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琳·

內(nèi)容提要 宋遺民龔開以采擇史實的視角作《宋江三十六贊》，序中表面重史據(jù)卻又始終不脫街談巷語。實則贊為虛表，箴為實里，針砭之意既指向于賊子之“義勇不相戾”，更指向于亂臣之禍亂天下。李嵩為三朝待詔且畫名遠(yuǎn)播、壽長過百，堪稱高士，龔開引其為贊序之據(jù)實有深意?！笆ス痹谥T多學(xué)者眼中為“賊子”方臘之專指，實應(yīng)以自稱圣公之徒的“亂臣”泛指視之，如此則既與史實記載相承繼，又易疏通跖、江與圣公之徒并論的邏輯，且符合龔開的褒貶原旨。龔開“宋江三十六贊序”是忠義歸之于宋江等人的肇興，始為詩人忠厚之心的虛指，經(jīng)陸友仁、元雜劇的層層落實，忠義歸于宋江，受招安、征方臘由侯蒙之死前建議成為日后小說情節(jié)的重要構(gòu)成要素。

作為宋江故事傳播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龔開《宋江三十六贊》不僅記錄人物及其諢號較為明確，并且將“義”“忠”的評論以詩人忠厚之心加之于宋江等人之上，為后世《水滸傳》中“忠義”主題的張揚(yáng)以及招安等情節(jié)的演繹埋下伏筆，對于水滸忠義觀念由虛入實具有重要意義。自元代起陸友仁、郎瑛、錢謙益、胡適、魯迅、鄭振鐸等對《宋江三十六贊》多有論述，然多結(jié)合《水滸傳》作溯源性或比較性研究，重在宋江本事有無的考論，實未曾厘清龔贊與《水滸傳》之間的區(qū)別，甚至一些基本問題如“高如”“李嵩”“圣公之徒”等尚未闡釋清楚?，F(xiàn)存文獻(xiàn)中涉及龔開者雖多，但真正深入探究龔開之生平、交往者實自袁世碩先生《解識龔開》一文始，在袁文基礎(chǔ)上，知人論世或可真正展開，進(jìn)而可對龔開“宋江三十六贊序”進(jìn)行真正解識，以促進(jìn)對《水滸傳》主題生成的理解。

一、對史實的采擇

龔開，宋元之交淮陰人，以畫聞名，曾與陸秀夫等人同居李廷芝幕府，并赴抗元軍旅，入元后晚年寓居杭州，與周密交往于故循王府學(xué)古齋，貧困終老卻又聲名在外①。涉及宋江事的傳說在淮南地區(qū)流布甚廣，宋江類人物的民間評話在杭州亦有流傳，二地一為龔故籍，一為龔老年所居，宋江的故事始終縈繞在他的耳邊心頭。龔開言及年少時即喜歡宋江等人的俠義故事，頗想付之于畫贊，但因其史實觀念作祟，始終未曾下筆，此贊寫作時代應(yīng)為入元之后。

龔開“宋江三十六贊序”文字不多，卻細(xì)致介紹了其為文前的顧慮、為文的憑據(jù)，現(xiàn)摘引如下：

宋江事見于街談巷語，不足采著，雖有高如李嵩輩傳寫，士大夫亦不見黜。余年少時壯其人，欲存之畫贊，以未見信書載事實，不敢輕為。及異時見《東都事略》中載侍郎《侯蒙傳》有書一篇，陳制賊之計云：“宋江以三十六人橫行河朔、京東，官軍數(shù)萬，無敢抗者。其材必有過人，不若赦過招降，使討方臘，以此自贖，或可平東南之亂?！庇嗳缓笾呎嬗新動跁r者。②

龔開言其作贊依據(jù)一者為高如李嵩輩曾傳寫，二者《侯蒙傳》中有記載，而其對最早聽聞的街談巷語是最不看重的，但事實上卻并非如此。下面對此三點進(jìn)行詳細(xì)辨析。

1．高如李嵩考

關(guān)于宋江等人的事跡，在贊序中稱曾為“高如李嵩輩”傳寫，創(chuàng)作者是二人還是一人，這一看似簡單的問題卻為很多學(xué)者所忽略。胡適曾在《水滸傳考證》一文中在高如與李嵩之間加頓號，意指高如與李嵩同為曾傳寫宋江事的文士，然查現(xiàn)存文獻(xiàn)中并無姓名為“高如”且與李嵩足可相提并論的人物記載，據(jù)此有學(xué)者指出此處“高如”并非人名無疑，且認(rèn)為“高如”意為“高明的畫師如”的意思③。如結(jié)合宋元筆記中“高士”一詞的用法，亦可假定此處“高如”為“高士”的意思，因為宋代有些御用文人、畫家包括具有杰出才能的人士皆可稱作“高士”。在宋代葉紹翁撰《四朝聞見錄》即載宋孝宗時詔山林修養(yǎng)者入都，置之高士寮，人因稱之曰“某高士”，并有皇甫高士、謝高士等以從臣薦，講《易》于宮中，甚至灑掃高士堂者亦稱高士④，尤其是龔開亦被元明人稱作“高士”。在無確鑿證據(jù)指明“高如”是否人名的情況下，可權(quán)且理解為“高士李嵩”曾傳寫宋江之事。

