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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弟弟帶刀出門

        2019-09-10 06:22:56楊遙
        都市 2019年8期

        楊遙

        要想找到你認為美好的顏色,首先準備好純凈的白色底子。

        ———萊奧納多·達·芬奇

        弟弟第一次進貨那天,家里人都早早醒了,大家蟄伏著不動,長短不均勻的呼吸聲暴露了每個人都在裝,大家還是裝著,屋子里有一種格外的安靜。一只老鼠出來悉悉索索啃東西,沒有一個人呵斥。那種清醒地控制著自己裝睡,比睡著難受多了。

        四點半,鬧鐘一響,猛一下都坐了起來。彼此驚了一跳,有些尷尬。拉著燈后,屋子里由黑暗變得昏暗,像從黑夜返回到了黃昏。

        弟弟匆匆吃了幾口飯,急著便要走。

        我看了看表,離五點還差三分鐘。這時媽媽和爸爸一起說,別誤了車。其實我們都知道,縣里那輛去太原進貨的車五點半才出發(fā),到我們村口,最快也得用十分鐘??晌倚睦镆矒牡艿苷`了車。萬一那輛車早早拉滿人,提前出發(fā)呢?

        弟弟拎起腳邊的包,沖我們笑了笑說,把這個東西帶上吧!說著他把一把裁紙刀放進包里。這把刀五寸左右長,刀背有牛角一樣的弧度,刀刃已經磨得坑坑洼洼,黑乎乎的看不見一絲寒光。弟弟說話的時候,燈光暗黑的影子在他臉上移來移去,把他的恐懼照得一覽無遺,本來為他這次出門就擔憂的我更加擔憂。爸爸媽媽也是滿臉憂慮。在我們這里,誰沒有聽到過進貨被搶或偷的故事?再說弟弟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太原是第一次。

        臨出門前,媽媽又叮囑,錢帶好了吧?弟弟摸了摸小腹下邊。

        出門后,我們不再提錢的事。都知道隔墻有耳。

        那天有星星,我卻感覺異常漆黑。平時熟悉的路變得到處都是坑坑洼洼。我們深一腳淺一腳擁簇著弟弟到了公路上,天仿佛更黑了,不知道是黎明前的黑暗,還是本來就更黑了。路上幾乎沒有車,風像一把大掃帚呼呼用勁劃拉著公路,頭頂上的電線嗚嗚叫著發(fā)出哀傷的聲音。等了很久,腳麻得像兩坨石頭,那輛進貨的車才來了。它突然就停在了我們的面前,里面的燈嘩一下亮了。弟弟幾乎來不及跟我們告別,就擠進了那個緩緩往開打的車門,仿佛那兒有一種神奇的吸力。車又轟鳴著發(fā)動起來往前跑去。車里的燈滅了,兩個紅色的尾燈也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呵欠,往村子里走去。

        媽媽說,弟弟從來就膽小。他小時候,我一聽到有他這么大的娃娃哭,就以為弟弟被人欺負了。我眼前出現(xiàn)我和別人打架,弟弟躲在一邊哇哇大哭的情景。爸爸說,那把刀子。唉!幾只狗拼命大叫起來。

        弟弟帶回了如來佛、大肚彌勒佛、觀音菩薩等幾箱子佛像,最大的有二尺多高,最小的才五六寸。它們大多是瓷質的,有的純白,有的象牙黃,有的白底上面點綴紅色的瓔珞和金色的衣服,還有一些是銅質的,沉甸甸的散發(fā)著莊嚴的光。除此之外,他還帶回一箱子佛龕和香爐、燭簽、香筒、蓮花燈、木魚等配用品,以及各式各樣的香。

        我們看到這些東西后都非常驚訝。

        小店賣什么東西此前我們商量過,當時主要在副食和衣服中間搖擺不定,沒想到弟弟帶回的是這樣一批稀罕的玩意兒。當我們用征詢的眼光望著弟弟時,弟弟的目光游移不定,他說,貨賣獨家,鎮(zhèn)上那么多店鋪還沒有一家賣佛像供品的,一定賺錢。弟弟說完之后就借口累了,一頭扎在炕上。我不明白為啥弟弟進回這樣一批東西。爸爸說,進回些這東西,能賣了嗎?媽媽盯了他一眼,朝炕那邊點了點。爸爸嘆了口氣。

        我們把佛像一件件擺上貨架,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種神圣的光從那些瓷質、銅質的佛像上散發(fā)出來,使這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莊嚴起來,不再那么窄逼、矮小。媽媽抽出一支香,對著最大的那尊觀音菩薩,深深地拜了下去。

