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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鉆石時代

        2019-09-10 07:22:44焦紅琳
        陜西文學(xué)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葉枝林家畫室

        憑良心說,我和葉枝曼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有一點美中不足,就是她的年齡稍大些。眼下她正發(fā)飆,而且是當(dāng)著林家豪的面,我慌了。

        忍著沒掉淚,憋醒了。一連串的咳嗽,有東西堵在了嗓子里。肺很賣力,一次比一次加大馬力,每一次都有更多的東西抽進(jìn)去,一次比一次深入,眼淚流得倒是順暢多了。

        一個人影立在窗前,披頭散發(fā),從我的角度望去,活脫一個吊死的女鬼,一小點火光忽明忽暗,左右移動。

        下地,開燈。

        鬼影不是真鬼,是蘇黎詩。她回過頭,腦袋很靈活地輕輕一轉(zhuǎn),一個、兩個、三個,煙圈慢慢地飛了出來,緊跟著后面是排很長的煙線,在我看來,那就是一根直搗我肺泡的探測針。

        果然夠準(zhǔn),一口氣沒上來,全吸了進(jìn)去??瓤龋》尉褪沁@樣被激活的,也可能會這樣死機的吧?

        我似乎聽到:“為什么開燈?”但釋放煙圈后,那腥紅的嘴唇分明是閉著的。

        踩著蘇黎詩的床邊,手伸到上床,亂攪和一通。方便面空袋子、520空盒、吃完、沒吃完的棒棒糖、空了的或還有半包的薯片、沒洗的襪子……呸,我竟摸到了她還沒洗的內(nèi)褲!算了,我那半盒潤喉片不找了。

        開門,想去接杯熱水,睡衣領(lǐng)子被從后面拽住,兩粒小白紐扣一前一后飛出去,一個趔趄向后倒去,杯子摔在地上,玻璃清脆的著地聲,碎裂、飛濺,我很想這些碎片中穿越到一樓阿姨的美夢里。一只腳伸過來,門“咔”地被踢住?!翱?,你想讓宿管阿姨來逮我啊!”

        蘇黎詩這兩天煩著呢!以兩天往上床扔個空盒的速度,騰云駕霧。

        晨跑前早點名,咳嗽就是停不下來,老師停下講話,看著我。我捏著鼻子,用外太空機器人的聲音說:“報告老師,今天PM2.5爆表,本儀器非常精準(zhǔn)!取消晨跑!取消晨跑!”

        同學(xué)們跟著起哄,晨跑真的取消了。

        不過老師繼續(xù)強調(diào):從一開學(xué)就精心準(zhǔn)備的這次活動,千萬不要搞砸了,“上面的人”這幾天就要來檢查,你裝也要給我裝好這幾天!

        如何配合學(xué)校,等待“上面的人”來檢查,這是從小學(xué)就經(jīng)過嚴(yán)格特訓(xùn)的,是基本素養(yǎng)。以前不懂得那樣有什么好處,這次明明白白聽到的:如果上面檢查通過了,學(xué)校會得到一筆資金,女生宿舍樓會每層增加三個沐浴設(shè)施,七層一個過濾的凈水爐。

        蘇黎詩有“病”,每個人都知道,尤其在冬天晨跑時會集中幾天“犯病”,所以她的請假手續(xù)簡單。我們要是想有“病”,必須先給家長打電話,再由家長打給宿管阿姨,阿姨上來確認(rèn)后,“生病”才有效。在給葉枝曼打電話撒謊和離開熱被窩這兩項中單選,我的良心余額還是相對充足的。不過,這不說明我有多乖,只是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輕易動用這點余額。

        蘇黎詩今天生“病”,不全是被窩的緣由。第二節(jié)課快下了,我估計她睡得差不多了。在歷史書上,我一個接一個的畫著林式鼻子?;仡^看看后二排的鄭妍燕,地球人都知道她單戀林家豪,她一手托腮懶洋洋地望向窗外。我在想,她在想什么呢?前面?zhèn)鬟^張紙條:知道高更在哪嗎?

        我回:不是轉(zhuǎn)學(xué)了嗎?

        又回身扔過一個:錯!

        不帶這么吊胃口的。給他發(fā)條微信:少啰嗦,說人話!

        他也回了微信:下星期就出國了,美國。這段時間在一家外語機構(gòu)強化英語學(xué)習(xí)!

        又問:林家豪呢?

        他回:去法國了?。?/p>

        歷史老頭正在說:“就這樣,我們不戰(zhàn)而敗,清政府……”下課鈴及時響過。宿管阿姨也跑進(jìn)來:“吉諾拉,快點,車叫好了,你們直接到醫(yī)院做霧化?!?/p>

        昨晚蘇黎詩問我:“你陪不陪我去?”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在別人的苦難面前轉(zhuǎn)過臉!’但怎么出去是個問題?!?/p>

        她說:“這個不用操心。”

        她確實什么都能辦到,冬天時把嘴唇涂灰,大口喘氣,給管早點名的老師打電話,說哮喘犯了,宿管阿姨會神速地跑上樓來證實!沒錯的話,一冬天的早點名及晨跑,她就全免了。

        她想出去放風(fēng),就拜托手機里一個“備用爸爸”給老師打電話請假,更絕的是,在老師那留底的家長聯(lián)系資料里,竟然就是那個號碼。

        高二五個班,前四個班的畫室都和自己的文化課教室對門,只有五班例外,五班的畫室被擠在了樓梯拐彎處。這就使一切有了可能!

