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光

山上長著茂密的叢林，沿著叢林的邊緣向東、向南是一片廣闊的草原，溪流從山腳下汩汩流出，穿過樹林和草原，從牧人的帳篷、羊圈旁邊繞過，流向遠(yuǎn)處的那片湖泊。多少年來，牧人與狼、野豬、鹿以及其它動物為鄰，共同生活在這片大地上。

一個冬天的早晨，牧人醒來，在模糊的天色下發(fā)現(xiàn)雪地上有幾攤血跡和一些雜亂的動物腳印，血跡和腳印從羊圈開始通向北面的方向，他知道這是狼干的。

牧人在熟睡的妻子和孩子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妻子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去，孩子嘴里咕噥著夢中的囈語。牧人從地上拿起獵槍，走出帳篷，回身把帳篷的門關(guān)嚴(yán)。他囑咐羊圈里的兩只牧羊犬把羊看好，然后騎上馬，帶上另外幾只牧羊犬循著血跡和足跡而去。

太陽正在從地平線下升起，北面的群山、樹林漸漸清晰起來。河岸上積著厚厚的雪，大部分河面結(jié)了冰但還沒有完全凍住，中間一條細(xì)流在潺潺流淌。

風(fēng)越過山脊吹來，到草原上就無遮無攔了，牧人掖了掖衣領(lǐng)，把頭上的帽子向下壓緊。馬緩緩前行，牧羊犬興奮地撒著歡兒，一會兒跑在前邊，一會兒顛兒在后邊。

牧人在森林的邊緣下了馬，牽馬走進(jìn)叢林，兩只牧羊犬跟在他身旁，一只牧羊犬在前頭探路。

突然，牧羊犬叫起來，這說明他們離狼窩不遠(yuǎn)了。牧人又向前走了一段，從樹上折下一根枝條，把一塊石頭上的雪掃干凈，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包肉干和一小瓶酒，慢慢地飲起來。

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帶著三只半大的未成年的小狼出現(xiàn)在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它們剛從洞穴里爬出來。狼群有些驚慌，兩只老狼警惕地盯著這邊，不斷發(fā)出低沉的威脅聲，三只小狼瑟縮在母狼身后。

牧羊犬狂吠著欲沖上去，被牧人呵斥住，并把它們喚到自己身邊來，用肉干把它們留住。

牧人安撫著牧羊犬：“我們到這兒來，不是要對它們趕盡殺絕，我們沒有那個權(quán)力。這塊土地上的一切，屬于這里的每一個生命，沒有誰可以獨霸它。如果我們把狼消滅了，用不了幾年，我們的草原就會被野豬、兔子、鹿破壞掉，我們就不能放羊，我們也就沒有了生活來源。我爺爺?shù)臓敔?、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斁瓦@樣說過。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是誰也不能破的規(guī)矩?！?/p>

他呷了一口酒，目光投向眼前的雪地，并不看狼，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狼說：“我知道你們生兒育女不容易，就像我一樣。日子再難也不能做不該做的事兒，但是你們昨天夜里做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可以輕松地活著，再難也要活下去。做父母的要盡到責(zé)任，冬天里食物少，你們就應(yīng)該跑更遠(yuǎn)的路去尋找，而不該來偷我的羊。誰都要守本分，我要守本分，你們也要守本分……”

公狼和母狼并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巢穴，它們猙獰地露出長長的犬牙，在原地做出各種猛撲的動作，不停地嗥叫、咆哮，但牧人始終不理會，仿佛它們并不存在一樣，依舊悠然地喝著他的酒。

這場牧人、牧羊犬和狼的對峙最終以狼的退縮而告終，兩只老狼帶上自己的幼崽戀戀不舍地離開自己的巢穴，靜靜地向另一座山峰走去。

牧人知道，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狼不會再來襲擾他和他的羊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