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禮

下雨的晚上，她喜歡窩在陽臺的藤椅上聽雨。春天的雨總是那么多情，滴答、滴答，一滴滴落下來，不急不緩，訴說著衷腸。你愛聽，便尋個地方坐下來;不愛聽，便去做自己的事。

她捏著茶盞，抿一口茶。茶是金駿眉，金黃色的茶茸茶毫，細小緊密，湯色金黃，是茶中珍品。

鄭海就來了。鄭海進門時，頭發(fā)上掛著霧一般的水珠。

“怎么不打傘？看，頭發(fā)都濕了?！彼ζ鹕砣ツ妹?。

“打傘？豈不辜負了這場春雨。”鄭海邊撩頭發(fā)邊笑。

“也是，你大老遠跑到我這里賞雨，總得先和雨接觸一下?！?/p>

“大老遠？”

“嗯，一千米也不近呢?！彼蛑煨Α?/p>

“一千米，是不太近?！编嵑：呛堑匦?。

她也呵呵地笑。

“其實，在來的路上，我在雨中待了一會兒?！?/p>

“我說你頭發(fā)怎么濕了。”她笑著把毛巾遞過去。

終于安靜下來，兩人坐在窗前的藤椅上，喝茶，聽雨。窗外煙雨迷蒙，重巒疊嶂，若隱若現(xiàn)的山峰把朦朧的遠山幻化成一幅婉約的水墨畫。室內(nèi)茶香裊裊，空氣中流動著一種看不見的氣息，在兩人周圍繚繞。

“我說，那個……”鄭海轉(zhuǎn)過身，想說點兒什么。

“噓，安心聽雨?！彼咽持阜旁诖缴?，眼睛盯著窗外。

鄭海笑笑，不再說話。

雨似乎小了很多，滴答聲漸遠。

“以后。你還能陪我聽雨嗎？”她似乎剛從夢中醒來。

“我明天上午九點半的飛機，這里的工程已經(jīng)結(jié)束，該回家了?！编嵑Ｍ巴?，神情落寞。

“要走了？”

“走了?！?/p>

“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p>

鄭海走的時候，她只送到門口。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她的眼圈紅了。

那只是一場雨嗎？沒有人回答她，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震耳欲聾的春雷不知何時也消失在天際。

她回到陽臺在藤椅上坐下，捏起茶盞喝茶。茶是金駿眉，金黃色的茶茸茶毫，細小緊密，湯色金黃，是茶中珍品。金駿眉很配這綿綿春雨，只是天空的雨已經(jīng)止住，窗欞上的雨滴還在滴，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

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做好飯，和她坐在餐桌旁等爸爸下班。每次，只要門外傳來嘩啦嘩啦鑰匙串的聲音，那就是開飯的信號。她會跑到門邊，等著爸爸進門。爸爸放下手中的包，把她抱在懷里，親親她的小臉，把她舉過頭頂。在與爸爸的嬉戲中，她總是笑得手腳亂舞。

媽媽看到，會笑著說：“快別瘋了，讓爸爸洗手吃飯?！?/p>

她就會掙脫爸爸的大手，學著媽媽的口氣：“快別瘋了，洗手吃飯?！?/p>

爸爸捏一下她的小鼻子，拉一下她的小辮子，再去洗手。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飯的情景，她怎么都忘不掉。

后來，家里換了大房子，爸爸卻不怎么回家吃飯了。媽媽做好飯，也不再等爸爸，而是默默地坐在飯桌旁吃飯，臉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多年后，回憶起這段日子，她都痛徹心扉。當年媽媽的沉默，比撕心裂肺的哭泣還讓人心疼。

這些年一路走來，她渴望婚姻，又害怕背叛。暗夜里，媽媽默默吃飯的樣子時常浮現(xiàn)在腦海。她給自己定下規(guī)矩：只在對的時間，愛對的人。沒想到，愛情是悄悄來臨的，甚至有些猝不及防，她愛上了合作伙伴——有家室的鄭海。

她知道，鄭海也喜歡她，只要她愿意，愛情唾手可得，可她沒有。

雨又下起來了，一滴，一滴，又一滴，一滴滴落下去，不急不緩。

“風淅淅，雨纖纖。難怪春愁細細添。記不分明疑是夢，夢來還隔一重簾。”這首詞從她腦海里冒出來，一抹憂傷便在屋里彌漫開來。

窗外，兩只燕子在雨中低飛。

她捏著茶盞，抿一口茶。茶是金駿眉，金黃色的茶茸茶毫，細小緊密，湯色金黃，是茶中珍品。

真的要把日子過成這樣嗎？她窩在藤椅上，看著窗外的燕子.陷入沉思。

“?！?，有信息傳來，她拿起手機，是媽媽發(fā)來的微信。媽媽說：“我和你徐叔叔明天就回去了，這幾天，在云南玩得很開心。姑娘，謝謝你給我們安排的云南之旅?！?/p>

放下手機，她忽然想結(jié)婚了，想有個隨時能聊天的伴兒，還想有個孩子在屋里跑。

她換了住處，從原來的一樓搬到另一棟樓房的三十樓。新住處的飄窗很大。能涌進更多的陽光。她坐在飄窗寬大的窗臺上，能看到外面更多的風景。

她開始等待一場別致的雨，雨后能看到彩虹的那種。

（選自2019年第14期《小小說選刊》，作者：馮繼芳。有改動）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A.小說開頭對多情而舒緩的春雨的描寫，不僅營造了一種纏綿多情富有詩意的氛圍，而且引出了下文春雨中的故事。