        從門上的玻璃窗向里看了一眼,整齊、干凈,畫架、靜物、模具井然有序,卻不失藝術(shù)的生動,一把銅色的新鎖锃亮顯眼,之前是沒有的。我想到一句話:上鎖的藝術(shù)!

        放靜物的灰藍(lán)色桌布還在,那天,在它的褶皺里,林家豪看到了那個東西。原本,他正在講板上講一幅素描的。我相信,當(dāng)他把筆伸下去的時候,他根本沒意識到那是什么,只在他挑起的那一瞬間,他的臉色變了,但已經(jīng)晚了。對于那東西,我只見過沒拆包裝時的圖片,當(dāng)它以拆開的、骯臟的、被拉長的狀態(tài)出現(xiàn)時,我一下真不知道是什么。雖然,林家豪飛快地扔出去———門后有垃圾筐,但他的投擲技術(shù)顯然太差,那東西竟然掛在了門把手上!這無疑是給了一個特寫,有幾個男生立刻看清楚了,他們發(fā)出一陣陣怪叫,還伴著曖昧的口哨聲。我悟出了它大概的身份。林家豪的臉卻從紅變白,又從白變黑。緊接著,他把手中的畫筆“叭”地折成兩截向墻角用力摔去。

        我從心底不希望我們班的畫室是第一現(xiàn)場,不過,又希望是,實在是好奇!

        從出租車上下來,蘇黎詩把校服塞進(jìn)背包里。她白色的連衣裙,配上長長的、濃黑、濃黑的假睫毛,非常有cosplay范兒,不過還算好,上下都挺嚴(yán)實,介于正常的公主裙范圍。長發(fā)已經(jīng)放開,有不少人向我們注目,她命令我脫掉校服。

        我肯定不會告訴她高更的事,怕這女魔頭無處撒野,把我給殺了!好在離開她的日子快了,就像是等待“上面的人”,是有期限的。不是有一個很有名的試驗嗎,給孩子們每人一塊糖,告訴他們?nèi)绻?guī)定的時間內(nèi)不吃,還會得到更多的糖。沒錯,我就是那個能把一塊糖留到最后的人。

        我們?nèi)ゴ髳偝浅粤舜蟾庞腥?、四樣小吃。又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沒什么新鮮可玩的,差不多一點從那里出來。

        我和蘇黎詩第四次來這個小區(qū),前三次每次去都撲空。

        這次站的地方不一樣,我們堵在地下車庫通向電梯的大廳,她掏出一張卡,在讀卡器上鼓搗了半天,沒用。她在大玻璃門上踹了兩腳,門輕微地動了兩下無奈,只好死等。

        透過玻璃門,一對男女向這邊走過來。他們一走進(jìn)來,蘇黎詩就從旁邊閃出來,猛撲過去,雙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臉上狠命地親起來。男人穿了一條米黃色褲子,露著腳踝,一雙淺綠色耐克板鞋,黑色的緊身T恤,領(lǐng)子豎著,在蘇黎詩撲上去之前我看到很明顯的兩塊胸肌。頭發(fā)兩邊剃地很青,中間的半立起來,整個發(fā)型很精神,也酷。

        林家豪當(dāng)然也酷、也帥,但林家豪是自然的,是藝術(shù)的。想想,假如我現(xiàn)在這樣勾住林家豪的脖子,真真碰到那個讓人魂牽夢繞的鼻子……我想不下去了,感覺臉頰發(fā)燙。

        男人掙不開蘇黎詩,摘下藍(lán)色太陽鏡。“哎,哎……”地叫著,伸開兩只胳膊。旁邊的女人顯然愣怔了。半晌,揚起一只手,沖著蘇黎詩打過去,男人被蘇黎詩吊著,一只手臂護(hù)著蘇黎詩的頭,另一只手用力推出去,女人差點摔倒,踩著一雙水晶高跟涼鞋,一拐一拐地返回車庫,直到玻璃門在背后“呯”地關(guān)上。

        蘇黎詩放開男人。我竭力收住笑,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假裝低頭玩《嘻悠悠》。

        但耳朵還支向他們。

        “說吧,又是多少?”

        “八萬!”

        “什么?瘋了吧!”

        “你自己算啊,兩個假期、兩個學(xué)期近十一個月的時間,全部的文化課、專業(yè)課、住宿費、生活費加起來。給你打八五折!”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畫室,離開學(xué)校也好,去畫室也好,我的終極目標(biāo)不過是離開這個女魔頭,宿舍里另外兩人已成功逃離,我怎么辦?葉枝曼對我去住畫室的決定是不是同意,我還不清楚。在她那里,安全第一,學(xué)習(xí)第二,這絕對是不二法則。上的是專業(yè)學(xué)校,反而要去外面高價上專業(yè)課,她怎么也理解不了,怎么也接受不了!一談到這個問題,她就像是要發(fā)瘋。

        “哪所畫室?”男人長著和蘇黎詩一樣的眼睛,狡黠地向我這邊掃過來。

        “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不行,這次畫室我親自聯(lián)系?!?/p>

        “不?!?/p>

        “那就別想拿到錢!”

        “好啊,我這就退學(xué),坐臺去!”

        “好了!我給你爺爺打電話,讓他考察一下畫室,我把錢打給他?!彼咽址旁谔K黎詩的肩上,蘇黎詩閃開他。

        蘇黎詩大喊:“你別來這一套,又想騙蘇衛(wèi)東的錢!”

