在六樓也就是那肇事的老人和孩子家門口，一直溫柔的莉莉終于爆發(fā)了，她像瘋了一般大聲喊叫：“你們出來，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整個單元都聽見了喊叫聲，很多人也打開門查看。可是六樓的大門始終緊閉，一點動靜都沒有。

因為害怕莉莉傷到手，趙俊想制止，但是莉莉母親制止了他：“讓她發(fā)泄出來吧，這些天忍得太痛苦了，這家人也太過分，連個道歉都沒有！”

莉莉終于累了，她癱坐在地上，喃喃地說：“老公，我還沒見過寶寶啊，家里的衣服還在等著寶寶穿呢！寶寶就被他們殺死了。”

一直怕莉莉傷心，全家都忍著傷痛，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全家人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當一身警服的警察站在他們身邊，趙俊驚呆了！惡人先告狀！他們竟然報了警！聽了趙俊的解釋，警察也沒有為難他們，只是說，這些事情還是通過法律來維護權益比較好。一句話點醒夢中人，趙俊決心去尋找證據，為孩子討回公道。然而，這時他發(fā)現，由于當時急著救莉莉，并沒有拍照留證據，現在再去找證據太難了。

趙俊去物業(yè)調取監(jiān)控，那兒卻是死角，在小區(qū)貼告示懸賞即使加到10000元，也沒人來提供線索，去找快遞員，快遞員也為難，因為他確實沒有看到究竟是誰發(fā)動了他的電三輪。趙俊甚至挨家挨戶地就差沒跪下磕頭求人家了，大家也都是搖搖頭，真的沒看見啊。一次次地失望而歸，再看到雙目無神的莉莉，趙俊內心滿是無奈和悲傷。

可是當想到一直逃避的爺孫時，趙俊的心又被仇恨和憤怒裝滿，他產生了堵在小孩放學的必經之路將孩子狠揍一頓的想法。

他掐準時間點，直到第三天，才在單元門口堵到了爺孫兩人。爺爺牽著孫子，東張西望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孫子還是蹦蹦跳跳無憂無慮。

“站住！”趙俊憤怒的聲音有些顫抖，沖上去一把抓住孩子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小男孩嚇得大哭起來，四肢在空中亂抓亂蹬。

遲來的道歉，那讓人心痛的“以命抵命”

爺爺見狀突然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有人搶孩子了！”這一下子趙俊有點慌了，本意是想和肇事者當面對質，突然演變成他搶孩子。

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人，孩子被爺爺一下子搶了回去，緊緊摟在懷里。這時警察也趕到了現場。

莉莉誠懇地對警察說：“麻煩您，讓我說幾句好嗎？”莉莉開始了控訴：“就是這爺孫兩人，在一個月前用電三輪撞了我的肚子，孩子沒留住，我也差點丟了命。當時情況緊急，沒能及時拍下照片留下證據，也沒想到，這爺孫事后竟然會不認賬。大爺，您摸摸您的心，那兒還有良心嗎？”那爺爺一直捂著孫子的耳朵：“我想保護我的孫子?！彼穆曇艉艿?。

圍觀的人這才了解真相，紛紛指責這個老人。老人抱著孫子在一片責罵中灰溜溜地離開了。

當天晚飯后，趙俊準備和莉莉出去散步的時候，門被敲響了。趙俊打開門一看，是那個撞了莉莉的老大爺，他提著水果籃，站在門口滿臉歉疚。

趙俊堵在門口并不想讓這個老大爺進來，怕莉莉看見會想起傷心事，可是莉莉看見趙俊愣在門口，還是忍不住走過來。

果然，看見老大爺后，莉莉立刻眼圈紅了起來，她一把打掉老人家顫顫巍巍遞上來的水果籃和一疊人民幣，大聲呵斥：“你走開，我是不會罷休的！”趙俊趕快關上門，抱著莉莉安慰。

老人并沒有死心，第二天、第三天又來了好幾次，但是都還沒說上話，就被莉莉一個“走開”趕走了。看著老人離去的佝僂的背影，趙俊有點不忍心，但是想想已經失去的孩子，還有差一點失去的莉莉，又覺得這一點懲罰根本不足以抵消他對自己犯下的惡。并且，莉莉心中的結也不是道個歉就能解開的，雖然說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可是這么慘烈的喪子之痛真不知道要多久。

又一次敲門后，趙俊從貓眼中看見是老人提著水果站在門口，并沒有開門，只是說了一句：“你走吧！”

那天深夜，他們聽見小區(qū)里有“120”急救的報警聲，也沒有在意，只是翻個身又繼續(xù)睡覺。畢竟生老病死已經是人生常態(tài)。

可是第二天一早，又傳來敲門聲，趙俊打開門一看，是一對年輕夫婦帶著那個熊孩子。趙俊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關上門。在對方的懇求下，趙俊還是將他們讓進家中。他們滿懷歉意地說明了來意，原來他們是那個老大爺的兒子和媳婦，一直在外地打工，孩子由爺爺帶著，并不知道家中發(fā)生的事情。

昨晚老人在孩子熟睡以后，和他們通電話將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老人說：“我害死了人家的孩子，就讓我以命抵命吧?！?/p>

他們覺得不對勁，立刻撥打“110”報警，當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老人家已經吞了整整一瓶降壓藥，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當他們連夜趕回來時，老人家已經搶救過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里，趙俊和莉莉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這哪兒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如果老人一開始就承認錯誤，協(xié)商解決，也許根本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沖突！

夫妻倆又拿出兩萬塊錢，誠懇地祈求趙俊和莉莉收下來，希望能原諒老人家，并且又拽出那個熊孩子來道歉。

面對這種情況，趙俊和莉莉只能委曲求全，而那兩萬塊錢他們最終還是沒有收下。畢竟老人家都已經到了喝藥自盡的地步，再咄咄逼人就顯得不夠大度了。可是這樣的傷害不了了之，又像一個梗，死死卡在莉莉心里。

莉莉身體好些后，趙俊開始陪著她四處游玩，莉莉臉上的笑容慢慢多了起來，希望時間能讓她能盡快忘記這段悲慘的經歷。

每次看見別人家可愛的孩子，莉莉都會駐足很久，悵然若失。有時候也會摸摸自己的肚子，看著趙?。骸袄瞎绻覀兊暮⒆舆€在，也該這么大了吧？”為了不讓莉莉再回到那個環(huán)境記起不愉快，趙俊帶著莉莉搬出原來的小區(qū)，將房子租給了別人。再后來，他們回去收拾屋子的時候，聽說那一家人也搬走了。

不管多么慘痛，這都是一次意外事故。對于當事人來說，缺的就是一次真誠的道歉。只有道歉，才能讓這種遭受巨創(chuàng)的心平息怒火，才能讓受傷的心得到安慰。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