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屬蛇,水一樣的溫柔,水一樣的執(zhí)著。所以,我總認為,山也是有屬性的,大山是大羊,小山是小羊。
為什么大山終生匍匐?為什么大山總是低著頭、彎著腰?因為孩子。
其實,你還有許多綽號:山茄子,綠豆果,三月棗,酸咪咪,等等等等。但就是沒幾個人真正知道你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一如我娘,我爹始終都未能給她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即使她膝下兒女成群、子孫滿堂、奉獻一生。
這是淵藪,是命。
每次回到龍溪鋪這個山旮旯,回到群山的懷抱,我都會站在一個高高的山崗上,大聲呼喚:娘——我回來啦!就像我誕生時的第一聲啼哭,用盡吃奶的力氣。當然,羊奶!
因為我怕,我怕娘睡著了,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只要聽到孩兒的聲音,娘準會從山谷里從四面八方回應(yīng)我:
回來啦——回來啦——回來啦——
我不知道娘在哪里,但我知道娘在山里,在四面八方,在每一個旮旯里,在凡是有山的地方。我能感受到娘內(nèi)心的喜悅,聽到她撲撲的心跳。
大山是大羊,我是小羊。羊與羊心心相映、心靈相通。
從小,生母沒有奶水,是大山養(yǎng)活了我,是娘。只要我的嘴唇一碰到羊奶子,我的每一條神經(jīng)都會立馬豎起來,每一個味蕾,瞬間激活!
娘啊,我太熟悉你的體香了,太熟悉大山的氣息。
你將我養(yǎng)大成羊,所以,我也就變成了一只半大不小的羊。
為了養(yǎng)活我的小羊,我?guī)е覀冄虻闹腔酆捅拘?,去了一些叫做城里的地方,在他們的屋檐下,摸爬滾打,流汗,流血,有時候也流淚。因為,他們只用鼻孔看我,頤指氣使,總認為我們比他們矮羊一等!認定我們就是羊,綿羊,羔羊,低賤的兩只腳的羊。
我,和我的羊們,總被他們高高舉起的掄圓了的鞭子,抽得“叭叭”地響,即使傷痕累累,羊兒也總是將淚水咽進肚里,不敢讓人看見。所以,他們是看不到羊兒的眼淚的。
娘啊,羊,只有回到你的身邊,我才發(fā)現(xiàn),我是一只幸福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