        “不騙你,下個月我結(jié)婚,還指著你們捧場了。”男人涎著笑臉。

        “是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歡迎我去砸場子?!彼鋸埖厣斐鍪?,手心向上。

        我的電話響了,我驚出一身冷汗。看看表,正是下午第二節(jié)課時間,葉枝曼絕不會在上課時間給我打電話的,明天就是周五,不能回家說嗎?怎么辦?接不接?沒想好說詞,怎么接?就這么一直響著……終于不響了。

        馬上,蘇黎詩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走到這邊來接:“嗯,是。阿姨!我?是,是的?,F(xiàn)在好多了,沒事!阿姨,我這是老毛病了,來得快,去得也快!吉諾拉?。克臀夷盟幜四鷦e擔(dān)心?!彼贿呎f話,一邊向我打手勢,我怎么能理解她打的什么鬼把式!

        蘇黎詩從背后的包包里掏出錢夾,把銀行卡裝進(jìn)去。對我說道:“本來想請你吃飯的,可你媽在學(xué)校等你,讓我們馬上回去?!彪S手叫了出租車。她得意地說:“你媽剛才說了,讓我們打車回去,她出車費!”上車前惡毒地朝我一笑。

        夜里的夢一下浮現(xiàn)出來,葉枝曼對我大聲呵斥!我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哪件事露餡了?我把最近的好些“不法”行為過了一遍,哪件事都不值得她跑到學(xué)校來打擾我的學(xué)習(xí)。我感覺輕松了一些。

        我說:“我一直以為蘇衛(wèi)東是你爸爸,鬧了半天這兒還藏著一個!”

        “你說蘇東一?”

        “這人叫蘇東一?名字不錯!”

        “我不過是他多年前一時快活的失誤。還是我姥姥英明:‘認(rèn)他,就是為了錢!’要不是我姥姥打不著蘇東一,就去打蘇衛(wèi)東,不然他們可沒人認(rèn)我!”蘇黎詩轉(zhuǎn)過頭去,我好像看到她眼里濕濕的。趕忙說:“你還有你媽啊!”

        “她掙的錢,不夠她上美容院的。”

        “不過,你媽也夠漂亮的,我上次以為是你表姐什么的?!?/p>

        “哼!高中讀了一半,倆人就快把我搞出來了,要不是我姥姥,我可能早就被流掉了?!?/p>

        她平時在宿舍總說這種又生又野的話,我們覺得稀松平常。今天她這樣說自己,我聽得是有點頭皮發(fā)麻。

        馬上到學(xué)校了,我催她快點換衣服。站在這樣裝束的人旁邊,萬萬不能讓葉枝曼看到!我又驚出一身汗。她快速地套上校服,把很顯仙兒的白裙擺塞進(jìn)褲子里,扯下假睫毛,我神速地幫她找出卸妝紙,擦去眼影、口紅。嘴唇很快就恢復(fù)了出校門時的灰白、病態(tài)。頭發(fā)也系起一個長馬尾。

        至于我,很簡單,只需把校服上衣套在外面就好。

        門衛(wèi)大爺關(guān)切地問:“好點了吧?”

        這么說來,蘇黎詩的媽媽不超過35歲,葉枝曼很快就要過53歲的生日了!

        可我,別說吉衛(wèi)東,連個吉衛(wèi)西都沒有,沒有吉衛(wèi)西,你給我來個吉西一也好啊。

        關(guān)于這事,我小時候問過葉枝曼,她每次回答都不一樣,每次都不了了知。

        這一陣子我總想認(rèn)真問她一次。

        點了一大桌我愛吃的東西。她目光依舊甜膩膩:“嗓子不舒服了?多喝水啊!”

        我說:“忽略,忽略!”

        她說:“你知道媽媽參加的一個公益組織吧?”

        我說:“好像……當(dāng)然知道。”她看著我,半天不說話。

        “姐姐———”我上高中后對她的新尊稱。“有嘛事兒,您就直說吧?!?/p>

        “別的人都走不開,需要媽媽出趟差———去福建?!?/p>

        我很吃驚,她扔下我走這么遠(yuǎn),還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我送到嘴里一大口飯,咕噥著:“好———啊,同意?!?/p>

        “這次考試,專業(yè)課和文化課又是蘇黎詩都拿第一,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學(xué)習(xí)??!多幸運,你們住在一個宿舍!另外,媽媽囑咐好薛姨了,周五、周六、周日這三天,她會到家里給你做飯、洗衣服的。你不要出去玩,好好在家復(fù)習(xí)?!?/p>

        “畫室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心急,嘴上不敢太急。那才叫個真急?。?/p>

        “媽媽向老師咨詢了,以往高三也有同學(xué)不去畫室的,似乎對升學(xué)……不過因人而異的!媽媽會考慮的!媽媽真的害怕啊,外面的安全能保障嗎?”

        “這太正常了,普通高中的學(xué)生不也在外面上補習(xí)班嗎?現(xiàn)在,專業(yè)老師課上幾乎都不講了,很多同學(xué)都轉(zhuǎn)到老師開的畫室了!”