李嵩，元代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載：“錢塘人，少為木工，頗遠(yuǎn)繩墨，后為李從訓(xùn)養(yǎng)子。工畫人物、道釋，得從訓(xùn)遺意，尤長于界畫。光、寧、理三朝畫院待詔?！雹萃瑫d其養(yǎng)父“李從訓(xùn)，宣和待詔，紹興間復(fù)官補(bǔ)承直郎，賜金帶。工畫道釋、人物、花鳥，位置不凡，傳采精妙，高出流輩”⑥。類似記載另可見明代朱謀垔《畫史會要》、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王毓賢《繪事備考》、厲鶚《南宋院畫錄》、陸心源《宋史翼》等，似有同一來源?？芍钺詭煶衅漯B(yǎng)父李從訓(xùn)，人物畫頗有獨(dú)到之處。另兼父子二人皆曾為朝廷畫院待詔，李從訓(xùn)更是自宣和間即為待詔，中經(jīng)靖康之變，紹興間復(fù)入朝為官，其經(jīng)歷與觀念必將與繪畫技藝同時影響李嵩。據(jù)清代厲鶚?biāo)嫛赌纤卧寒嬩洝?，可知其畫作流傳較多，且評價歷來較高。由李嵩少為木工來看，其詩文修養(yǎng)定不如其繪畫水平高，既然未被士大夫所黜，可斷定李嵩傳寫宋江事的作品應(yīng)為畫作。

李嵩為待詔的三朝為：宋光宗(在位：1189—1194年)，宋寧宗(在位：1194—1224年)，宋理宗(在位：1224—1264年)，起迄時間75年，而從光宗在位最后年份1194年，至理宗即位1224年，則至少30年。由此推斷李嵩曾在朝堂為待詔30至75年。明謝肇淛《五雜組》記《淳熙如皋志》中提到李嵩自80歲看花，至109歲而終，且稱其蹉跎于壯年而徒于末景⑦?，F(xiàn)存清嘉慶編《如皋縣志》對此有詳細(xì)記載：“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桑子河?xùn)|孝里莊產(chǎn)牡丹一本，明年花盛開，乃‘魏紫'也。有杭州觀察推官過此，欲移之，掘土尺許，見石劍長二尺，題曰：此花瓊島飛來種，只許人間老眼看。遂不敢移，后鄉(xiāng)老生辰值花開必造花下，引觴為壽。間有刻日欲至，花先萎者，不吉。惟八十翁李嵩三月八日初度，歲必一造，一百九歲終，凡醉花前三十春，石劍所題卒驗。”⑧牡丹為多年生植物，在刻意保護(hù)下，可存活幾十年乃至上百年。記載中實未明言李嵩于哪一年開始看花，由常理來看淳熙四年(1177)之后都有可能。再一證據(jù)《如皋縣志》卷十七《耆壽》中專門記載如皋長壽之人傳記，80多歲者已有記載，遍查之下卻并無同書中所記壽達(dá)109歲的李嵩，可推定李嵩絕非如皋人。《如皋縣志》中既明言看花之人為異鄉(xiāng)人李嵩，則其在當(dāng)時應(yīng)小有名氣，杭州推官應(yīng)識為待詔的李嵩，想來如皋亦有借名人以宣傳及保護(hù)其地、其花之心思，可知如皋志中的李嵩與為待詔的李嵩實為一人。就兩處文獻(xiàn)推論，李嵩甚有可能在歷任三朝待詔，達(dá)80歲時聽聞如皋有此神異之花，直至109歲去世，這兩處記載亦就完全合乎情理了。再者結(jié)合謝肇淛所稱其蹉跎于壯年而徒于末景加以聯(lián)系的話，可推斷李嵩80歲時離開朝廷，借授徒作畫為生，此時間應(yīng)在理宗年間，以此推定李嵩出生大約在1144年以后，此為高宗紹興年間，李從訓(xùn)復(fù)官補(bǔ)承直郎，收其為養(yǎng)子時間應(yīng)在紹興末年或孝宗在位期間。李嵩雖出身寒微，然作為李從訓(xùn)養(yǎng)子，且畫作頗受賞識，兼之如此長壽，他的影響在南宋晚期可能會更大，尤其是李嵩無論故籍還是為待詔均在杭州，龔開晚年亦在杭州生活，利用李嵩的名氣為自己創(chuàng)作《宋江三十六贊》增色成為應(yīng)有之義。

