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的時候,學(xué)校搞了個課題研究,負(fù)責(zé)我們的是個地理老師,她讓我們在紙條上寫自己好奇的問題。
高一的我特別叛逆自負(fù),于是,我寫的問題是“為什么我積木搭得這么好,學(xué)校不開積木課?”
那是我和那個老師第一次見面,我想她會把我的紙條讀完后笑笑,然后禮貌地把它放在一邊,讀下一張??晌矣肋h(yuǎn)也忘不了她讀我紙條時眼睛里忽然泛出的光,然后她說話了。
“第三組誰是邱雷蘋,舉個手好嗎?”
我睜眼,舉手。
“我覺得你的想法很棒,你愿意做這個課題嗎?”她又張望,“有人想和邱雷蘋一起做這個課題嗎?”一個娃娃臉男生舉手。
那天課上過了四個確定的選題,我是其中之一,選題名字定為“論學(xué)校開展積木課的可行性探究”。我當(dāng)時沒有想到,一年后,它被收錄在學(xué)校的一本名叫“問學(xué)”的紀(jì)念冊里。
我找數(shù)據(jù),研究樂高,寫論文。娃娃臉男生也找了大部分資料,可地理老師才是最辛苦的,每次單獨找我都會為我提供好幾個方向,和我說哪個還行、哪個不可以,甚至論文有些地方都是她幫著寫的。后來我才知道,這都是她熬夜幫我弄的。
最后論文答辯,我拿出一張紙片,上面是我對教育制度的控訴——那時候的我極度憤青,時刻覺得這個世界在拒絕我的才華。我看著她,說答辯那天想把這些念出來。
她看了我寫的東西,沉默了很久才說:“你要想清楚了,這些念出來,評委一定不會喜歡。”我默默點了點頭,也沒說會不會念。
那天答辯前,我告訴娃娃臉男生:“時間夠就念,不夠就不念了。”我們排練了不少次,心里都清楚這些話可能念不出來了。
然后我開始講PPT,還剩一分鐘,我還有三頁結(jié)論沒講,可我卻做了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決定。我從襯衫口袋里掏出紙片,緩緩展開,拿起話筒,我把那段話念了出來。然后我沒講結(jié)論,退場了,留下娃娃臉男生答辯。
最后我的名次是年級第六,獎金是九十元錢,我們給地理老師買了個水晶球,過了很久它都在她的辦公桌上。
我的班主任(教語文)第二天進(jìn)教室笑瞇瞇地對我講:“邱雷蘋你出名了,好幾個語文老師都向我打聽你,說很喜歡你?!?/p>
可后來我越想越覺得愧疚,這份論文地理老師耗費的心血比我們都多,尤其是結(jié)論——那最后被我完全略過、只字都未提的地方。那里她研究了很久,怎么打動評委,怎么盡量嚴(yán)謹(jǐn),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天我走到她面前,低著頭,和她說了許多我的愧疚,我還想說,卻被她打住了:“邱雷蘋,你告訴我,你做這個課題的時候,最后把想說的話當(dāng)著全年級說了出來,你開心嗎?”
我愣了愣,然后點頭。
她也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水晶球,對我晃了晃,然后微笑:“開心就好,你很棒?!?/p>
醫(yī)者施術(shù)以救人,施仁以救魂。我想對于老師,這種精神就類似于包容,包容每一個獨特的靈魂,悉心保護(hù)它們不受傷害,再耐心地澆灌,促成一個又一個獨立又強大的人格。
(夏風(fēng)摘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