        “難道在學(xué)校就不能把高三好好讀完嗎?”又繞回來了,她的態(tài)度還是意料之中。

        “反正我絕對不在學(xué)校上高三,鄭妍燕剛搬走,她媽媽早就給她定好畫室了,是市里最有名氣的,收費最高,老師都是從美院請的教授,她的目標(biāo)是中央美院?!蔽也惶ь^,低聲咕嚕。

        晚課,補下午落下的寫生,我心不在焉。起了兩、三次大底,就是找不到感覺。

        有句話說得好:成長,就是一個不斷認(rèn)為以前的自己是個傻叉的過程。比如說之前,我和年級里面那些更傻的叉?zhèn)儯偪竦孛灾冀淌?、宋仲基之流的,逼著葉枝曼要到北京去參加他們的粉絲見面會。后來,林家豪就來了,我發(fā)現(xiàn)林家豪是比都教授更都教授,比宋仲基更宋仲基,而且沒有他們的娘娘腔。我要追求林家豪!當(dāng)然,我是在心里向自己宣告,只能在心里。

        葉枝曼說,不強力干涉我心里有男朋友的事,但絕對會干涉我去對男孩表白,那樣她會瞧不起我的,我想象不出來她瞧不起我,是一種什么樣的“不起”。

        林家豪最初給我的印象不是很man,男生如果有點憂郁,不免會帶點娘娘腔,后來覺得林家豪的憂郁不是故意裝出來的文藝范兒。他在評判誰的作業(yè)時,常冒出一些話來,比如梵高之于藝術(shù)史,尼采之于哲學(xué)史,王小波之于中國文學(xué)史。他強調(diào)說后面這句是他自己加的。王小波你們可以不看,但你們將來是畫家,梵高,你們不能不看。不過我建議你們看看王小波的,藝術(shù)在某個角度上講是一個各種文化元素相互滲透的過程,當(dāng)然你們立志當(dāng)一名畫匠另當(dāng)別論。不過現(xiàn)在你們先按畫匠學(xué)學(xué)手藝,不管怎樣都是要考個大學(xué)的。下面有人跟著說,這樣的廢話不用你說。我從心里恨這個找林家豪話茬的人。

        梵高誰都知道,尼采是個什么鬼,我不想知道。初二時,有個女生就列出心中男神的幾大要素:第一180公分以上,第二體育好,第三學(xué)習(xí)好,當(dāng)然是理科好。林家豪可能除了最后一條不能滿足外,無一例外地全部中。我最著迷的是林家豪的鼻子,我總覺得整個乾坤宇宙、河岳山川都在他的鼻子上。每次講話前那勾魂般的鼻翼都會微微波動,像是在醞釀一場南國溫潤的春風(fēng)雨露。講課時,他手握畫筆,側(cè)身站著,這就給了他的鼻子一個很好的展示角度。在我看來,他的鼻子在臉上正恰如其分的黃金分割點,就像《達(dá)·芬奇密碼》里羅伯特·蘭登的諸多發(fā)現(xiàn)之一:關(guān)于肚臍的位置。

        然而他不僅有懸膽之鼻,還有朗星之目。有時我正在他鼻子的河岳山川游走時,他會忽然點到我的名字:吉諾拉!此刻那雙“朗星”正盯著我,我被從悠遠(yuǎn)的河岳山川強行空投回來: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我的作業(yè)正被貼在講板上!

        我羞出一身汗,事實證明我還是有羞恥之心的。葉枝曼說:“千萬千萬別像電視里面的那些女孩子,沒有一點羞恥心,看到帥哥就往人家懷里撲。”她常舉的一個典型例子就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禮儀小姐,看到一個叫吳秀波的老男人,非要撲到人家懷里求擁抱!她甚至氣到失了風(fēng)度:那么下賤,她媽看不見嗎?我覺得這很經(jīng)典,如果稍加推廣,便可能成為葉式名言,可惜我在宿舍不敢推廣。

        我羞不是因為我的作業(yè)有多糟糕。林家豪正無情地在我的作業(yè)上,用與素描毫不相干的紅筆,把我那心愛的鼻子圈起來。因為模特是一位老爺爺,他的鼻子已像他人一樣縮成一個蒜頭般的圓形,稍有點素描基礎(chǔ)的人就不會給他安置這么一個鼻子!難怪同學(xué)們在下面嗤嗤發(fā)笑。林家豪可能實在是無語,不住地在上面用紅筆圈,直到圈出一個散著紅暈的彩蛋。他只說了幾句話,與畫無關(guān),與那天的作業(yè)無關(guān)。但我記下了:“如果這世界上真有奇跡,那只是努力的另一個名字!吉諾拉,努力吧,少年!”

        我認(rèn)認(rèn)真真地記在我手中的素描本上,并在旁邊神速地配了一個我心愛的鼻子,后面加了一個字:語。

        我盯著這一行字和這個鼻子發(fā)呆。林家豪去法國干什么?她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模特?留學(xué)?唉……

        讓自己仰慕的男人擁抱有什么不對?就像丁玲的《沙菲女士日記》里那個沙菲女士一樣,不也是幻想著那個帥到不行的男人來擁抱自己,親吻自己嗎?不過天地昭昭,我只是有這點想法,其它的我根本沒想過和自己沾邊。

        自從林家豪走后,我寫生課就是瞎上,不論模特是什么人,或男或女,年少年長,我都給他安上一個家豪式鼻子,有時干脆畫滿了鼻子。

        我把筆扔一邊,抓起手機,想給葉枝曼打,又停下。總覺得不對,葉枝曼看上去似乎很高興,對這次出差充滿期待,是很久沒出門的原因嗎?

        我問薛姨:“我的吉西一在哪?”我記憶中,除了媽就是她帶我。

        薛姨愣了:“你說什么?”

        我慢悠悠地說:“這么多年,你有沒有見過我爸……爸?”