李嵩為待詔期間，朝堂之上戰(zhàn)和糾紛不斷。尤其韓侂胄“開禧北伐”慘敗的開禧三年(1207)前后，李嵩身在朝中親眼目睹朝政的腐朽，對文臣武將失望之余，甚有可能將希望寄托在宋江等草莽英雄身上，懷著滿腔激情而創(chuàng)作宋江等人事跡的繪畫⑨，此舉動本身即是對在朝文武的一種針砭與諷刺。結(jié)合李嵩現(xiàn)存的畫作，亦可見其愛國心態(tài)，如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觀潮圖》，元代張憲題詩有言：“邦基削盡師臣逐，軹道人亡子嬰哭。繡胸文頸踏浪兒，反首誰能報君辱?！雹鈱τ诖藞D，田汝成亦稱“披閱中，欲使人心目遲回，有感慨吊惜之懷，無追攀壯浪之想”?。此畫題詩者眾多，甚至不乏帝王名士，由此可知其影響力之大。他的畫富有民間氣息和愛國思想，而由宮廷畫家畫宋江等人也說明了當(dāng)時宋江的故事在杭州一帶流傳得很廣泛?。從“士大夫亦不見黜”來看，當(dāng)時士大夫亦多將宋江等人視為豪杰，并不僅簡單地視為賊寇。

可惜的是與“贊”相依的宋江三十六人“畫”未曾保存下來，所以對于龔開所題贊之“畫”的作者是否“李嵩”應(yīng)審慎存疑。至少還有另一種解釋，即此處之贊在當(dāng)時應(yīng)與畫共生，而伴贊之畫亦為龔開所為，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持此說，而相關(guān)記錄如清代阮葵生《茶余客話》中載：“世傳《水滸三十六像》，亦高士作”??，F(xiàn)存龔開傳贊、題畫詩等，傳和贊大多皆其手筆，題畫詩如題于他人所作畫上者則明言“題某某圖”，假設(shè)此畫非其所畫，似應(yīng)題作《某某(李嵩)宋江三十六畫贊》。阮葵生亦稱其畫作“卷后必題詩或贊跋，皆新奇……先生在日，當(dāng)世已稱得片紙如獲連城璧，今日豈易多得”?。在僅有周密轉(zhuǎn)引文字現(xiàn)存的情況下，龔開是否曾作宋江三十六人畫實是應(yīng)當(dāng)存疑，只是“贊”為龔開所作是確鑿的，而龔開利用李嵩的名氣也是確定無疑的。

2．龔開對史實的關(guān)注

龔開為人雖以畫名，但實詩文俱佳，且頗重史實。在《輯陸君實挽詩》序中，他自稱在甫聞陸秀夫死事時，作為曾經(jīng)的友人和同僚，雖甚為悲痛且壯其所為，欲以詩吊，卻又不敢輕易為之，“懼傳聞之失實也。及其既久，有聞于鄉(xiāng)人尹圣予云，得其詳于翟招討國秀，翟得之莘侍郎來。莘侍郎，公安藕池人，仕海上，目擊其事，可信無疑，然后得長句一首并為之序”?。只有在得其人、確其事的基礎(chǔ)之上，龔開才肯將真情表露于詩吊之中，兩傳的寫作無疑亦是借鑒史家的筆法，深具太史公意蘊(yùn)之所在，至有“吳立夫稱翠巖作文瑞、陸秀夫兩傳，類遷、固，陳壽以下不及”?。這也跟他創(chuàng)作《宋江三十六贊》的審慎如出一轍。另外像《宋文丞相傳》文后之評，涉及權(quán)臣與重臣之分合、兵力與天時人事之相倚為用，《宋陸君實傳》文后之評則論及陸秀夫與趙師旦死節(jié)之異同，其評皆從史中而來，初看離傳記本身稍遠(yuǎn)，細(xì)究則可察史家褒貶之筆法。更有周密于《癸辛雜識》中亦有盛贊陸秀夫、文天祥的相關(guān)記載?，更借元北方百姓之口，盛稱“趙家三百年天下，只有這一個官人”文天祥。而周密必然在與龔開交流過程中談到過二人的事跡，兩人的褒貶相似亦就順理成章了。