        在箱子的最底部,有幾本書。我拿起來翻了翻,都是經書。封面一律是黃色,開本有大有小,紙張優(yōu)劣不一,字體的大小也不一樣,一看就是些贈送品。然后發(fā)現(xiàn)了一包嚴嚴實實的東西,把包裝一層一層撕開之后,是五把漂亮的刀子。它們插在精致的皮鞘里,不到一尺長,刀把上鑲嵌著紅色和綠色的寶石。我拿起一把,沉甸甸的。拔出刀子后,寒光閃爍,馬上有一種力量從刀把上傳到我手上,然后心里。摸了摸刀刃,沒開刃卻能感覺到鋒利。我把它緩緩插回刀鞘,想起弟弟出門進貨時帶的那把裁紙刀,與這幾把比起來,太垃圾了。

        我在正面的貨架上釘了一顆釘子,把其中一把刀子掛上去。看了看,覺得確實好看。

        弟弟請人做了一個“佛香閣”的牌匾,與隔壁光明照相館的牌子并排掛在一起,選了一個吉日,我們的小店開業(yè)了。

        鞭炮響過之后,衛(wèi)星的奶奶走了進來,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整張臉上,有一個突兀的大鼻子。她虔誠地雙手合十,向最大的那尊觀音拜了下去,然后向東邊的,西邊的。又有幾個女人進來,差不多都四五十歲,看到這么多佛像,她們的眼睛放出光來,她們樸素灰暗的衣服隨著她們眼中的光神奇地鮮亮了起來。幾個提著籃子的年輕些的女人進來,瞧了一下走了。有個梳牛角辮的小女孩跑進來,問,有沒有糖?又跑出去了。兩個年輕人晃著膀子走進來,是衛(wèi)星和“花生”,他們直奔掛著的刀子。

        衛(wèi)星。奶奶叫她。衛(wèi)星張大嘴,有些夸張地說,是奶奶呀!順手把刀子取了下來。多少錢?花生問。衛(wèi)星你過來。奶奶說。衛(wèi)星不情愿地把刀子遞給花生,向奶奶走過去。奶奶把嘴湊到衛(wèi)星耳朵上告誡,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她忘記自己耳背,聲音奇怪地高而尖銳。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來。花生不自然地嘿嘿笑著,放下刀子,走出門去。衛(wèi)星惱怒地瞪了一下奶奶,大步追去。

        這個不省心的爺爺!都是叫那些勾魂鬼帶壞的。衛(wèi)星奶奶追著說了一句,對著最大的觀音拜下去,祈禱保佑她的孫子。然后拿起一尊觀音問,這尊多少錢?

        到傍晚時分,請走了三尊觀音菩薩,還賣了一套供器,外加十幾塊錢的香和紙。弟弟興奮地算著一天的盈利。媽媽伸著細長的脖子,朝漸漸黑下來的街上張望。

        兩個人前后腳進了店,是看風水的“鐘馗”,奶奶廟的跛子和尚。

        鐘馗打扮的與和尚差不多,短頭發(fā),灰色袍子,黃色的氈靴。

        他與跛子兩個對望了一眼,各自朝四壁的佛像望去。

        看了一會兒,跛和尚朝弟弟笑笑,雙手合十點點頭說,阿彌陀佛。先走了。

        鐘馗開始說話。這是西方三圣。騎獅子的是文殊菩薩。騎白象的是普賢菩薩。這是……鐘馗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嘴角邊都是白色的唾沫。

        弟弟一句話也不說,認真聽著。

        第二天,弟弟看店時拿起了佛經。從那之后,弟弟幾乎經不離手,只要店里沒顧客,他就念念有詞。有幾次,我看見他拿著我的字典,查經書上的字。

        小店的生意不理想。初一、十五這些日子稍好些,平時只能賣些香、紙、燭等消耗品,偶爾有人請走一尊佛像,我們都會在心里念阿彌陀佛。幸虧小店是自家的,要是別人的,可能連房租都不夠。鐘馗經常來,弟弟現(xiàn)躉現(xiàn)賣,與鐘馗談起佛教來,總是咳咳咳巴巴,有時說錯一句話,被鐘馗糾正,他臉馬上就紅了,雙手搓來搓去,不知道擱哪兒好。

        看刀子的人倒不少,除了衛(wèi)星和花生,還有“大頭鬼”“軍長”這些家伙,他們燙著卷發(fā)或者剃著光頭,沒有一個和正常人一樣的。每次鐘馗一來,過一會兒這些家伙就來了,他們對鐘馗非??蜌?,親熱地叫他鐘馗師傅!鐘馗對他們也非??蜌?。

        鐘馗看佛像,他們看刀子,兩不相干。過一會兒,他們就會湊到鐘馗跟前,指著一尊佛像問,這是哪位神仙?有一次花生指著文殊菩薩問,這是把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的如來爺爺嗎?他真是威風,騎的都是獅子。弟弟忍住笑,不吭聲。與這些流里流氣的家伙講話,他也磕磕巴巴老是緊張。他害怕講錯話挨打。