        薛姨坐下來,像是要講一個多么古老的故事。她把圍裙摘下來,一點點往手里團住,再展開,再團?。骸澳闳⑺臍q時,你媽一個人帶著你從老家來,一直就是一個人,我沒見過有什么男人。不過,你小學(xué)之前她每年總要離開幾次,好多年沒出去了。這次出去做什么,你不知道嗎?”

        我說:“知道?。∽龊萌撕檬氯チ?。”

        薛姨停了片刻,挑眉看了我一眼,我以為她會接著往下說。沒想到卻站起來,又把圍裙系上:“好好學(xué)習(xí)吧,考不上重點,考個一本,讓你媽媽高興高興?!?/p>

        我急了:“哎,我問您的事,您倒是說?。 ?/p>

        “小拉,你都升高二了,該告訴你的,你媽肯定會自己告訴你,你要耐下性子來?,F(xiàn)在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正經(jīng)!”

        切,又繞回來了!薛姨個子很高膚黑而且瘦,很像我們寫生課上畫過的一個模特。看看她,似乎比葉枝曼年輕一點,卻是更典型的“災(zāi)害”無疑!有人說中年婦女是中國的災(zāi)害。

        忽然我想起小時候,她家的老二和我一起玩,是在五、六歲時?記憶有點模糊了。那女孩對我說了你爸爸什么什么這類的話,被薛姨打地哇哇大哭,從那以后我好像就再沒見過她。

        其實,這些年我不是沒有一點想象,除了我是葉枝曼生的這一點外,其余因證據(jù)不足全被我否定了。因為除了個子或許是繼承了那個吉西一的基因外,我和葉枝曼長得太像了。

        葉枝曼說女孩家家的,至少要讀三毛的書。三毛教你優(yōu)雅、高貴,做一個好女人,還能欣賞文字中的美。

        我說:“太寡淡了!小學(xué)生都不讀?!?/p>

        因為林家豪喜歡王小波,我當(dāng)然要喜歡,他看王小波的書,我當(dāng)然也要看。葉枝曼說:“我們那時就愛看三毛的書。王小波的書你現(xiàn)在就看他的雜文和散文。”她給我買了《地久天長》、《綠毛水怪》,還說其他的上了大學(xué)再看。我要是告訴她我現(xiàn)在連《我的陰陽兩界》都看過了,她會是什么樣呢?我不敢想。

        凡是她推薦的,我翻都不想翻。

        沒辦法,我還是想林家豪,停不下來,傷心之至。想他舌頭捋得雖然很直,但說起話來還是會若有若無地跑出閩南人的調(diào)調(diào)。低頭一看,數(shù)學(xué)本上被我畫滿了鼻子,我試圖想憑著記憶畫下來林家豪,沒想到太悲催了,我越是想他,越想不起他是什么樣的了!

        王小波說:“人活在這世上,假如你想要什么,就沒有什么,所以假如你真想要什么的話,就別去想它”。到了返校的前一天晚上,我終于決定不再想林家豪。下定決心,從周一開始重新做人!我把手機上的QQ刪了,關(guān)閉了空間。當(dāng)然這樣的決心下過無數(shù)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至于微信,猶豫了N次,對它實在下不去黑手,但讓它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

        “上面的人”還沒來,據(jù)說就在這幾天了。

        蘇黎詩有了錢應(yīng)該會去某個畫室,這不得不說于我是一件壞事,我壓根沒想到她會走。鄭妍燕早就定好了畫室,她應(yīng)該早點搬走,哪怕早一天,也不會發(fā)生那天的事。

        她們怎么打起來的,我不知道,等我從洗手間回來時,蘇黎詩正抓著鄭妍燕的頭發(fā),鄭妍燕被拖著,緊接著,蘇黎詩在她肚子上踹了兩腳,不得不說蘇黎詩是個打架老手,停下的間隙另一只手在她頭上不停地掌摑。鄭妍燕殺豬般的尖叫聲在走廊里亂竄,這聲音我在洗手間就聽到了。我當(dāng)然第一反應(yīng)是拉開她,可下不了手。門口已聚了好多人,很快,宿管阿姨上來了。怎么分開的,我還是沒看清。

        那個賤人!她惡人先告狀,向校長報告說,林家豪非禮她,那個避孕套就是證據(jù)。正趕上“上面的人”要來,校方為了大局不讓林家豪再提此事。她發(fā)來一長串大哭的表情,我和蘇黎詩不共戴天。我沒忍住,下午時開了微信,收到了這條信息。我真后悔那天為什么不和鄭妍燕聯(lián)手啊!其實這兩年來,我們另外三個人有很多次的聯(lián)手機會,但各懷心思。那天從她們的爭執(zhí)中我預(yù)感到了什么,我是有意躲去衛(wèi)生間的嗎?我是不是有點卑鄙?沒辦法,我太害怕葉枝曼被請到學(xué)校,是因為我打架的緣故。

        我三年級時,發(fā)現(xiàn)一個很悲催的事實,她比別人的媽媽老很多,不修邊幅時甚至像某人的奶奶或姥姥。當(dāng)然她還是很給我留面子的,這種情況只發(fā)生在家里。中考那天,她送我到考場,穿了一條淡乳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高跟涼鞋。人們?nèi)サ枚己茉?,還沒開門,校門口被家長、學(xué)生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不遠(yuǎn)處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線。我和同學(xué)站在一起,我們都高出她好多,周圍也一樣。像一個人肉造的天井,她站在天井中央,臉上滲出汗,不停地仰視我們,她的眼神是我能看出來的那種緊張。如果我的每次考試是最后審判的話,那個犯人肯定是她,不是我。

