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笑雯
我曾經(jīng)這樣問過父親:“到底世間最重要、最幸福的東西是什么?”
“是新的生命?!备赣H這樣回答。
一日,我早早地完成了書法課的任務(wù),待老師批改完,匆匆將字帖塞進包里,沖出屋子,撥通父親的號碼:“怎么樣?”
“也許快了吧?!?/p>
不久后,父親主動打來電話:“出生了,母子平安!”語氣因無法掩飾的欣悅而微顫著,我能透過父親的聲音,看見他明亮而閃著光芒的眼睛,仿佛里面有一整個宇宙。我驚叫一聲,心中于此瞬間似乎別無他物,歡喜與驚訝填滿整個天地。七月的那一天,天空格外澄澈,像嬰兒般無瑕純粹。
去年冬天,父親第一次開口向我提起這件事時,我也是驚訝的,但確無欣喜可言。我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難以接納另一個小生命介入我的生活,難以想象我今后的日子會是怎樣的。只有驚愕。但我從父親充滿期盼的眼神和溫和的話語中明白,這是真真切切發(fā)生的。忽然間,各種復(fù)雜難言的滋味涌上心頭。我開始為自己的無措找理由,開始害怕我作為“獨生子女”的豐厚待遇會被削去一半,開始以擔(dān)心母親風(fēng)險的借口來掩蓋自己渺小而自私的心。
“我的女兒,你知道世界上最珍貴、最幸福的東西是什么嗎?”父親說,“是人,是生命,是我們在一起并肩走過的歲月。人的一生是一場旅途,時間是一列火車。在每一個站臺,都會有人下車或者上車,而時間會載著旅人無止境地前行。爸爸媽媽不可能一直陪你走完整段旅程,等到爸爸媽媽下車之后,火車上還會有一個與你流著一樣血脈的弟弟或妹妹陪伴著你……”
我睜著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父親說這段話時的畫面,久久未能入睡。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不可遏制地去想她,抑或是他,那個介入我生命的孩子。我不由自主地去設(shè)想這個孩子慢慢長大的樣子。奇怪,我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總會掛著傻笑,和父親一樣的傻笑。管他什么獨生子女,管他什么年齡差,我竟然,不再在意了。
“我們可能要去醫(yī)院看看,你媽媽出了點狀況,也許還會住上幾天?!备赣H在收拾行李,“這幾天你就住在舅舅那兒吧,和你表妹做個伴兒?!?/p>
“好,記得打電話啊。”我頭也不抬地看著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心中不由一顫,是誰要來了嗎?此后的幾天里,我都在等待著父親的消息,直到七月的那天,你出生了。
一周后母親出了院,我第一眼便看見了你,心想著:哇,你真的好丑好丑。然后看著你從一個小不點兒,變成現(xiàn)在一歲多,會坐會爬會叫嚷的不安分的小壞蛋??吹侥愕拿佳墼絹碓角逦置?,眉間有母親的清秀,眸中有父親的深邃,與照片中小時候的我越來越像。確實,你的到來改變了我的生活,讓我的世界有了閃光的精靈,讓我心中有了包容你的天地。
“自他出生到現(xiàn)在,你有沒有更喜歡他一點???”母親問。
“那還用說。”我聳了聳肩,對你眨眨眼。
能夠并肩行過這山河歲月,當(dāng)是幸事。這句話贈給我的父母,我的師友,當(dāng)然還有你。
親愛的弟弟,我們來日方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