        鐘馗一走,弟弟就會很認真地拿出佛經,尋找他們剛才談過的內容。弟弟看得很認真,半天才翻一頁,有時剛翻過去,馬上又折回來看,還經常在上面作記錄。

        那些人走后,店里會有一種奇怪的酸酸的味道,像橙子、貓尿等東西混合在一起。人們說那里面有些家伙吸毒,他們買刀子,大概為了防身。也有人說,大頭鬼拿著刀子攔路搶人。弟弟聽到這樣的話,總是渾身不自然。把一束香點燃,插在各位佛像前的香爐里。鐘馗說,眾生平等,不可有妄念,妄自去猜測別人。

        到一個月頭上,佛像沒有賣多少,刀子卻賣完了。

        弟弟再次去進貨時,還是帶了那把裁紙刀,看著這把黑乎乎的刀子,想起他賣完的那些精致的刀子,我嘆了口氣。

        這次弟弟進回一箱子刀劍,有三尺多長的龍泉劍,一匝多長的彈簧刀,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具刀、工藝刀。那時我們縣里去太原進貨的車都停在服裝城的一個院子里,大家進上貨把東西放在行李倉里,不用經過任何安全檢查,換成現(xiàn)在,他這些刀劍大概就帶不回來了。

        弟弟在刀劍之外,還帶回了一個小箱子,打開之后,上面放著厚厚兩層書,除了有些和上次那些贈送的一樣外,還有《禪燈夢影》《金剛經說什么》《中國佛教史》……我大吃一驚,想他讀完這些書得花多長時間,萬一他真的信佛了,怎么辦?

        有一天,弟弟突然宣布說他要吃素了。媽媽聽到后怔了一下,問,上次咱們啥時吃的肉?十月初十,我回答。那是弟弟的生日。在我們家,一年吃肉的日子也就那么幾天。過大年、七月十五、八月十五和家里每個人過生日的時候。

        弟弟宣布完的第二天,媽媽把菜盛好之后,弟弟端起碗來嗅了嗅,問,豬油?就重重地把碗推到一邊。

        又過了幾天,弟弟把自己所有色彩鮮艷的衣服送了人,包括以前非常喜歡而舍不得穿的一件紅色羽絨衣。

        天氣一天天冷下來之后,弟弟坐在門口硬椅子上閱佛經,不停地用僵硬的手指揩清鼻涕,表情肅穆。媽媽邊給他縫棉衣邊罵,活該!念佛機里傳出“南無阿彌陀佛”的梵音,在寂寥的屋子里一遍遍莊嚴地回繞。

        望著弟弟走火入魔的樣子,我心里暗暗悲哀。覺得為了做生意沒必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要是真正信,也不是非要吃素念經,像濟公那樣酒肉穿腸過不一樣成佛?再說,弟弟的性子綿綿軟軟,連自己也保護不好,怎樣度別人去呢?我一向瞧不起那些生活不如意就去信佛信耶穌信太上老君的人。真的,信什么,首先自己活個樣子出來。

        沒想到,弟弟出息得很快。

        有一次,看見他在店里和鐘馗辯論,不高不低幾句話,說得鐘馗面紅耳赤,濃黑的兩道眉毛垂下來,要不是旁邊有幾個看刀子的家伙,鐘馗可能撐不住馬上就溜掉。還有幾次,看見弟弟給衛(wèi)星的大鼻子奶奶講解她手里拿的佛經,那種認真勁兒,把我也馬上吸引過去。弟弟沒有因為我的加入受到絲毫干擾,他繼續(xù)往下講,衛(wèi)星奶奶不時合掌點頭,我心里也不由點頭。慢慢地周圍圍了一群人,聽弟弟講。后來,廟里的跛子師傅也經常來向弟弟請教一些知識,這時弟弟眼睛里就會放出一種精銳的光,這種光只有在那種自信滿滿的成功人士眼中才可以看到,弟弟以前的眼神總是那么謙卑,一和人對視就躲躲閃閃。

        鐘馗沒有把那次爭論給他帶來的難堪放在心上,他還經常來。經過那次爭論,弟弟和他在一起小心了起來,他們都努力尋找共同的話題。鐘馗一來,衛(wèi)星、花生、大頭鬼這些人前前后后就來了。鐘馗師傅,他們說。他們有的人上次見過鐘馗的尷尬,還是對他一樣的尊敬。

        慢慢地弟弟發(fā)現(xiàn),只要鐘馗在,那些買刀子的生意一般都能做成。鐘馗不在,有時冒冒失失進來幾個人,看看刀子,大多拔腿而走。弟弟產生一種感覺,覺得鐘馗就像閻羅殿里真的鐘馗一樣,他一在,就把那些各種惡鬼鎮(zhèn)壓住了。鐘馗還給弟弟帶來另一種好處,人們找他看過風水,大多會謝土,鐘馗就指點人們來店里請尊菩薩,或至少買些香燭。