        我說:“你放心吧,回去給我炸蝦球?!彼πΓ谷挥形覐臎]見過的怯意,然后很聽話地轉(zhuǎn)身,就在她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她背后的拉鏈沒拉上,露著黑色的胸罩、明顯不年輕的皮膚。我兩、三步跨過去為她拉好,她的臉騰地紅了,極低的聲音自語:“真丟人!”停下來,向四周張望。我卻笑了,我的笑,讓她很意外,我的笑表現(xiàn)得很寬厚———當(dāng)然那是極力裝出來的。我就是想那樣的,可效果還是像表演給人看的。

        高一她送我入學(xué)那一天,我同樣跟她說要她穿高跟鞋,她新做了頭發(fā),穿了一件緊身裙,因為只有這件裙子才能遮住她腰上的肉。我找不到新帶的拖鞋,她踩著高跟鞋,蹲在上床,上一屆高三走后,房子進(jìn)行了粉刷,對床卻沒做任何遮擋,上面白色的涂料鋪了厚厚一層。她先是跟對面的人借了掃帚,根本不行,后來她只好用濕布一點點往下擦。我本來是住下鋪的,從沒住過上鋪,很想感覺一下住上鋪是什么樣,硬和同學(xué)換到了上鋪。

        和剛認(rèn)識的同學(xué)在校園里轉(zhuǎn)了若干圈,加了好多人的微信,回來時,她還蹲在上面,初秋時分,還是很熱。上鋪站不起來,她不停地下來洗抹布,黑色的裙子上已沾滿了灰塵。我覺得太丟人了,不過對面的宿舍或周圍人似乎沒人在意,我叫她趕快下來。先去衛(wèi)生間,用濕毛巾給她擦干凈,汗已把那件緊身裙全弄濕了。我感覺那幾天我是不是又長高了好多,雖然她穿了高跟鞋,但似乎才是到我胸前的樣子。我怕上衛(wèi)生間的人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干脆動手把貼在她臉上的頭發(fā)給她攏起來,好像是做夢,恍惚中是我到她的胸前的樣子。我愛聞她身上的味道,尤其出汗時,她身上香味越發(fā)濃烈。小時候,我想她,就鉆進(jìn)她衣服堆里不出來,薛姨問我為什么坐在柜子里,我說我要聞媽媽的味兒。

        我忽然很想她了!

        葉枝曼是周五晚上才到家的,感覺跟走時神情變化很大。一臉的憔悴,頭發(fā)亂亂的,輕輕地抱了我一下,什么也沒說。我問怎么了,懶懶地說,沒什么,只是有點暈車,囑咐我自己做點吃的,徑直去臥室躺下。我追進(jìn)去,她翻個身,我湊上前,她明顯是有淚痕,她輕輕地說:“以后,媽媽哪也不去了。死心了?!?/p>

        我說:“本來就是嘛,那個什么失獨的公益組織和你有幾毛錢的關(guān)系!”

        即使沒有王小波那個辯證法,我也決定洗心革面,首先給自己重新制訂了計劃,第一步是好好拿下高二的期末考試。

        自習(xí)時間,我把手機扔在了教室,來到操場后面的小樹林,我要在這里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計劃,英語、歷史、地理等每一門??删褪窃谶@個時候出事了。

        教學(xué)樓一樓大廳的整衣鏡被蘇黎詩無意砸壞了,同時被毀的還有幾塊兩米多高的展板,那是專門為“上面的人”準(zhǔn)備的,再做肯定來不及!

        蘇黎詩自然被請到教務(wù)處,在與教務(wù)主任交流時,一拳砸在了三樓的玻璃上,右手及小臂劃了兩個口子,剛送到醫(yī)院。

        晚飯后,宿管阿姨給我打電話,蘇黎詩讓我到醫(yī)院陪她。我給她帶了幾本書和幾件衣服。雖然一只手扎液,一只手吊著繃帶,但依舊是一副斗志昂揚的神態(tài)。她的表姐,不,是她的媽媽在抹淚,眼淚把她的眼影弄花了,她瞪著熊貓眼,對我說:“謝謝你!她攆我走,拜托你了!”

        沖著她的背影,蘇黎詩說:“誰攆你了,心早就飛走了吧!”

        我不做聲,找個地方坐下來看書。

        她說:“給我書?。 ?/p>

        我不動地兒,眼皮都不想抬:“你什么時候走?”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走了?”

        我磨牙。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把英語書遞給她:“這個樣子怎么用功?不如先好好休息!”

        “我當(dāng)然要好好用功,我要對得起我姥姥,考個好大學(xué)。然后必定追到美國去,嫁給高更,先把他家的那個更年期氣死,報仇雪恨!”

        “你為什么陷害林家豪?”這句話我獨自嚼了無數(shù)遍,終于說了出來,心臟狂跳不止。

        她斜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冷笑一聲:“誰讓他一發(fā)現(xiàn)那該死的避孕套就直接報告校方的?告訴校方就算了,本來校長要壓下來的,他竟然告訴了高更家里!最重要的是,高更走了!你知道什么?高更,從幼兒園時,我們就在一個畫畫班了!我和他用個避孕套礙著誰了,關(guān)他媽林家豪屁事,我們用一個,用一百個都沒他的事!為了高更,我什么都愿意做。三年級的時候,他和另外一個人打架,他們被人拉開,大家都以為沒事了。根本沒人注意我,我上去把和他打架的那家伙的臉給他抓花了,眼皮底下那兒直流血?!?/p>

        我的心一直在跳,感覺說不出話了。

        “哼!林家豪那家伙活該!竟然到現(xiàn)在也不死心,還在勸我向校方說明真相,還他清白!做他的夢去吧!”

