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榮
心有多大,院子就有多大
朋友所在的小區(qū),幾乎家家都有院子,但是大小不一樣,大的有一百多平方米,小的只有二十來平方米。
朋友領(lǐng)我們?nèi)⒂^幾個院子。
一家的院子里,除了原來的草坪外,還栽種了幾棵果樹,都還是小樹苗,不過,你可以想象若干年后,它們枝葉茂盛,掛滿各種水果的情形。
另一家的院子,在門口鋪了一截防腐木,院子的一隅,搭了個大狗窩,另一隅砌了個水池,原本還算寬敞的院子,因而顯得有點逼仄。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戶人家的院子,種滿了花草,這不稀奇,稀罕的是主人從鄉(xiāng)下淘來的那些廢棄的舊物品或農(nóng)具什么的。一個磕破了一角的石頭槽子,據(jù)說是農(nóng)家喂豬用的,主人將它洗刷干凈后,架在花壇下,澆花淋下來的水,瀝到水槽里,滿了,從破角處緩緩溢出,便有了流水的韻味。再往下一層,是主人從農(nóng)家買來的幾個石磨,當年是磨豆腐用的,水沿著溝槽鋪沿,石磨里殘存的豆汁和舊日子的氣息,慢慢彌散開來。院子的墻上,掛著幾個廢舊的汽車輪胎,吊蘭垂掛,常春藤努力向上攀登著,幾乎將輪胎淹沒,還有一個輪胎里種的是吊竹梅,圓圓的綠葉,像繁星一樣。這些花草啊,農(nóng)具啊,擺設(shè)啊,它們從不同的角落,忽然匯聚到了這里,各自盛開,各自生趣,層層疊疊,周轉(zhuǎn)蜿蜒,相得益彰,處處透出主人的用心。
聽說這家主人,每往鄉(xiāng)下或外地,必淘回不少的小物件,豐富著他的院子。我們笑說,幸虧你的院子足夠大,能容納這一切。主人笑了,他家的院子只有不到三十平方米,差不多是這個小區(qū)最小的院子了。驚訝環(huán)顧,還真沒看出來。
朋友又領(lǐng)我們?nèi)⒂^了小區(qū)最大的院子,足足一百二十多平方米。院子里原來的草坪都被硬化了,鋪上了大理石,看起來像個小廣場。四周高高的鐵藝圍欄,將院子與別人家嚴嚴實實地隔離開來。朋友說,這才叫大院子吧。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不叫大,那叫空曠。
我喜歡那個小而層巒的院子,因為它是建在心上的,它因而是充盈的,豐滿的,靈動的。沒有比一顆豐崇之心,更大的院子。
卡
又被魚刺卡住了。
在過往的幾十年中,我被魚刺卡住過很多回。隨著年齡漸長,喉嚨眼好像也變小了,變窄了,稍大一點的東西,就咽不下去了,但像魚刺這樣又細又小的東西,又反而極容易卡住,簡直防不勝防。不像小時候,食物匱乏,喉嚨眼似乎比肚子還饑餓,什么東西都能囫圇吞下去,有時候,還常常因為喉嚨眼沒把住關(guān),讓本該在嘴巴里停留時間長一點的東西,比如一顆糖果,“刺溜”一聲溜下去了,因而惱十艮不已。那時候,糖果乃稀罕之物,其甜蜜感能讓一個鄉(xiāng)下孩童忘卻所有的饑餓和煩惱。可是,情形偏偏是這樣的:難得的一顆糖果,還沒吮吸幾口,喉嚨眼就和饑餓難耐的肚皮串通一氣,讓你一個不留神,糖果就飛快地滑了下去,落進了空空蕩蕩的胃里,那種懊悔、心疼和沮喪,非語言能表。如果能給身體裝個閥門,我小時候一定會首選在喉嚨上裝一扇,讓它將糖果、甜蜜和幸福留住。
不過,如果你以為小家伙的喉嚨眼就是個直煙囪,什么東西都留不住,那你就錯了。往往是你越擔心它溜下去的東西,它越是留不住,而你越是想快一點吞下去的東西,它又偏偏牢牢地粘在你的口腔中,讓你抓狂。小時候生病,最難的一件事情,就是吃藥,小小的一粒藥片,哪怕是混在一堆食物中,萬惡的喉嚨眼,也能從中將其識別出來,其他的一律放行了,單單將藥片從中揪出來,害得你藥片沒吃下去,口腔里卻彌散著一股藥物的苦味。
該下去的沒下去,該留住的沒留住.喉嚨就是這么失職。
卡這個字,很有意思,不上不下,可不就是卡住了嗎。下不去,又上不來,不上不下;進也不是,退亦不是,進退兩難。這樣的窘迫,真是痛苦而無奈。在我們短暫的人生中,經(jīng)??ㄗ∥覀兊?,又豈止一個小小的魚刺呢?!
趙紅星薦自《蕭山日報》2019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