        一天天過去,小店的生意漸漸好了些。經??匆娨恍┮轮偷艿芡瑯訕闼氐娜舜粼诘昀?,大多是四十開外的女人,其中以老太太居多。弟弟和她們輕聲慢語地交流,有時給她們朗讀佛經。一群人安靜圍在弟弟周圍,我不由想起徐悲鴻畫的那幅《達摩講經圖》。這些人請的大多是觀音,有的已經在店里看過幾個來回,每次總要問一下自己心儀的那尊的價錢,然后選個日子請走。此后,她們會隔段時間請香,請燭,有些慢慢地會配齊香桶、燭簽、香爐這些器物,有的還要蓮花燈,佛龕。

        也有些衣著光鮮,白臉涂著紅唇的女人或戴著金項鏈的男人來請財神,他們大多是鎮(zhèn)上的生意人。

        我希望小店里出現(xiàn)一些年輕漂亮的姑娘,讓弟弟感覺到生活的另一種美好。每次見到的卻總是一些至少年近四十的老女人,還有那些混混。

        逐漸地鎮(zhèn)上信仰佛教的人越來越多。

        信仰像呵欠那樣傳染,一有人信開,更多的人就會漸漸加入。這大概是人們怕別人信了自己沒信會吃虧,萬一佛爺靈驗呢?就像人們看到有人在房子外邊堆了一捆柴,或者在院子外面挖了一個廁所,馬上其他人會跟著行動,他們認為這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我們看到很多村子的路邊堆滿了柴草、紙箱子、酒瓶子、爛磚頭。許多村子人們的廁所在房子外邊,還掛著把鎖子。他們不管自家上廁所方便不方便,不管街上臭氣熊天,還害怕別人隨便用他們的廁所,占了他們的便宜。那些怕吃虧的人請了觀音,覺得還不夠,有余錢,又請如來、彌勒,害怕不夠,又請財神、太上老君,他們覺得家里的神越多越好,這個不靈或許那個靈。請了神佛,他們又買香、紙、燭,害怕不供奉,神佛生氣怪罪。

        弟弟的生意越來越好,已能在維持開銷之外,有一筆結余。他每個月進貨的時候,不帶那把黑乎乎的裁紙刀了。帶什么,看不到。從他的神色上,知道他一定還帶著刀子。那一定是一把特別小又特別鋒利的刀子,它會在弟弟需要的時候,很容易地拿出來,鋒利地切下對方的一根手指,或插進對方胸口中。

        弟弟進的佛像越來越大,最大的一尊坐在那里幾乎有我一半高,眼睛比我的都大。因為有些人買了小佛像,心里感覺不踏實,又來買大的,他們覺得大的比小的靈驗些。與此相比,他進的刀子反而越來越小,有的小的像一尾魚,握在手里根本看不到。以前用作招牌的那把刀子早已摘下了,所有的刀子擺在一個柜臺里。買刀子的那些人越來越喜歡小刀子,他們喜歡把刀子握在手里、藏在口袋里,或隨便掖在身上某個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

        一天早上,村里放羊的在村外的河灘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那具尸體緊趴在地上,幾乎半個腦袋陷入滿是鹽堿的地里,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有幾個刀痕。

        弟弟聽到這個消息,馬上來找我。他說話的時候驚恐不安,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他說,村外有人被殺了,兇器會不會是我賣的刀子呢?我吃了一驚,盼望殺人的刀子不是從弟弟這兒買的。為了放心,我和弟弟一起跑到河灘。那個人周圍被拉起了一圈繩子,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在里面忙活。我們踮起腳尖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清那個人身上的傷痕是怎么回事?

        我安慰弟弟說,你賣的刀子都是沒有開刃的。

        弟弟回答,萬一他回去自己磨快呢?說著他手里一晃,出現(xiàn)一把閃亮的刀子。

        我接過來打開,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著一團白光,像刀鋒上有磁鐵,把太陽吸引了過來。

        你自己磨的?

        嗯。

        我說,首先兇手買的不一定是你的刀子,說不定還是用菜刀呢?再說,誰能證明他從你這兒買的刀子?

