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世上有一些美麗，不一定要抓在手中。

家鄉(xiāng)的河湖渠塘中，一年四季水鳥兒成群。因為喜愛這些水鳥，兒時，假日和下午放學后，我會拿了一本書，來到村前的池塘邊，在樹下坐了，看看書，看水鳥在池塘里游弋、嬉戲。

那是春日的一個星期六，學校因事放假半天。太陽和煦，春光明媚，吃過午飯，我又拿了書來到池塘邊。忽然，有一只鳥“吱”的一聲貼著水面掠過，宛然一位畫家在畫紙上快速地抹出一道蔚藍色的弧形線條，美麗異常！

這是一只什么鳥兒？它好像撞進了我的心中，令心湖之水一圈圈顫動、擴散！那鳥兒很快停落在一株剛出水的尖尖小荷上，鳥的個頭不大，頭上的羽毛就像披了一條以橄欖色為底色、上面繡滿了翠綠色花紋的頭巾;背上好似套著一件淺綠色的外衣;腹部如穿著一件赤褐色的襯衫;嘴巴尖而長，尾巴較短。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鳥兒煥發(fā)著迷幻的光彩?！鞍?，世上竟然有這么好看的鳥！”

美麗的，便想占有。當時我就只被一個想法攫?。簱碛羞@樣一只鳥兒，該是多么快樂！可看它輕盈敏捷地飛行，如光影般，心想這是不可能捕捉到的。

那天下午，我的心全在這只鳥上。好在它并不飛離池塘，我盯著它總也看不夠，直到村子每家每戶的廚房上空不再有炊煙升起，暮色已經(jīng)四合，母親呼喚我吃晚飯了，我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那只鳥兒。第二天一大早，我又來到池塘邊，令人高興的是，它依然在那兒。

朝陽下，那鳥兒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緊緊盯著水面。驀然，如一道閃電倏地在水面掠過，水中蕩起漣漪，鳥的長喙中便有了一條銀色的小魚。叼著不斷擺動掙扎的魚兒，那鳥不再落在荷上，而是在空中如離弦的箭一樣飛翔。我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它，轉(zhuǎn)瞬間，它美麗的身姿消失了。

那鳥是飛進了水渠邊一個洞中，我看得清楚明白。渠中并沒什么水，洞穴在陡峭的土壁上。我先是一陣跑，離崖壁不遠了，便放輕腳步。

洞穴的位置低于我的胸脯，我極力抑制著突突的心跳，屏聲靜氣，躡手躡腳地來到洞口前。或許那鳥兒正專心致志地吃著它捕捉到的小魚，并沒有察覺到我。洞口不大，我的小手剛好能伸進去，也不過一尺來深。

接著，我一陣狂喜！是的，我抓住了那鳥兒。我終于擁有這人間奇美了，心幾乎從胸口跳了出來！然而，我的心突然又涼了。

原因是我手心中翡翠般的鳥兒，“翠綠色花的頭巾”耷拉著，整個身子軟綿綿的。我的心緊揪著，世上的事情難道真是這樣：越是美好、越是珍貴的東西也越嬌嫩，這鳥兒一入手就死了！我抓它的時候很輕啊！

然而，就在我的手稍一松時，那鳥便“嗖”地射向了空中，只剩下我握著空拳，傻傻地站立在泥坡前！

后來知道，家鄉(xiāng)人叫那鳥兒“魚鶯兒”。再后來，從書上得知它叫翠鳥。那時，我一直想，這翠鳥也真夠狡猾的，會以裝死來逃脫。后來悟到，不是翠鳥狡猾，只是由于我對它太珍愛！當時我松手，是以為我抓握得太緊了，手松一些或許它能活過來。

這件事過去很多年了，而我對此事的感悟一直銘刻在心：人的希望如美麗的翠鳥，當我們將它看得太重，這時的希望便成了貪心的欲望。冷不丁，希望的翠鳥便從我們的掌心倏然飛逝……

[怦然心動]

翠鳥的美麗，美在它像池塘上空一道蔚藍色的閃電。倘若沒有了樸素池塘的襯托，翠鳥迷人的色彩也就失去了特點;倘若沒有了銀色小魚的擺動掙扎，翠鳥如離弦之箭一般的飛翔就失去了意義。美麗需要環(huán)境，也需要場景，世間沒有孤立無助的美。而且，美是無法占有的，當你以為自己雙手緊緊握住了美麗，其實此美麗已非彼美麗，它失去了原有的味道。甚至還會因為一己私欲，扼殺美麗的事物。所以，在文中作者才會說，“世上有一些美麗，不一定要抓在手中。”無論是自然的美，還是俗世的美，都是一種共享的財富，當它自然而然地存在的時候，愉悅著我們的眼睛，也愉悅著我們的心靈。這些自然而然的美麗，都是無價之寶，不歸屬于任何人。所以，請放開私欲的“掌心”，放飛美麗的“翠鳥”，還給美好一片更廣闊的天空，同時也滌蕩出一顆無私的心靈。

【文題延伸】自然而然的美;共享美好;無私的心靈……（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