B.小說開頭，通過對話及幾次“笑”，表現(xiàn)出兩個主人公的關(guān)系：心有默契，親密而有分寸。

C.小說中“其實，在來的路上，我在雨中待了一會兒”“以后，你還能陪我聽雨嗎”的對話，暗示男女主人公愛情的結(jié)束。

D.“風淅淅，雨纖纖。難怪春愁細細添。記不分明疑是夢，夢來還隔一重簾”，她腦海里冒出這憂傷的詞句，含蓄表達了她向鄭海表白遭拒的傷感。

2.小說中間插入“爸爸背叛婚姻”的情節(jié)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3.文章多次寫到“茶是金駿眉，金黃色的茶茸茶毫，細小緊密，湯色金黃，是茶中珍品”，結(jié)合小說全文，簡要分析其作用。

4.小說以“那不只是一場雨”為題，有什么用意？請結(jié)合作品內(nèi)容簡要說明。

【答案與解析】

1.D（錯在“她向鄭海表白遭拒”。由文中“她知道，鄭海也喜歡她，只要她愿意，愛情唾手可得?？伤龥]有”可知，她并沒有向鄭海表白。）

2.①人物形象刻畫上，爸爸背叛婚姻這件事對她的心理和婚戀觀的形成影響重大。爸爸背叛婚姻，對媽媽、對她都造成了很大傷害，她由此“渴望婚姻，又害怕背叛”，“給自己定下規(guī)矩：只在對的時間，愛對的人”。②內(nèi)容上，交代了鄭海離去她沒有挽留的原因：鄭海不是她的那個“對的人”。③結(jié)構(gòu)上，為下文她“換了住處”，并“開始等待一場別致的雨”做鋪墊，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④主旨上，突出了小說的主旨——提倡、贊揚“只在對的時間.愛對的人”的婚戀觀。

（關(guān)于小說中某一情節(jié)的作用，可以從情節(jié)對刻畫人物形象的作用、情節(jié)的內(nèi)容、情節(jié)與上下文的關(guān)系、情節(jié)與主旨的關(guān)系、情節(jié)能否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等幾方面考慮。）

3.①第一次描寫，在小說開始。營造了一種安謐、詩意的氛圍，為故事的展開創(chuàng)設(shè)了優(yōu)美的意境。第二次描寫，是在鄭海剛走之后?！班嵑Ｗ叩臅r候，她只送到門口”，理智地沒有挽留，可是她終究是愛鄭海的，所以“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她的眼圈紅了”?！澳笃鸩璞K喝茶”，時茶仔細品味，表現(xiàn)了她心境的失落。對鄭海離去、對自己放棄所愛的難過。第三次描寫，是在她回顧了與鄭海交往的全過程之后。因小時候的傷痛經(jīng)歷.她確認鄭海不是她的“對的人”，因而認定鄭海離去時自己沒有挽留是正確的選擇。此時仔細品茶，反映了她的心境已趨于平靜。②三次描寫，刻畫了女主人公復(fù)雜、微妙的心理，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③三次描寫，突出“茶中珍品”，襯托出人物關(guān)好的形象和品質(zhì)。④三次描寫，使所寫內(nèi)容具有了線索的作用，把故事情節(jié)串聯(lián)起來，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

（本題考查學生對小說中重點語句的理解。這理解包含了對內(nèi)容的理解，也包含了對在小說中所起作用的理解。本句在小說中多處出現(xiàn)，自然應(yīng)考慮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同時需要分析每一處的具體作用。）

4.“那不只是一場雨”含意豐富，以此為小說標題，表現(xiàn)了作者的匠心。①“雨”是小說故事發(fā)生的特定場景，貫穿了整篇小說，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②小說通過“雨”，豐富了對人物形象的刻畫?！坝辍笔悄信魅斯餐矏壑?，也是他們邂逅愛情的媒介。女主人公喜歡聽雨，男主人公也因不愿“辜負了這場春雨”而不打傘.共同的性格愛好使他們相互喜歡，然而他們彼此都不是“對的人”，因而又在雨中分別。標題中的“雨”.不僅指自然界的雨，還指人物情感世界的“雨”——意外的、非正常的愛情。③“雨”還象征著美好的愛情。與男主人公分別后，女主人公調(diào)適心境，“開始等待一場別致的雨，雨后能看到彩虹的那種”。小說由此突出了主旨——提倡、贊揚“只在對的時間.愛對的人”的婚戀觀。④在表達效果上，這個標題有設(shè)置懸念的作用?！澳遣恢皇且粓鲇辍保瑫鹱x者疑問：除了是雨，還是什么？吸引讀者往下閱讀。

本題考查學生對小說標題的理解。解答此類題目，一般從標題的含意（表層含意、深層含意）、標題的作用（情節(jié)發(fā)展、刻畫人物、表達主旨、表達效果等角度）等方面思考：注意題干的不同問法，“標題××有什么含意”和“以××為標題有什么用意”，回答的側(cè)重點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