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佳

【摘 要】 本文運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韓禮德的語域理論分析了《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的三段對話的三個語域變量信息，比較了霍克斯和楊氏夫婦兩個英譯本中關于這三段對話所包含信息的得失。通過對照源語和目的語的語域變量，發(fā)現(xiàn)譯者只能在譯文中實現(xiàn)語域對等，卻在某個變量上無法絕對對等。希望通過這個比較對《紅樓夢》這兩個英譯本中第四十一回的翻譯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 《紅樓夢》;語域對等;譯本對照

【中圖分類號】 H315.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4102（2019）05-0075-03

一、 引言

《紅樓夢》作為中國四大名著之一，它被譯成多國語言在全世界廣為流傳。就英譯本而言，較為典型的兩個譯本是英國出版的David Hawkes（戴維· 霍克斯） 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 和1978年中國出版的楊憲益、戴乃迭（ Yang Hsien - yi and Gladys Yang） 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本文運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語域理論，根據(jù)原文中的語域信息，對兩個譯文中語場、語旨、語式這三大變量進行分析。

二、 語域理論

關于語域的定義，目前廣為接受的是韓理德（ Halliday） 和漢森（ Hasan） 對語域的界定。根據(jù)韓禮德（1964）的界定，語域（register）指的是“語言的功能變體”（functional variety of language）。所謂功能變體，就是因情境語境（context of situation）的變化而產生的語言變化形式。根據(jù)格里高利和卡羅爾的觀點，語境因素包含三個部分：話語范圍、話語基調和話語方式，即語場、語旨、語式。話語范圍指的是交談的話題以及場地等情景因素;話語基調指的是交際雙方的社會角色關系即個人基調和語言活動的目的即功能基調;話語方式指的則是語言活動所采用的媒介或渠道。據(jù)語域理論，翻譯應該實現(xiàn)三種功能的對等，即實現(xiàn)三個變量在語篇中所含信息的完全傳遞，譯文必須要反映原文的語域特征，如語篇的題材參與者的角色關系、語篇的交際渠道和媒介，使其起到原文所能起到的作用。

三、 楊氏夫婦和霍克斯《紅樓夢》譯本對照

在文學小說翻譯中，譯者由于不同民族和各自的文化背景差距甚遠，各民族間的生活方式和英漢語言本身差異較大，各國譯者對同一翻譯文本的理解也各有千秋。因此在小說作品的翻譯中，譯者對小說的理解、傳達和表述需要時刻對源語篇的語域進行分析。

下面利用韓禮德的語域理論，對《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的三段對話及這三段對話中語域的三大變量（語場、語旨、語式）作一分析比較。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賈府和大觀園的主人們，統(tǒng)統(tǒng)成了觀眾，而讓一個局外人，一個窮苦老太太登上他們生活的舞臺，并引出了另一個局外人，一個外來的貴族幽尼，共同客串主演大觀園，在《紅樓夢》中響起了絕無僅有的一支極不協(xié)調的變奏曲。

（一）篇章對照1

劉姥姥二進大觀園，在賈母提議下品嘗茄鲞的一段場景對話。

源文本1：賈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鳳姐兒聽說，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劉姥姥口中，因笑道：“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劉姥姥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 我們也不用種糧食，只種茄子了?！北娙诵Φ溃骸罢媸乔炎?，我們再不哄你。”劉姥姥詫異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這一口細嚼嚼?！兵P姐兒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內。劉姥姥細嚼了半日，笑道：“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像是茄子。 告訴我是個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著吃去?！兵P姐兒笑道：“這也不難。”

原文語域三要素所涉及的信息分別是：（1）語場：賈家;事件：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時至秋日給賈府送來新鮮的瓜果，賈母予以款待。（2）語旨：對話人物關系為賈母、王熙鳳和劉姥姥的關系。賈母和王熙鳳都是名門的大家閨秀，劉姥姥一介貧農，地位懸殊。（3）語式：對話、口語體。

譯文對照1：賈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p>

楊譯：“Give her some fried egg-plant，”proposed the Lady Dowager with a smile.

霍譯：“Give her some of the dried aubergine，”said Grandmother Jia.

根據(jù)譯文中三個變量所含的信息，將譯文的語域和原文的語域加以比較，對比它們之間的異同。從兩段譯文整體結構來看，都采用了直接引語對原文的意義和形式進行翻譯，因此符合語式口語體的要求。

再看語場的對等，相比較而言，楊氏譯文更為完整，楊譯版本里是這樣描述賈母發(fā)話時的神情的“proposed the Lady Dowager with a smile.”充分顯示了賈母在賈府中端莊高貴又優(yōu)雅的氣勢。與此同時，楊深知小說中人物特定稱謂具有豐富的內涵意義和民族文化特性，因此把賈母譯為了“the Lady Dowager”——Dowager是繼承亡夫爵位和遺產的遺孀的意思，而霍氏譯本中僅用了“said Grandmother Jia”，因此楊譯更符合語旨中交際雙方的社會角色關系。

譯文對照2：劉姥姥詫異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這一口細嚼嚼?！兵P姐兒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內。劉姥姥細嚼了半日，笑道：“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像是茄子。告訴我是個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著吃去。”鳳姐兒笑道：“這也不難?！?/p>

楊譯：“Really egg-plant， is it？” marveled the old woman. “All this time I’d no idea. Give me some more， madam， to chew more carefully.”

Xifeng accordingly fed her another mouthful.

After savouring it slowly Granny Liu said， “It does taste a little like egg-plant ，but still it’s quite different. Tell me how you prepared this， so that I can cook some for myself.”

“It’s quite simple，”replied Xifeng， twinkling.