龔開在《宋江三十六贊》的創(chuàng)作上對于史實卻明確有所采擇，這與他撰寫文、陸二傳時的審慎形成明顯的對比。在贊序中，龔開明確表示雖甚喜宋江諸人事跡，且高士李嵩等人亦有畫作，街頭巷尾亦有傳說，但在未見信書之前還是不敢輕為《宋江三十六贊》，而他所謂的信書指的正是《東都事略》。而在《東都事略·侯蒙傳》除贊序中所引外，還有一句“徽宗曰：‘蒙居間不忘君，忠臣也。'起知東平府，未赴而卒”?。從此句可知侯蒙的建議雖好，實際上卻未曾實施?！稏|都事略》中記宋江事除《侯蒙傳》之外還有兩處：一見于《徽宗紀(jì)》：“(宣和三年二月)方臘陷楚州?；茨媳I宋江犯淮陽軍，又犯京東、河北，入楚海州……(夏四月)庚寅，童貫以其將辛興宗與方臘戰(zhàn)于青溪，擒之。五月丙申，宋江就擒。”?二見于《張叔夜傳》：“(張叔夜)遷禮部侍郎，以徽猷閣待制出知海州。會劇賊宋江剽掠至海，趨海岸劫巨艦十?dāng)?shù)。叔夜募死士千人，距十?dāng)?shù)里大張旗幟，誘之使戰(zhàn)。密伏壯士匿海旁，約候兵合，即焚其舟。舟既焚，賊大恐，無復(fù)斗志，伏兵乘之，江乃降。拜徽猷閣直學(xué)士、知宣州，又知濟(jì)南府。山東群盜竟起，叔夜發(fā)精卒擊之，以功加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青州。于是群盜帖息，一方晏然?！?由這兩處對宋江的稱呼“盜”“賊”以及《侯蒙傳》中“制賊計”來看，《東都事略》中對宋江是有所貶抑的，且其結(jié)局無論是“就擒”還是“降”，與“忠”“義”都沒有絲毫關(guān)系。再者龔開為證實宋江輩之真有聞于時，為何選擇侯蒙想當(dāng)然的這段建議，而不選擇載有宋江真實事跡的另兩段為據(jù)呢?肯定不是龔開只見到了《侯蒙傳》，而未見《徽宗紀(jì)》與《張叔夜傳》。這恰可說明龔開對于史實論據(jù)的選用是有一定選擇性的。另者在《東都事略》中涉及宋江之處均冠以“盜”“賊”之稱，其褒貶意味明確，而龔開卻將重心關(guān)注在宋江事跡的有無，以及“識性超卓，有過人者”之處，這種觀點應(yīng)該是違背了《東都事略》的史家觀念。龔開之所以選擇《侯蒙傳》作為確指宋江之事為實有的依據(jù)，恐怕是因為侯蒙事跡中多引薦人才于天子，且稱揚(yáng)宋江人才了得，徽宗對侯蒙的稱贊“忠臣”大有關(guān)系，即侯蒙之“忠”與龔開對宋江諸人“忠”的期盼無形中融合在了一起，只是此處之忠歸于宋江只是虛指而已。

3．龔開對街談巷語的態(tài)度

龔開“序”中一開始即明言自小獲知宋江等人事跡于街談巷語之中，在未見信史前未曾早著贊言。然而文中提及的《東都事略》包括現(xiàn)存史著中雖偶有記錄宋江者，但記載又都語焉不詳，尤其是三十六人姓名、來歷、事跡、結(jié)局更是均未明言，余嘉錫在《宋江三十六人考實》中雖多方取證亦只考索出有數(shù)的十余人?，而其涉及史傳者如《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續(xù)通鑒長編紀(jì)事本末》等刊行時間較遲，至于龔開是否見到抄本則沒有相關(guān)記載可證。贊序中龔開只是從《東都事略》中知道宋江之事為實，但其余三十五人的名姓諢號包括宋江“立號既不僭侈，名稱儼然”的事跡又是從何而知呢?只能是“街談巷語”。由此看來，龔開作贊似又違背了他以史為鑒的初衷以及作史時的審慎。

由此可知，在《宋江三十六贊》的寫作上，龔開對于史實是有所采擇的，而三十六人贊的主要內(nèi)容依據(jù)則是傳說或小說。在宋代羅燁的《醉翁談錄》中著錄小說有《石頭孫立》《青面獸》《花和尚》《武行者》?等，就類型“公案”“樸刀”“桿棒”和題目而言，似乎專述各人事跡，這也從側(cè)面反映了當(dāng)時宋江等人的故事確實在流傳之中。而“石頭孫立”與龔贊中“病尉遲孫立”綽號的不同，很有可能是當(dāng)時宋江等人傳說中存在著多個版本，以至于三十六人姓名、綽號有著些微的差異。

二、名為贊本實則箴體

龔開贊序中在介紹了頗為曲折的寫作緣由與依據(jù)之后，緊跟其后即言寫作的初衷：

于是即三十六人，人為一贊，而箴體在焉。蓋其本撥矣，將使一歸于正，義勇不相戾，此詩人忠厚之心也。余嘗以江之所為雖不得自齒，然其識性超卓有過人者，立號既不僭侈，名稱儼然，猶循軌轍，雖托之記載可也。?

其中既言明了寫作的體例，另者也從一定程度上抒發(fā)了自己對于宋江之輩的基本看法。

1．贊箴二體合一

贊是古文體之一種，劉勰《文心雕龍》第九曰《頌贊》，稱“贊者，明也，助也?！槐酒錇榱x，事生獎嘆，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必結(jié)言于四字之句，盤桓乎數(shù)韻之辭，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也”?，多四字成句，后常與傳、像(畫)共存，如“傳贊”“像(畫)贊”等。而《宋江三十六贊》為以宋江為首的三十六人人各一贊，每贊四句，每句四字，且贊多為由外號引發(fā)，與本人事跡牽涉較少，尤其是獎嘆之意明顯不足。