        我覺得渾身發(fā)軟,血往上涌:“你說什么?林家豪在哪里?在哪里?”

        她躺在那兒,竟歪過頭笑著說:“呀呀呀———裝清高了吧?原來你和鄭妍燕一個品味!太次了吧?”

        我把她的書包砸在她肚子上。心里罵:人渣,怎么就沒把你流掉!

        “別想,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我不會告訴你的!”她瞪著我。

        我拿起書包又一次砸下去。她尖叫著:“殺人啦,救命啊———?!?/p>

        護(hù)士進(jìn)來了,看著我。她又換了嘴臉:“沒事,阿姨,我們逗著玩呢!是吧?小拉拉!”我瘋狂地摔了門,走出來。

        我現(xiàn)在就要離開她,我打車回家,即使葉枝曼嚇一跳我也不管了。不過我還是事先打了電話,我不想真嚇著她。我說,我在醫(yī)院陪同學(xué),自己忽然有點不舒服,想回家。她還是吃驚不小,當(dāng)然讓她吃驚的事還在后面,關(guān)于畫室的事,我讓她立刻決定!

        “你聽著,葉枝曼,各人的幸福不能打包下載,能同時下載的那是流氓軟件,并且這個流氓會糾纏你一輩子的?!蔽彝O聛砜此姆磻?yīng)。

        “對于你來說,我,就是那個流氓?!?/p>

        之前,幾個回合下來,表面上,她肯定應(yīng)該是那個勝利者。

        有時我懷疑,她是心知肚明的,卻不點破,但這次從形式到內(nèi)容,必須是我全勝。所以我有必要使出一些高招,雖然我知道,這一招用在她身上,有點太殘忍。但是為了去畫室,更主要是為了離開那個女魔頭,沒有別的辦法了。

        葉枝曼愣在了那里,瞪大眼睛,一根白發(fā)“嗖”地立在了她的頭頂。這時,陽光正打通霧霾,濕淋淋地進(jìn)入我家的窗戶,像個偷情的人想藏卻沒藏嚴(yán)實,一點點的淡黃色讓它露出了馬腳,證據(jù)就是那根又粗又亮的白發(fā)。我使勁眨著眼,那根白發(fā)在我眼前竟然像放大的定海神針。

        我趁勝追擊:“要不你就準(zhǔn)備好三十萬,一切在家里搞定,文化課請附中有名的老師,專業(yè)課從美院請教授”。

        她讓步了。

        每個人的鉆石時代都會是和另一個人斗智斗勇的時代,我也不例外,和葉枝曼斗,我覺得打了個平手。

        大概在早上的時候,她竟然接到了蘇黎詩的電話,因為我把她拉黑了。

        女魔頭在電話里跟我說,如果我不去,她就割腕,我慌忙來到陽臺上。她說,她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朋友了!

        朋友?朋友?我只說我想吐。

        她還說,如果我去陪她,她就告訴我林家豪的工作室在哪里。

        葉枝曼和我一起來到醫(yī)院,給蘇黎詩帶了好多她認(rèn)為的好吃的。她不停地忙里忙外,一會兒找醫(yī)生,一會兒叫護(hù)士,還時不時俯下身來,摸摸那女魔頭的頭:“孩子,還疼不疼啊,怎么那么不當(dāng)心!”來時我告訴她說,蘇黎詩是黑夜在走廊里碰到玻璃上了。

        “想吃什么?阿姨給做?”她打來熱水,給那女魔頭擦臉。邊自言自語:“看看這小臉發(fā)黃的,唉,流了不少血吧?”她怎么也擦不干,因為我看到眼淚從女魔頭眼里流了出來,她終于大聲音哭出來:“阿姨,您真像我姥姥———我好想我姥姥啊———”

        我心里說:“去你姥姥的!”不想聽她鬼嚎,轉(zhuǎn)身回學(xué)校,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上也濕了。

        小學(xué)和初中,我像被葉枝曼圈在天井里的怨女。說怨女也不準(zhǔn)確,因為我自身開竅稍晚了一些。初三時,大姨媽第一次來看我,后來上了高一每個月才按時來報到。她一直是把我包起來的,是嚴(yán)嚴(yán)實實,不露出一絲一毫的那種。無奈,近二年的時間里,我就是一只八只爪子都發(fā)育的老大的大閘蟹,她沒有了用來包我的工具。又不能把我用皮筋捆住,密封起來,怕我缺氧。

        畫室,她一定會親自去考察的,我知道這是底線,我沒有和她一起去,是想逃避。說白了,怕她丟我的人。第一,她一定會和人家談安全問題;第二,她會和人家談價錢:是不是可以優(yōu)惠?那種沒完沒了的砍價??隙ㄟ€會談到對這種形式的高中的不解,甚至憤懣。

        最怕什么就來什么,那天是林家豪接待她的,陪她去看畫室,文化課教室。介紹展示在墻上的專業(yè)課和文化課的各位老師,還看了宿舍。可能那天她太專注于我之后待的環(huán)境是否安全、是否能學(xué)好的這些問題了。所以根本沒有正視身邊這個人是什么樣的,沒想到卻給了林家豪“偷窺”的時機。

        高二最后一個周末考試了??记埃~枝曼依舊要給我擺一大桌吃的。她剛考察完林家豪的畫室,我不著急問,但是充滿期待。

        我進(jìn)進(jìn)出出,無所事事,我想盡快知道結(jié)果。

        我給林家豪發(fā)過去:我媽和你說什么了?