        弟弟的臉一下變得蒼白。他說,我賣刀子的時候鐘馗一般都在場。他接著說,我馬上去找鐘馗。

        弟弟匆匆忙忙走了,他灰色的影子塵埃一樣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不知道萬一兇手是從弟弟這兒買的刀子,弟弟會承擔什么樣的罪責?有些心神不安。

        不知道鐘馗怎樣答應的弟弟?那段時間鐘馗來了店里,弟弟對他好得有些過頭。他坐著的話,一看見鐘馗來了馬上就站起來,還會用袖子把坐了半天的凳子擦一下,讓給鐘馗。無論鐘馗說什么,他一律點頭說是,還左一口、右一口鐘馗大師附和。我看到弟弟的樣子驚訝極了。弟弟說,第一次稱呼鐘馗為大師的時候,感覺臉紅說不出口來,慢慢地就熟練了,像說個笑話一樣。弟弟說這話時一臉輕松,看不出任何心理負擔。

        弟弟一人在店里時,不讀佛經了。他買了一堆蘿卜,用一把把刀子在蘿卜上刺出各種各樣的痕跡。他想判斷尸體上的刀痕到底是不是自己這兒賣的刀子劃的?他一天天這樣徒勞地試著。那段時間,我們家吃的菜基本都是蘿卜,腌蘿卜、涼拌蘿卜絲、燉蘿卜、蒸蘿卜條。弟弟不吃葷之后,我們的菜譜本來就更簡單了,現(xiàn)在每天吃蘿卜吃得反胃。

        后來,案子破了沒有?我們不知道。只知道亡者是個外地人,好久沒有人來領尸體。反正慢慢沒有人談它了。

        幾年之后,鎮(zhèn)上許多人家里有了觀音。還有的作了佛堂,供奉更多的神佛。大多店鋪里都供上了財神。

        弟弟生意的好轉引來了別人家的覬覦,有幾家雜貨店賣起了香燭,兩家服裝店里面也擺上了佛像,和性感的內褲、乳罩擺在一起,旁邊是花花綠綠的衣褲、拖鞋。更有一個家伙,在破敗的奶奶廟門前用床搭起了一個攤位,上面擺著各種佛像和土地、觀音、太上老君,香燭黃紙,還有幾把刀子,完全是照搬弟弟的店。只是他剛起步,本金薄,所有的東西都是小號的,擺在外面罩著土,看起來灰蒙蒙的。他留著鼻涕,搓著雙手,腳凍得不住地跺來跺去,是弟弟的競爭對手。

        弟弟的生意受到了一些影響,沒有事先想的大。那些人不讀書,枯燥的佛經哪里能看得進去?他們不能給顧客講解各種神佛的職責,也講不來佛經上那些拗口句子的意思。更沒有鐘馗來和他們切磋,給他們介紹生意。

        那一段時期,小店里站滿了神色肅穆的女人,總是以弟弟為圓心,扇子似的展開。如果弟弟點一下頭,馬上好幾個人跟著他點頭;弟弟皺眉,好幾個人也跟著他皺眉。弟弟的目光帶著溫度一般,給這些風華不在的女人們鍍上一層晚霞一樣的光。

        信仰方面的權威讓弟弟有了一種神奇的力量。

        甚至我們村那位年事已高的村長,在決定村里的幾件大事前,來征求弟弟的意見。這種待遇,我們家以前從來沒有享受過。

        那些買刀子的人,對弟弟也仿佛像對鐘馗那樣尊敬了起來。他們進了店不再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咋咋呼呼,讓弟弟取刀子時非??蜌猓袝r居然用請這樣的詞。

        有些人拿上刀子會馬上離開,有些卻翻來覆去挑好久。弟弟從來沒有不耐煩,他把一把把刀子遞上來,放下去,再拿上來。那些人挑好刀子,鐘馗會代弟弟把他們送出門。這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達成的默契,弟弟幫助他們挑刀子,鐘馗送他們走,仿佛里面大有深意。時間久了,弟弟發(fā)現(xiàn),店里其他人多,這些人挑刀子就慢,慢到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鐘馗。店里沒有其他人,他們挑的就快,甚至隨手指一把,拿上就付錢。

        我們鎮(zhèn)四周的山上忽然發(fā)現(xiàn)了鐵礦。許多外地人一下涌了過來。半夜時分,經常聽到載著音箱的摩托車唱著流行歌從街上駛過,間或有年輕女子的嬌笑。有時聽到喝醉了酒的外地人在街上大哭。他們的聲音渾濁不堪,帶著酒氣,讓整個鎮(zhèn)子的夜發(fā)酵一樣,不安,喧囂。108國道上滿是拉礦的大車。臉白膚嫩、走路一扭一擺的姑娘忽然就盛開在了路邊的飯店里。

        有一天,一位二十多年前被賣到我們村,孩子都在武漢上大學的四川女人忽然不見了。與她一起消失的,是住在她院里的一位技術工人。她這件事只被議論了幾天,就過去了。他丈夫忽然雇了許多人,拆了以前的舊房子,起新房。村里許多人繼續(xù)把自己多余的房子租給外邊來的人,沒有一個人引以她的事為戒。村里多了許多山南海北的人。

        村子北邊靠近集體墳場有塊地,布滿幾道大溝,耕種不方便,幾十年來只是一些梨樹、杏樹,任其開花落葉,春天秋天煞是好看。一位老板看中了那幾道溝,包了下來。一座藍色的廠房一下子從遙遠的半山坡搬到了村子附近。從那之后,廠房不斷從山上走下來。