霍譯：“Really？” said Grannie Liu in some surprise. “Well， I couldn’t have had my mind on it properly while I was eating it. Give me a bit more， Mrs Lian， and this time I’ll chew it more carefully. ”

Xi-feng took up some more from the dish in her chopsticks and popped it into Grannie Liu’s mouth. After prolonged， reflective mastication Grannie Liu agreed that there was indeed a slight hint of aubergine in the flavor.

“But I still say this isn’t really like aubergine.” She said. “Tell me the recipe， so that I can make it for myself.”

“It’s simple，” said Xi-feng.

這一段中當劉姥姥不敢相信茄鲞是茄子做的，她讓鳳姐再夾一塊給她，楊氏用了“madam”來稱呼鳳姐，而霍氏用的“Mrs.Lian”，相比較而言，madam更能顯示鳳姐對于劉姥姥來說的尊貴身份，也更符合文中“姑奶奶”的稱呼。因此，楊氏在語旨方面更勝一籌。

當劉姥姥問到茄鲞是怎么做的時候，實際上相當復雜的制作過程，熙鳳為了顯示其尊貴的身份以及對繁復菜品的見多識廣，回答是“這也不難”并且得意地詳細描述了繁復的制作過程。這里對熙鳳的這段描述仍然是楊譯得更為傳神——‘It’s quite simple，’replied Xifeng，twinkling.”這里楊用了“twinkling”來描述鳳姐的得意神情，更符合王熙鳳的人物性格，更加符合語旨的對等。

（二）篇章對照2

當賈母一行準備回去時，善良的寶玉還不忘跟妙玉商量將她嫌棄的那只劉姥姥用過的杯子干脆贈予劉姥姥。下面這段話便是寶玉跟妙玉商量此事的對話。

源文本2：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臟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睂氂裥Φ溃骸白匀蝗绱?，你那里和他說話授受去，越發(fā)連你也臟了。只交與我就是了?！泵钣癖忝四脕磉f與寶玉。寶玉接了，又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幺兒來河里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墻根下，別進門來。”寶玉道：“這是自然的?！闭f著，便袖著那杯，遞與賈母房中小丫頭拿著，說：“明日劉姥姥家去，給他帶去罷。”交代明白，賈母已經出來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不在話下。

該段話的語域三要素分別為（1）語場：黛玉和寶釵不在，只有妙玉和寶玉的一番對話;（2）語旨：妙玉的性格孤僻高傲，另外還有點潔癖，像劉姥姥那樣的貧苦百姓用了她的茶具，即使是昂貴的名品，她也會嫌棄果斷棄之;而寶玉善良的秉性使得他見到劉姥姥這樣的長輩不分貧富貴賤依然想予以幫助。（3）語式：對話口語體

譯文對照1：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臟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

楊氏譯文：? ?As he was leaving he said with a smile to Miaoyu， “That bowl may have been contaminated， but surely it’s a pity to throw it away？ I think you’d do better to give it to that poor woman， who’d make enough by selling it to keep her for some time. Don’t you agree？”

霍氏譯文：? While the three of them were leaving， Bao-yu stopped to have a word with adamantina.

“That cup that the old woman drank out of： of course， I realize that you can’t possibly use it any more， but it seems a shame to throw it on one side. Couldn’t you give it to the old woman？ She’s very poor， and if she sold it， she could probably live for quite a long while on the proceeds. What do you think？”

這段對話中，霍氏將寶玉描述成了一個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英國紳士形象。而原文中這里寶玉其實是“陪笑著”跟妙玉來說這件事。我們都知道寶玉在賈府當中雖然尊貴但是平易近人，等級觀念并不是特別的濃重，所以可以俯下身跟任何人輕松的交流。所以楊氏的譯本“he said with a smile to Miaoyu”以及下面那段話的語場和語式更加符合寶玉在原文中的人物形象。

譯文對照2：賈母已經出來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不在話下。

楊氏譯文：By this time the Lady Dowager was ready to leave， and Miaoyu did not press her hand to stay but saw them out and closed the gate behind them.

霍氏譯文：By the time he had done this， Grandmother Jia was already outside in the courtyard expressing a desire to get back. Adamantina made no serious effort to detain her， and after seeing her guests out of the Hermitage， went in again and closed the gate after her.

這段話中賈母在賈府中無與倫比的史太君地位，在妙玉眼中卻不屑一顧。楊氏的版本中用了“did not press her hand to stay”描述出了妙玉的傲慢態(tài)度，以及后面緊接著的“but saw them out and closed the gate behind them” 再次清晰、簡練地描述出了這段話的語旨和語場，而霍氏的譯本更為雅致，卻沒有能夠更好地體現(xiàn)原文中妙玉的態(tài)度和性格。

由上可見，譯者在翻譯本國或異國小說作品的時候，首先考慮到是語場方面的對等，對于語旨的把握與譯者本身的文化背景、語言功底和對原文的理解有關，因此總會出現(xiàn)主客觀上的種種差異。這也就決定了翻譯中“對等”的相對性和“不對等”的必然性。以上對比發(fā)現(xiàn)楊氏譯本和霍氏譯本在處理小說對話時都存在一些信息流失的情況，不能實現(xiàn)完全對等，但這并不影響這兩位翻譯巨匠對《紅樓夢》的成功傳達?；羰系淖g本更為雅致，楊氏的譯本更加準確，是《紅樓夢》英譯本中不可多得的兩部經典翻譯對照譯本。

四、結論

上文中我們從語域的三個基本要素：語場、語旨、語式三個方面分析了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的三段對話不同版本的英譯文。雖然兩位翻譯大家的經典譯本也無法完全實現(xiàn)譯文與原文的語域絕對對等，但是讀者和各譯評者仍然可以運用韓禮德的語域三要素對其進行語篇的分析，為翻譯實踐提供了實用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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