        發(fā)過來是:你好好復(fù)習(xí)!明天就考試了。

        我又發(fā)過去:我媽到底和你說什么了?

        他不回答我,又問一次。半天才回復(fù)說你媽媽覺得宿舍里有點亂。

        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不過,你媽媽在我面前接了個電話,用的是方言……

        林家豪很神速地把這條撤回了,一直沒有下文。

        我愣了……心里嘀咕:這,嘛個意思?

        我忍不住發(fā)過去一串:我媽當(dāng)著你林老師的面接個電話?有點好笑?是她沒禮貌!不過你們聊也不是在很正式的場合;我媽當(dāng)著你林老師的面接電話,也不能說明我媽反對我來你林老師的畫室;也不能說明我媽不喜歡你林老師的畫室!

        我就知道葉枝曼動不動會操起她那口方言,又硬又難聽。土氣!丟人!真是抓狂,我暗自咬牙切齒。

        我把手機扔下,來到外面,沒好氣地大喊,“飯好了沒有?好餓啊———!”

        廚房門關(guān)著,里面抽油煙機拼命地響著,葉枝曼根本聽不見。

        飯桌上,葉枝曼的手機響了,是條短信,看了一眼,竟是林老師。我毫不猶豫地點開:

        葉姐……哦,不,阿姨您身上的味道、氣息,我感到很……總之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我又一次頭皮發(fā)麻、整個人都崩潰了,我罵道:林家豪,本姑娘看走眼了!你個娘娘腔、變態(tài)狂!

        接下來又一條:而且,阿姨您通電話時說的方言,我……我似乎都能聽懂。不知道您的老家是什么地方的?很想跟您聊聊,請問您什么時候方便,很是冒昧,請您諒解。

        “畫室看得怎樣?”我在努力假裝。

        “‘鄰家好畫鋪’,名字不錯!那些老師,我看資質(zhì)還行。宿舍管理也比較嚴(yán),和我之前看的那幾家比,各有優(yōu)勢,不過他們成立的時間太短,這位林姓老師剛接手,之前才送走兩屆學(xué)生。你非要去這個畫室的話,媽媽同意這個假期先試試!”

        此刻我心里早想著再換一家了!當(dāng)然不能這樣說出來,肯定會被懷疑的。

        我竭力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個林家豪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南方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的,不是一流的大學(xué)?!?/p>

        “我是問你他帥不帥?”

        “你是去上課,又不是去交男朋友!帥、不帥又怎樣?”

        “我是說,你看上他了嗎?”“我又不選女婿,快吃飯!”我哪里還能吃得下飯!我把手機放在她面前!

        十一

        這是我后來看到的一張很舊的紙,上面的字跡和照片都很模糊了,據(jù)說這是油印的。

        尋人啟事

        吉諾言,小名言言,男,四歲零十五天。

        1991年7月31日出生,1995年8月16日在萬利商城走丟。大腦門,大眼睛,左耳后發(fā)際處有一個拇指大的胎記,D城口音,能說出家里的電話號碼?!癎”音和“D”音不分,走時穿……

        故事有一個比較悲慘的開始,這個人,不妨就叫他吉衛(wèi)西吧!吉衛(wèi)西在小學(xué)當(dāng)了一輩子美術(shù)老師,吉家到他這一代已是三代單傳。他在電影公司畫海報的兒子吉西一又給他生了一個叫吉諾言的孫子,其實到這里已知道結(jié)局了。之所以再進(jìn)一步寫下來,就是想努力還原一下吉諾言丟失、吉諾拉長大的那二十多年,葉枝曼是怎么度過的,內(nèi)心承受了什么。

        吉衛(wèi)西的老伴在商城把吉諾言丟了。三個月后,老伴兒服毒自殺。吉衛(wèi)西和吉西一一直不甘心,不停地找下去。終于等到葉枝曼再次懷孕,當(dāng)她生下一個女孩時,吉衛(wèi)西和吉西一接著出去尋找。最后一次出去,倆人坐的客車翻進(jìn)了南方一座名山的深澗里。

        我們仨個人一起去公安局指定的部門做了DNA檢驗,當(dāng)然,結(jié)果沒出意外。

        “上面的人”終于來了,又終于走了。但那個七層過濾的飲水爐還看不到,據(jù)說資金兩個月后才到位,等安裝好新的飲水爐,要到新學(xué)期了,那時我已轉(zhuǎn)到到林家豪,不,吉諾言的畫室了。

        吉諾言跟我說:生命是一條毯子,苦難之線和幸福之線互相交織,抽出其中一根都會破壞整條毯子。整個生命,沒有苦難,幸福就是卑微的幸福。他還告訴我,這話不是他說的,是尼采說的。

        責(zé)任編輯阿探

        作者簡介:焦紅琳,河北作家協(xié)會會員。短篇小說刊發(fā)《作品》《山花》《安徽文學(xué)》《草原》《當(dāng)代小說》等刊物。著有短篇小說集《十字街酒吧》?,F(xiàn)為某文藝內(nèi)刊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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