        村里的賬務上一下出現(xiàn)了多年來沒有見過的一大筆錢,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花,誰也想從中間得到點兒好處。于是每天開會。村民大會、村民代表大會、黨員會、村委會、支部會,一個會接另一個會。以往對村里的公共事務一點兒也不關心的人,現(xiàn)在也熱衷于開會。甚至會議結束之后,他們還像那些吸在人身上的螞蝗,不愿意離開,繼續(xù)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鐵礦也給弟弟帶來了好處,礦老板們喜歡大的關公、財神。弟弟把一尊尊磁的、銅的關公、財神裝在紙板箱里,里面襯上泡沫塑料,外面用木架框住,運回來。它們站在店里,像一個個肅穆的真人。

        忽然有一天,村邊的公路陷了下去,出現(xiàn)一個長約七八米的大坑。在此之前,那些拉礦的大車已經把公路搗得坑坑洼洼,到處都是裂縫。這個大坑一下把那些拉礦粉的車攔住了。那天,那些被道路阻斷的大車司機涌到了鎮(zhèn)上,中午時分,每一個飯店里都擠滿了人,劃拳聲、吵鬧聲震耳欲聾,吵得住在屋檐里的麻雀不敢回窩,在天空亂飛,像一片片灰色的網。整個鎮(zhèn)子都被濃濃的酒氣包圍。

        交通局、公路段的人都趕了過來,開會,做計劃,報項目。弄好這個大坑,最少得需要半個月時間。

        傍晚時分,幾個老板找到了村長,把一摞鈔票放在他面前,讓他想辦法在天亮之前把大坑填平。

        村長在大喇叭里做動員,廣大村民請注意,帶上工具去公路上填坑,出一個勞力一晚上二百元,出一輛車……

        村里許久沒有見過的合作勞動的場面出現(xiàn)了。男人、女人都跑了出來。人們開上推土機、三輪車,推著小平車,拿著鐵鍬、籮筐,一起涌出來。我從來沒有想到村子里有這么多的人。推土機直接開到路邊地里,把青色玉米桿和土一起挖了出來,裝到車上。有人抱著石頭,有人從河床里裝上沙子,一起往坑里填。

        村長搞了一個錄音機,里面不停地播放《咱們工人有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類的歌。村里的人盡管不是工人,聽著這些歌還是很帶勁。

        半夜時分,村長安排人們送來了夜宵。熱騰騰的面條,香噴噴的餃子。有人唱起了“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馬上有人緊跟著唱“共產黨好,共產黨好,共產黨是人民的好領導”。

        天亮時,那個巨大的坑被填滿了。還在最上面鋪了一層石頭,里面灌了沙子、石灰、土組成的三合土,在縫隙里澆了些水泥糊糊。又把推土機、三輪車開上去壓了一遍,全村的人排著隊在上面踩了十來分鐘。然后大家打著呵欠往家里走。

        弟弟一個人落在人群后面,尋找哪里不結實。他擔心大車走過來一下把路壓塌,反反復復在這條新修好的路上走。

        忽然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從車隊的長龍里鉆出來,她像在閉著眼睛走路,根本沒有看見前面修好的路,順著斜坡走向公路下邊被挖得亂七八糟的莊稼地。弟弟以為自己累了一晚上,看花了眼。他繼續(xù)機械地走著。猛地傳來一聲尖叫,弟弟醒了似的奔向發(fā)出聲音的地方。女孩掉在一個大坑里,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腳,繼續(xù)發(fā)出驚恐而疼痛的尖叫。這時,路上的大車發(fā)出一陣陣興奮的喇叭聲,車輛開始了流動。

        弟弟趴在地上伸出手,女孩試著站了一下,又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弟弟沒有猶豫,跳下坑里。女孩仰起頭,弟弟看到一張蒼白又漂亮的臉。他慌亂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伸出手想扶她起來,又不知道手往哪兒扶,趕緊縮回去。女孩呀地叫了一聲!弟弟顧不得多想了,拉住她的胳膊。女孩腳一用力,又叫了起來。弟弟馬上有了主意,他伏下身子,板凳一樣蹲在女孩面前。女孩把雙手搭在他肩膀上,女孩軟軟的胸脯時不時碰弟弟幾下,弟弟如僵死一般不敢亂動,兩個人慢慢站了起來。弟弟出了一身大汗。

        仰頭望,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女孩的香氣一陣陣地傳到弟弟鼻子里,弟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香的女人。這種香味不同于弟弟常聞的那種點的香,它像小爪子一樣把弟弟深藏在心底的欲念勾了出來。弟弟扶著女孩靠在墻上,狗一樣開始拼命刨土、搬石頭。很快弟弟建起了一道斜坡,他扶著女孩走上去,她的雙臂能夠著坑口了,弟弟用勁一托,女孩爬了上來。

