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若
1964年,一位55歲的女士,從南京東郊靈谷寺66米高的靈谷塔上縱身而下,在她的大衣里,人們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那是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幾個字:“我的死,與司機無關(guān)。”而十幾分鐘前,她把大衣交給司機說:“我出去散散心。”這位女士叫曾昭燏,是曾國藩的大弟曾國潢的長曾孫女,中國第一位女考古學(xué)家。
1909年,曾昭燏出生在湖南雙峰縣。她的母親是湖南巡撫陳寶箴之女,也是陳寅恪的嫡親姑母,她的七個孩子個個爭氣,而其中聲名最為顯赫的是曾昭燏的二兄——中科院院士、中國化學(xué)奠基人曾昭掄。
曾昭燏從小精讀古籍典藏,14歲時,她進了堂姐曾寶蓀一手創(chuàng)辦的長沙藝芳女子學(xué)校讀書。堂姐一生未嫁,對曾昭燏影響極大,她曾告訴曾昭燏:嫁了人,只能幫助一個家庭及個人,如果沒嫁人那就可以服務(wù)千萬人。
曾昭燏20歲那年考入了南京中央大學(xué),并先后就讀于外文系和國文系,在那里,她碰到了恩師胡小石。胡宅的藏書樓藏書極為豐富,也成了曾昭燏的自習(xí)室。她跟著胡先生研究金石、書法、歷史、考古、音韻等領(lǐng)域,并找到了自己最大的興趣——考古學(xué)。1935年,她放棄在讀的研究生,自費去倫敦大學(xué)攻讀考古學(xué),成為當(dāng)時唯一出國攻讀考古學(xué)的女性。僅一年的時間,她便交出了讓業(yè)界贊譽的畢業(yè)論文——《中國古代銅器銘文與花紋》。
拿到碩士學(xué)位的她,決定去德國國家博物館參加為期10個月的考古實習(xí)。沒想到剛到柏林,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接著南京淪陷。畢業(yè)典禮那天,曾昭燏獨自待在實驗室,她說:“祖國的人民正在浴血抗戰(zhàn),我何必花無謂的時間參加這種只為個人榮譽的典禮?!?/p>
幾天后,曾昭燏收到了兄長曾昭承的來信,他勸說妹妹國內(nèi)戰(zhàn)亂,不要回國。然而一頓午餐,讓曾昭燏毅然回國——那日,她正和威格納爾教授一起用餐,教授講述了多年前去北京的一段往事。那時他們?nèi)ナ陞⒂^,一路顛簸崎嶇,與教授同行的美國人既抱怨又略帶優(yōu)越感地問:“這路是什么年代修的?”一旁的中國向?qū)С林ǖ鼗貞?yīng)道:“大概兩三千年前。”美國人立刻安靜了下來。外國人尚且如此珍惜一條古老破舊的道路,國難當(dāng)頭,曾昭燏又怎能眼見國土遭受踐踏?
回國后的曾昭燏迅速加入了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工作,她將博物院文物登記造冊,并編號裝箱,用最快的方式將它們運出北平。此后,她與李濟合著的《博物館》,是中國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博物學(xué)研究代表著作。
抗戰(zhàn)勝利后,國民政府預(yù)備將大量物資運往臺灣,曾昭燏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運出文物,在途中或到臺后萬一有何損失,則主持此事者,永為民族罪人!”她以一個考古學(xué)者的身份,堅定地站在保護民族文化的一邊,她保護的文物中,就有久負盛名的司母戊大方鼎。
新中國成立后,曾昭燏擔(dān)任了南京博物院院長。然而,在某一段時期的社會輿論里,曾國藩一門一度作為“太平天國的劊子手”而存在,這令曾昭燏深感痛苦,又深感無力。各種心力交瘁后,她選擇了靈谷塔上的縱身一躍……
(摘自《今日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