在“序”中言及“箴體在焉”即是獎中之貶。箴體亦為古文體之一，劉勰《文心雕龍》第十一曰《銘箴》，稱“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針石也……夫箴誦于官，銘題于器，名目雖異，而警戒實同。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銘兼褒贊，故體貴弘潤；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簡而深，此其大要也”?。由此可知，箴旨在規(guī)諫、勸諫，有批評之意味。所謂“將使一歸于正，義勇不相戾”實提其不正，義勇相戾，規(guī)訓(xùn)之意顯矣。

結(jié)合三十六人的贊語，可知此《宋江三十六贊》中實為二體兼?zhèn)洌恢毁H。助者，勇也，砭者，義也。像宋江“豈若狂卓，志犯忌諱”，吳學(xué)究“惜哉所予，酒色粗人”，阮小二“曷不監(jiān)之，清源廟食”，魯智深“與爾同袍，佛也被惱”，呼延綽“長鞭鐵鑄，汝豈其人”等，惋惜與針砭之意甚明。周密在引述龔贊之后特別地發(fā)表議論：“此群盜之靡耳，圣與既各為之贊，又從而序論之，何哉?太史公序游俠而進(jìn)奸雄，不免異世之譏，然其首著勝、廣于列傳，且為項籍作本紀(jì)，其意亦深矣。”?周密自稱戲書，而指其深意頗合于司馬遷的褒貶意旨，且將宋江與陳勝、吳廣、項羽并稱，贊惜之意俱存。

2．借贊寓箴

《宋遺民錄》中有龔開的小傳及相關(guān)作品，結(jié)合近世對龔開資料的輯錄?、生平事跡的辨識?，可知龔開生活于宋元之交，年歲較長，遺民心態(tài)多滲透于畫、詩、文之中。而作為宋代遺民，最主要的思考焦點即是宋為何會亡?這一點在其現(xiàn)存詩畫尤其是人物傳記中都有所透露，以龔開的觀點來看，宋之亡亡于亂臣、賊子，亡于對人才的忽視，而絕非僅是外虜所致，這是宋乃至后來明遺民共同的心態(tài)，這應(yīng)與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向來重視“反躬自省”有一定關(guān)系。因此在“序”及“三十六人贊”中針砭之意甚濃，一針為臣者無才勇如宋江，一針才勇如宋江者禍亂天下。而源于“詩人忠厚之心”，非常希望具宋江之才勇者能撥亂反正，兼之以義，如果真能做到義勇相輔，則天下安矣。在周密的《齊東野語》中亦記有李全、崔福等為盜之人的事跡，其共同特點即是雖勇力過人，卻不兼有義。龔開在與周密交往的過程中肯定會談及以往的人物與故事，對義勇相戾的人物未免有著深深的婉惜與批評。

可見，“贊”之中明顯寓有議論、批評之義，這一點在后世亦為常見。如郎瑛提到“史稱宋江三十六人橫行齊魏……今揚(yáng)子、濟(jì)寧之地皆為立廟。據(jù)是，逆料當(dāng)時非禮之禮、非義之義，江必有之，自亦異于他賊也”?。張岱《水滸牌四十八人贊》亦有類似態(tài)度，如托塔天王晁蓋的贊語是：盜賊草劫，帝王氣象；呼保義宋江的贊語是：忠義滿胸，機(jī)械滿胸。這些贊語中褒貶共存，贊中或以評價或以生平，大多本于《水滸傳》之文本?。后張恨水亦撰《水滸人物論贊》，評價人物雖不再局限于梁山諸人，仍是以論為主，贊為輔。

錢謙益身歷明清巨變，對于龔開有著更深的理解，他甚至將謝皋羽、龔圣予等宋遺民詩人與殉國的文天祥、陸秀夫等民族英雄相提并論，稱為世之“砥柱”?，并且受《桑海余錄》《宋遺民錄》的影響，錢謙益亦有意作《續(xù)桑海余錄》?，尤其是其在《淮陰舟中憶龔圣予遺事，書贈張伯玉》一詩中說：“幕府遺民盡古丘，長淮南北恨悠悠。龍媒畫得神應(yīng)取，魚腹詩成鬼亦愁。青史高文留劫火，綠林激賞寄陽秋。對君滄海翻余錄，老淚平添楚水流?！?其中所說的龔開激賞綠林，豈非他忠義報國心愿的真實流露?倪瓚在《瘦馬圖》一詩中也極力稱贊龔開為忠義之士，有“淮陰老人氣忠義”“孰知義士憤欲癭”等句。后人的贊述或可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龔開的忠義之心。

“詩言志”及“興、觀、群、怨”的詩論貫穿于整個中國文學(xué)史，而詩人之心即是言志之心，而忠厚之心則是寓褒貶于文字間的寄寓之情。由此也可以解釋作為史感甚重的龔開，為何在僅引用《侯蒙傳》片言之后，即賦贊于三十六人，而三十六人者除宋江外又大多史無實人、實事的記載，其對三十六人的贊實取自于民間傳聞。旨在針砭，而非紀(jì)實，重在意而輕在事，可謂龔開寫贊之出發(fā)點。

三、跖與圣公辨證

“贊序”中除提到寫作緣由之外，還將盜跖、圣公與宋江等人相提并論，從龔開對“圣公之徒”與“盜跖”的態(tài)度以及對亂臣賊子的比較亦可見其濃重的遺民心態(tài)：

古稱柳盜跖為盜賊之圣，以其守一至于極處，能出類而拔萃若江者，其殆庶幾乎!雖然，彼跖與江，與之盜名而不辭，躬履盜跡而無諱者也，豈若世之亂臣賊子，畏影而自走，所為近在一身，而其禍未嘗不流四海。?