        這時,整個鎮(zhèn)子陷入昏睡中。弟弟脫下外衣,站到公路中央,拼命揮舞,攔了一輛出租車,載著女孩去了縣里的醫(yī)院。

        掛號,拍片子,女孩左腳骨折,需要住院。弟弟和女孩帶的錢都不夠。弟弟站在住院部門口,先是哀求醫(yī)生讓女孩先住院,他去取錢。被拒絕后,他開始破口大罵醫(yī)院不講人道。發(fā)覺沒人理他時,他掏出了刀子,在收費處的玻璃上用勁劃下去。玻璃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里面的醫(yī)生尖叫。保安過來拖走了弟弟。弟弟瘋了似的,在縣城的大街上瘋狂地尋找熟人,人們看見他手里握著刀子,紛紛退讓。后來,好不容易遇到我們村嫁到縣里的一個女人,借了一千元錢。

        就在女孩住進醫(yī)院的第二天,村里80%的村民達成了一致意見,把村里賬上的錢用來修奶奶廟。

        決定好了之后,馬上成立理事組。弟弟差點被選入,因年齡小,在最后一輪投票時比前面那位少了一票。

        弟弟開始買排骨,買烏雞,讓媽媽燉成湯。每天傍晚,早早關了門,騎上摩托往醫(yī)院趕。有時媽媽忙,他居然親自動手熬湯??粗褞еz的雞塊、排骨放進鍋里,根本不會相信他是個不吃葷的人。為了保證味道好,他還每次舀上一勺,嘗嘗濃淡。

        每天出發(fā)前,弟弟把臉洗干凈,刷了牙,還在口袋里裝一把小梳子。一天他從醫(yī)院回來之后,腳上穿著一雙嶄新的皮鞋。又過了一天,穿回一件黑色的立領皮夾克。他說女孩說他脖子長,穿上立領衣服好看。我們看到弟弟這樣變化,暗自高興。

        白天在店里,弟弟不像以前那樣總捧著一本佛經了,他經常拿著一本笑話書或講鬼故事的書,因為女孩喜歡聽笑話和鬼故事。

        大約過了二十多天,弟弟忽然穿回一件紅色的立領毛衣。他說女孩每天呆在醫(yī)院沒事干,為了感謝弟弟,給他織的。望著那一針一針織出來的毛衣,我忽然覺得弟弟好幸福。

        弟弟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幸福,在冷颼颼的店里故意把外邊的夾克脫了,露出他的紅毛衣。幾個老太太看見,問弟弟,搞對象了?弟弟笑瞇瞇點頭。

        一個多月后,女孩的腳好了。她提了兩瓶酒、一袋子水果,還有鮮奶、糕點到我們家里感謝弟弟。她穿著白T恤,白褲子,白風衣,說著一口漂亮的普通話,模樣周正極了。我們都對她挺滿意,覺得弟弟能娶上這樣一個媳婦,是福氣。

        女孩和弟弟一起去了店里之后,媽媽開始包餃子、炸油糕,準備午飯。

        到了飯點兒,遲遲不見弟弟回來。我跑去叫他。弟弟一個人氣惱地用刀子消廢紙板,地上已經亂七八糟一堆紙片,他手上還有一道帶血的口子。

        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問,那個誰呢?

        弟弟把刀子往地下一扔,說,我不餓。

        那天,我勸了半天,弟弟也沒有回家吃飯。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女孩跟著弟弟去了店里,弟弟還開心地買了些瓜子、話梅、糖果。女孩幫弟弟把店里所有的東西都擦了一遍,最后抱著一尊雪白的瓷觀音舍不得放下來。弟弟望著女孩說,你真像!

        像啥?

        觀音菩薩。弟弟回答。

        女孩重重地嘆了口氣,把觀音放下。

        這時,大頭鬼和衛(wèi)星來了。他們看見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大頭鬼鬼鬼祟祟捅了衛(wèi)星一下,說,白牡丹!衛(wèi)星走到女孩跟前,捏了捏她的屁股說,白牡丹,這段時間去哪兒逍遙快活去了?

        女孩的臉一下變得刷白,白到嘴唇時那兒薄得像一層白紙,她額頭上的一根青筋凸了起來,她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有說,眼睛現(xiàn)出死灰色。拔腿跑出去。

        弟弟趕忙追了出去,呼喊女孩。

        女孩哭著說,你不要管我!

