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

隨著電視劇《都挺好》的熱播，子女遠程盡孝再次成為觀眾熱聊的焦點，這種通過電話互聯網等非近身的方式所表達的孝心，能解決父母的贍養(yǎng)問題嗎？本文主人公趙大海，在被子女遠程盡孝之后，又遭遇了怎樣的結局呢？

貧民窟走出的女機長：

云祭奠，虛擬的親情沒有溫度

時年69歲的趙大海，居住在西安，兒女雙全，妻子賢惠。兒子趙翔和女兒趙麗大學畢業(yè)后，均在外地成家立業(yè)。2017年10月，老兩口平靜的生活忽遭巨變，馮淑華因腹痛不止被查出肝癌晚期。趙大海一個人家里醫(yī)院奔波一個月，實在挺不住了，才給兒女打電話。為了不讓孩子們著急，趙大海在電話里反復說，“你媽精神頭還行，你們能請假最好，請不了假我找個護工一樣的?！?/p>

在外地出差的趙翔得知母親病重也十分焦急，他所在的房地產公司發(fā)展遭遇瓶頸，正在裁員，眼下的訂單對能否繼續(xù)留用十分重要，對方老總已約定第二天見面，節(jié)骨眼上往回趕肯定不合適。不得已，趙翔只好給懷孕的妹妹打電話，電話那邊卻傳來妹夫的聲音，“哥，我正要聯系你，趙麗昨天上班路上絆了一跤，導致早產，好在大人孩子都保住了，我現在醫(yī)院走不開，爸媽那邊只能你操心了。”安慰完妹夫，他只得在電話里對父親說實話，“眼下工作關系到去留，等穩(wěn)定了，一定飛回西安照顧母親?！壁w翔給父親轉了兩萬塊錢，讓父親請護工應急。剛剛脫離危險的趙麗，知道母親病重，也給父親轉了一萬塊錢救急。趙大?？粗劫~的短信，很是無奈，錢是很重要，可眼下再多錢也代替不了親情。一個人忙不過來，他只得花錢請護工幫忙照顧老伴，來不及做飯時就叫外賣。這樣又堅持了半個多月，馮淑華最終沒能搶救過來。

等趙翔趕回來時，馮淑華已經出殯，趙翔趴在墓地上大聲痛哭，手機視頻里，還沒出月子的趙麗也跟著哭成了淚人。為了保住工作，趙翔只在家住了兩天，安頓好父親，就急著趕回公司。2018年春節(jié)前夕，正逢老伴五七，趙大海給趙翔打電話，想讓兒子陪自己過個年。

為此，趙翔決定請年假回老家，這個想法卻遭到妻子的反對：“你們公司正面臨裁員，你不趁著過年打聽情況，回老家做什么？”母親生病，趙翔本就對妻子的不聞不問有些惱火，聽她這么說，趙翔更為生氣，“媽沒了，不該看看爹嗎？”說完，趙翔便賭氣地收拾了幾件衣服，頭也不回趕去機場。趙翔在西安陪父親剛過完春節(jié)，便收到裁員通知，他聽妻子在電話里吵嚷，“這下可好，飯碗丟了，我看這日子你也不想過了。”考慮到個人生存和家庭穩(wěn)定，趙翔不得不匆匆告別父親，趕回上海另謀出路。

而趙麗那邊也是分身乏術，她一個人照看雙胞胎，二寶因為早產體弱，小病不斷。自此，三個親人只能靠網絡聯系。2018年清明節(jié)，看著兒女在朋友圈里發(fā)的一簇簇白菊和“深切懷念母親大人”的悼詞，趙大海不由得傷心失望，人都說，老來含飴弄孫，可他別說孫子，就連兒女的影子都看不到。

屢遭騙，都是孤單惹的禍

現實的境遇讓趙大海越來越覺得，身體健康很重要，只有能自理，才不會拖累兒女。為此，他養(yǎng)成了飯后百步走的習慣。2018年6月的一天，趙大海出門遛彎兒時，碰見鄰居老李，老李告訴他，會展中心有養(yǎng)生專家來講課，還免費發(fā)放保健品。趙大海一聽，立刻來了興趣。

一堂課聽下來，讓趙大海篤信養(yǎng)生專家推薦的藥酒的功效，血壓高的趙大海當下將趙翔打過來的兩千塊錢都買了保健品。服用了幾天，趙大海自覺神清氣爽，于是趁優(yōu)惠又花八千多塊錢買了五個療程的藥酒。