1．盜中之圣跖

跖的本字有蹶起、逃跑之意，而流寇又是居無定所、善于逃跑的。跖則相當(dāng)于流，盜相當(dāng)于寇?。且古籍中盜跖的出現(xiàn)往往在不同時代，最早的是“黃帝時大盜”?。盜跖這個名字見于《孟子·滕文公下》和《盡心上》，又見于《荀子·不茍篇》，《呂氏春秋》的《介立》《當(dāng)務(wù)》等篇，然而以《莊子·盜跖》中的盜跖形象最為生動具體。在《莊子》中，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摳戶，驅(qū)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世人便都稱他盜跖。另有《莊子·胠篋》借跖之口說出“盜亦有道”?，在《呂氏春秋·當(dāng)務(wù)》中更是借跖之道?和儒家宣揚(yáng)的“圣人之道”針鋒相對，借此諷刺了儒家的虛偽，并進(jìn)而推論說：圣人不死，大盜不止。只有打擊虛偽的“圣人之道”，讓人民一切順乎自然，天下才能太平。如章太炎所言：“其詰責(zé)孔子雖虛哉，其辭旨則實矣!”?

在“盜亦有道”的闡釋中，跖隱然與“圣人”處于對立的層面。龔開將宋江與盜跖并稱，認(rèn)為他們“與之盜名而不辭，躬履盜跡而無諱”，且盜之有道，即能“守一至于極處”，尤其是宋江不單“識性超卓有過人者”，且“立號既不僭侈，名稱儼然，猶循軌跡”，遠(yuǎn)勝于“畏影而自走”致禍流四海的“亂臣賊子”?？梢姡邶忛_的心目中，宋江出類拔萃，亦如跖一樣堪稱“盜之圣者”。學(xué)者蕭相愷指出龔開借畫贊罵那些實為賣國而怕人稱己為盜賊的權(quán)奸，而這批禍流四海的人，比賊盜危害更大?。此論指出了龔開痛恨權(quán)奸誤國的心理，以及借宋江故事抒寫自己心胸的創(chuàng)作意圖，只是他又過于強(qiáng)調(diào)宋江與方臘的不同，而對跖、江共同與亂臣的對比較為忽略，未指出盜與圣之間的同與不同。

盜與圣并舉，雖非始于龔開，但以他宋遺民的身份與心態(tài)而論，《宋江三十六贊》序中明顯將“盜”抬高到比“圣”高的地位，并以此詩人特有之心為宋江等人立贊。

2．“圣公之徒”專指方臘辨

在論述跖、江的盜亦有道之后，龔開發(fā)出慨嘆：“嗚呼!與其逢圣公之徒，孰若跖與江也!”?這里將“圣公之徒”作為直接批判的對象，置于跖與江的對立面。此處的“圣公之徒”到底指的是誰或者說哪些人呢?

大部分學(xué)者如徐士年?、聶紺弩?、張國光?、王齊洲?、張錦池?等因史料中有方臘自稱“圣公”的記載，均指此“圣公”為方臘，并多引《宋史》卷四百六十八《童貫傳》為依據(jù)。普遍觀念認(rèn)為龔開敵視敢于改元建號的亂臣賊子方臘以及禍國殃民的蔡京之流，而歌頌替天行道兼且“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強(qiáng)盜宋江，并以維護(hù)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為目的，從反面暴露那些不替天行道的強(qiáng)盜的“禍流四?！保璐颂嵝讶藗円詾榻?。此種論調(diào)更多地站在《水滸傳》的視角上來返觀龔開之贊，混淆了龔開贊序與《水滸傳》主旨的不同，不能闡明圣公之徒與跖、江相提并論的邏輯以及與前文的關(guān)聯(lián)，帶有很強(qiáng)的誤讀性質(zhì)。有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是宋江包括方臘之人之事在龔開看來皆已成過去式，龔開創(chuàng)作的意圖表面上名為贊宋江，實為針“亂臣賊子”。