就在趙大海為返老還童沾沾自喜時，地方臺的新聞卻播出食品藥品監(jiān)督局關于查處一批假冒偽劣保健品的通知，其中就有這個藥酒。第二天一大早，趙大海和鄰居老李等人就去會展中心找人，想討個說法。一去才發(fā)現，會展中心的代銷點已人去屋空。幾個被騙的老人很生氣，有的罵人，有的要報警，其中有個叫韓桂珍的老太太不停地勸趙大海別生氣。趙大海對韓桂珍多少有些了解，她也是孤身一人，兒子雖住得不遠，卻因工作忙不?；丶?。

正值中午，趙大海一個人下館子沒意思，就約韓桂珍一起吃飯。兩人邊吃邊聊，韓桂珍話不多，低頭吃飯的樣子讓趙大海不由想起老伴馮淑華。一頓飯吃下來，趙大海有了和韓桂珍在一起生活的想法，兩人身邊都沒子女，在一起正好有個照應，韓桂珍對趙大海的想法也很認同，不久就搬進了趙大海家。趙大海本想等兩人關系穩(wěn)定后，再將此事告訴兒女，可是在一起生活沒多久，趙大海卻發(fā)現韓桂珍有些反常，她經常丟三落四，偶爾還會認錯人，好幾次對著他叫之前老伴的名字。為了穩(wěn)妥起見，趙大海帶韓桂珍去醫(yī)院檢查，結果竟是阿爾茲海默癥。

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紀，又有高血壓，怎能照顧好患病的韓桂珍？由此，趙大海決定中斷兩人的關系。趙大海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韓桂珍，2018年7月，更是將韓桂珍送回她自己家。見不到趙大海，韓桂珍的病情更加嚴重。2018年國慶剛過，韓桂珍再度沿著靜寧路去找趙大海，過馬路時忘記看紅綠燈導致車禍，雖被及時送醫(yī)，可終因年老體弱，住院不久即身故。韓桂珍的兒子以此為由，三番兩次找趙大海索要精神賠償費。趙大海焦頭爛額之際，只得將此事告之趙翔趙麗。趙翔在電話里一個勁兒責怪父親太荒唐，被老太太騙，又被其子敲詐。趙麗則無法接受父親火速再婚的想法，也在電話里埋怨父親。

兒女的責備，讓趙大海既失望又難過，如果不是怕身體不好給兒女添麻煩，他怎么可能花大價錢買保健品？如果不是擔心有病有災身邊無人照料，他又怎么可能找新老伴過日子？知道兒女不樂意管這事兒，趙大海一籌莫展之際，只得打電話報警，最終通過律師調解，總算免了一場訴訟。

心意冷，投奔健走團出意外

事情解決近一個星期后，趙翔才又打電話過問此事，得知事情已了，趙翔便松了口氣，“幸好解決了，不然又得請假”。趙大海一聽，再度失望地掛了電話。

2019年元旦過后，身體遠不如從前的趙大海越發(fā)惦記兒女，他提前一個多月打電話，讓兒女一定安排好時間，回來過春節(jié)。電話打了好幾遍，最終的結果依舊讓趙大海失望，趙翔的岳母病重，他要陪愛人回老家看望。趙麗的孩子患了帶狀皰疹，醫(yī)生讓在家休養(yǎng)。孤單的趙大海只能對著空房子兀自嘆氣，人說養(yǎng)兒防老，自己卻老無所依。春節(jié)過后，趙大海又開始了早起健身，為了能有人說說話，交流一下，他加入了一個健步走的團隊。這個團隊有的時候過馬路仗著人多，打著健身的旗號，經常硬闖紅燈。因此，趙大海過馬路時也不再看紅綠燈，一邊走，嘴里還一邊念叨：“我得鍛煉好身體，不能給兒女添負擔?！?019年3月4日晚，趙大海跟著健步走團隊在機動車道經過的時候，被酒駕的小車司機追尾，走在隊伍后面的趙大海和另外兩名老人被撞飛數米，后被緊急送往醫(yī)院搶救。

趙翔和趙麗接到父親住院的消息，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事，千里迢迢趕回西安?？匆姼赣H腦損傷的診斷書，兩人這才流下悔恨的淚水，今后無論多忙，照顧植物人的父親，都成了不可推卸的責任。趙麗在收拾父親的房子時，發(fā)現了父親的日記本。趙大海在日記里寫道：“孩子們太忙了，忙到沒時間來看我，孤單時我常會想，我出了意外他們會不會回來？我知道這個想法太自私，會耽誤他們工作的?！备赣H的日記，讓趙翔和趙麗淚流滿面，如果從前能對父親多些近身的關愛，父親也不會因孤單和失望導致于此……

最終兄妹兩人經過商議，決定將父親接到趙翔家中，由趙麗支付每月五千元的贍養(yǎng)費，共同善待父親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