綜觀現(xiàn)存史料，涉及方臘者多見，但關(guān)于“圣公”的僅見于方勺《泊宅編》《青溪寇軌》和《宋史》卷四百六十八《童貫傳附方臘傳》，此三處皆言“圣公”為方臘自稱，然而其中《青溪寇軌》脫胎于《泊宅編》，而《宋史》中的相關(guān)記載亦大多相類于《泊宅編》，除此外未見其他人尤其是臣子文人稱呼方臘此號。方勺《泊宅編》在《遂初堂書目》《宋史·藝文志》《四庫全書》皆收錄于子部小說家類，其內(nèi)容載宋元佑迄政和間朝野舊事，其中卷五記方臘起義之事頗詳，然據(jù)其收錄情況來看，時人將之視為小說類無疑，而“小說”則與“街談巷語”甚為接近。另《宋史》撰寫于元末，龔開雖有可能見過方勺《泊宅編》中關(guān)于方臘的記載，但結(jié)合其對“街談巷語不足采著”的觀點，似不會以民間傳說為據(jù)稱方臘為圣公。另此處如將“圣公之徒”僅理解為方臘之輩的話，則僅可指“賊子”，而以龔開宋遺民的心理看來，“亂臣”實比“賊子”可恨數(shù)倍。其所作《宋文丞相傳》和《宋陸君實傳》后面的評論均體現(xiàn)了此種觀感。需要明確的一點是龔開肯定是未看過《水滸傳》文本的，他創(chuàng)作“宋江三十六贊”的目的亦絕不是簡單地贊頌距他百十年的宋江等人英雄仗義或替天行道，而是針砭現(xiàn)實中的亂臣賊子，而方臘之屬不但距其時間較遠(yuǎn)，且被平叛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是既定事實，南宋末又未有如方臘輩的僭號稱王者禍亂天下，單單批評方臘的話肯定無法澆自己胸中之塊壘?？赏茢唷笆ス健辈⒎欠脚D之輩的專指。

3．“圣公之徒”泛指“亂臣”論

假設(shè)此處“圣公”不專指方臘，而指以“圣公”之徒自稱的“亂臣”能否說得通呢?“衍圣公”作為孔子后嗣嫡長子孫的世襲封號，始于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三月，為取襲封之義?，歷朝未絕，而據(jù)孔子五十一代孫孔元措撰《孔氏祖庭廣記》?落款，可知蒙元之際“衍圣公”之稱號依然存在。以孔氏后輩自居的文士在宋為道學(xué)家，雖無封號但亦可稱“圣公”之徒，他們于宋亡之際所起正面作用甚微，在龔開的心目中甚至無法比擬于“盜亦有道”的跖、江之輩。周密在《癸辛雜識》中記載了大量對于所謂“道學(xué)”的批評，如稱其“以雅流自居，而不屑俗事”、“萬事不理，喪身亡國”，《開慶六士》中更是提及時人號為“六君子”的“(黃)鏞知廬陵，文宋瑞起義兵勤王，百端沮之，遂成大隙。既而北兵大入，則如黃、如曾數(shù)公，皆相繼賣降?；蜓云淝叭账鶠榻詡我?。于是有為之語云‘開慶六君子，至元三搭頭'，宋之云亡，皆此輩有以致之，其禍不止于典午之清談也”。

更有蹇材望在北兵未至?xí)r力倡死疆并自刻墓碑“大宋忠臣蹇材望”，感動鄉(xiāng)里，遍告于鄉(xiāng)人及常所往來者言只等北軍臨城則自投水中而赴國難。北軍入城時，蹇已無蹤可尋，鄉(xiāng)人皆謂之溺死。正感嘆之際，蹇材望卻衣北裝乘騎而歸，原來已經(jīng)先一日出城迎降。此等無恥賣國之行為同時發(fā)生在方回身上。平日自詡“君子”“忠臣”者，反不如某些有義之盜賊，這一觀點或許是周密不但引述龔開“宋江三十六贊”且盛加評語的重要原因。

在《莊子》中，跖與孔子為辯論的雙方，當(dāng)然在以莊子為代表的道家看來，孔子之道實不如跖之道，此處將跖、江與“圣公之徒”對比亦與前文能夠有機(jī)地結(jié)合起來?！笆ス健敝竿鏊沃畞y臣，加之禍亂天下且畏影自走的描述，反而不如有勇之“賊子”，不如有道者跖、江。此種解釋似更為合理。

以此種觀點來看“序”，龔開出于遺民心態(tài)，名為贊宋江之輩，實則貶“圣公之徒”，賊子者尚具勇，如一歸于正兼之于義的話尚可立功，而亂臣者則只會“畏影而自走”，既無勇又無義，只會禍流四海。而以詩人忠厚之心，宋江輩可如侯蒙之計云，報效國家，這也投射了龔開一廂情愿的遺民心態(tài)。

四、“忠義”歸于宋江的虛實變化

正是這種虛擬的“義”與“忠”在后世的解讀中，逐漸成為事實性的存在。如元代陸友(1301－1348)在其詩作《題宋江三十六人畫贊》中說：“睦州盜起隳連北，誰挽長江洗兵馬?京東宋江三十六，白日橫行大河北。官軍追捕不敢前，懸賞招之使擒賊。后來報國收戰(zhàn)功，捷書夜奏甘泉宮。楚龔如古存畫贊，不敢區(qū)區(qū)逢圣公?！标懹呀Y(jié)合龔開《宋江三十六贊》，將睦州盜起與宋江并稱，其依據(jù)來自于龔開贊序中的虛指，但已將侯蒙之未曾實施的建議當(dāng)成史實，龔開所虛指期盼于宋江諸人的忠義亦由徽宗對侯蒙的評價歸之于宋江。

龔開明之為贊，卻又“只是些泛泛之語，且只在那些綽號的字面上做文章，一點也不能使我們明白這三十六位好漢的故事在當(dāng)時是一個什么樣子的”，龔開只是以虛贊勇力入手，而內(nèi)含針砭之意，此針砭一者指向于賊子尤其是擅自僭號的方臘，當(dāng)然也包括只有勇而實無義的宋江等人，二者也是更重要的是指向于亂臣尤其是自稱“圣公”之徒而于亡國之際只顧自己而禍亂天下者。忠義由徽宗稱賞侯蒙而轉(zhuǎn)嫁于宋江之上，指向發(fā)生了變化，且宋江忠義論實肇興于龔開的詩人忠厚之心，而詩人之心的核心是以虛指實、以贊寓貶，經(jīng)陸友詩對畫贊解讀的實化，再經(jīng)元雜劇中將招安、征方臘立功之事在唱詞中落實，至成書刊行時亦名為《忠義水滸傳》，忠義與宋江已經(jīng)密不可分，而忠義之指也已不僅關(guān)涉招安、征方臘之事，更兼之以征遼這一明顯與史不符的“忠義”之事，還有將征田虎、王慶之事復(fù)行添加，忠義之名在小說傳播中日趨符實，“忠義”已漸由虛入實，到李贄時達(dá)至頂峰，“忠義”漸成為宋江等人事跡不可分離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點又反過來影響到后人對龔開《宋江三十六贊》的看法。

注釋：

①? 袁世碩《解識龔開》，見《敝帚集》，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118－139頁，原載《文學(xué)遺產(chǎn)》2003年第5期。

③ 邵登瀛《“高如”不是畫家》，《文史雜志》2009年第2期。

④ [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卷三丙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76頁。

⑤⑥ [元]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4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版，第602、601頁。

⑦ [明]謝肇淛《五雜組》卷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188頁。另見袁枚《隨園詩話》卷八，鳳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426頁。

⑧ [清]楊受廷等編《如皋縣志》卷二十四，臺灣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年影印嘉慶十三年刊本，第2197頁。

⑨ 陳松柏《水滸傳源流考論》，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第39－40頁。

⑩ [清]厲鶚《南宋院畫錄》卷五，《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29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版，第603頁。

?[明]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82頁。

? 馬成生《水滸通論》，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3頁。

???[清]阮葵生《茶余客話》卷二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510、509、510頁。

?[明]程敏政輯《宋遺民錄》卷十，上海圖書館藏明嘉靖二年至四年程威等刻本，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八八》，齊魯書社出版社1996年影印版，第520頁上。

???[宋]王稱《東都事略》，齊魯書社2000年版，第886、85、931頁。

? 余嘉錫《宋江三十六人考實·楊家將故事考信錄》，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宋]羅燁《舌耕序引·小說開辟》，《醉翁談錄》甲集卷一，古典文學(xué)出版社1957年版，第4頁。

??[南朝]劉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97、118頁。

?? 蕭相愷《龔開資料輯錄》，見《中國古代小說考論編》，鳳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221、221頁。此資料輯錄亦見于《明清小說研究》(第三輯)。

?[明]朗瑛《七修類稿》卷二十五，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版，第271頁。

?[明]張岱《瑯?gòu)治募肪砦?，浙江古籍出版?013年版，第191頁。

??[清]錢謙益《錢牧齋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930、1607頁。

?[清]錢謙益《牧齋有學(xué)集》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15－516頁。

? 馬東盈《柳下跖研究》，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版，第26頁。

?[漢]司馬遷《伯夷列傳》，《史記》卷六十一，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690頁。

??[戰(zhàn)國]莊子著，陳鼓應(yīng)注釋《莊子今注今譯》，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776、255－256頁。

?[戰(zhàn)國]呂不韋著，張雙棣等譯注《呂氏春秋譯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88頁。

? 章太炎《儒俠》，《章太炎全集》(第三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894頁。

? 徐士年《古典小說論集》，古典文學(xué)出版社1956年版，第56頁。

? 聶紺弩《古典小說論》，《聶紺弩全集》(第七卷)，武漢出版社2004年版，第397頁。

?? 張國光《水滸與金圣嘆研究》，中州書畫社1981年版，第46、46頁。

? 王齊洲《中國通俗小說史》，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第234頁。

? 張錦池《水滸傳考論》，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5頁。

?[宋]王栐《燕冀詒謀錄》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2頁。

?[金]孔元措《孔氏祖庭廣記》，蒙古乃馬真后元年(1242)孔氏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