        弟弟往前追著跑了幾步,女孩繼續(xù)往前跑,使勁大喊著別管我!她的聲音像有魔力似的,路上的人們都停下來驚詫地望著弟弟。弟弟一下泄了氣,抱著一根電線桿頭抵在上面軟軟地滑了下去。

        從此之后,弟弟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認真地讀書念經照看小店了。他經常捧著書,半天也讀不進一頁,望著屋外發(fā)呆。一有女人走過來的聲音,就緊張地站起來,看見不是那個女孩,就煩躁地在店里走來走去,然后去上廁所,有時連十分鐘也不到,就上兩趟廁所。

        人們買東西時,他沒有以前的那種耐心了,別人挑上幾次他就不耐煩。要是人家講價,他就生氣。有一次,弟弟居然和一位顧客大吵起來。那位顧客請了一尊觀音,回去之后發(fā)現(xiàn)底座上掉了一小塊瓷片。她拿回來要求弟弟幫他換一個。以前碰上這種事,弟弟總是笑呵呵地說,沒問題!那天卻堅持不換,向顧客要證明,證明觀音是在買以前磕的,不是買上回家路上或回了家之后磕的。那位請觀音的是個烈性子的生意人,沒想到弟弟會這樣不講情面。她舉起觀音賭誓說,誰把它磕了的誰不得好死!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那個女人回去之后,把自家店里以前賣的所有東西全部盤了出去,房屋裝修一新。進回滿滿一屋子如來、觀音、關公、財神等佛像。弟弟有的她都有,弟弟沒有的她也有,包括藏傳佛教里的歡喜佛、大黑天、綠度母等等。她進的貨晚,都是最新的工藝,款式新穎、色彩鮮艷、釉色發(fā)亮。從她的鋪子出來進了弟弟的里面,好像從現(xiàn)在的社會返回了以前的時代。弟弟店里也有新貨,但幾年下來,每次都有積壓的舊貨,舊貨越來越多,那些新品種擺在舊貨中,像春天嫩綠的樹葉長在秋天的大樹上,看起來非常不起眼。

        女人這還不夠,只要是和弟弟一樣的貨,她一律賣得價錢比弟弟的低。她不念佛、不讀書,也不信佛教,生意卻熱熱鬧鬧做了起來。

        這時,奶奶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恢復,甚至遠遠超過了以前的規(guī)模。期間,理事會的人在鎮(zhèn)上挨家挨戶募捐了兩次布施。人們表現(xiàn)出非同尋常的熱情和慷慨,一百、五十、十元總要表示自己的意思。有三個礦老板,每人捐了十萬。

        與此同時,鎮(zhèn)子周圍到處在建天藍色的選廠,天空像被撕成小塊種植在地里。

        弟弟手里總是捧著女孩喜歡的那尊觀音,用一塊棉布細細地擦她。那尊觀音也許是被他撫摸的太多了,比其他觀音更加晶瑩剔透,泛著一層圣潔的光。

        少了顧客的光顧,小店很快暗淡了下來。玻璃總是灰蒙蒙的,墻壁上到處是星星點點的蒼蠅屎,那些貨架上的佛像怎樣擦洗,都散發(fā)出一種憂郁的色彩。只有鐘馗還經常來,他一來,會有幾個買刀子的來。弟弟的刀子越來越少,他卻懶得去進貨。

        有一天,鐘馗來了之后,衛(wèi)星和大頭鬼來了。這是那件事情之后,衛(wèi)星和大頭鬼第一次一起來店里。不知道他們是意識到了什么,還是這段時間各自有事?弟弟一看見他們,身子憤怒地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大頭鬼要弟弟遞一把刀子,弟弟埋下身子手伸進柜臺,里面只剩下稀稀拉拉幾把,弟弟卻抖得不能夠拿起大頭鬼要的那把刀子。這時,衛(wèi)星伸手去夠一個木魚,以往他對這些東西從來不感興趣,這天不知道抽哪股筋?一不小心把弟弟放在柜臺上的那尊白觀音觸到了地上。

        弟弟聽到聲音,看見地上的碎瓷片,眼睛忽然紅了。他猛地握住了那把刀子,直起身來,指著他們大聲吼,滾!

        衛(wèi)星和大頭鬼都愣住了!

        鐘馗聽見吵鬧走過來微笑著沖弟弟說,打碎什么東西讓他們賠。

        弟弟把刀子轉向鐘馗,大聲沖他喊,我讓你們滾,你們聽不見?

        鐘馗的臉一下漲得紫紅,拍了一下柜臺就走了。

        大頭鬼的臉黑了。他一字一頓說,白—牡—丹—是—個—婊—子!

        他說完,衛(wèi)星又一字一頓重復說,白—牡—丹—是—個—婊—子!水—很—大!說完狠狠地朝弟弟豎了一個中指。

        弟弟抱住頭哇一下哭了。他邊哭邊用雙手使勁撲拉那些碎瓷片,想把它們歸攏在一起,他的手劃破了,血抹的臉上也是。

        第二天,弟弟把柜臺里的那些刀子都收起來,裝進一個黑塑料袋,扔在墻角。

        弟弟的生意更加蕭條了。他經常半上午就關了門,跑到公路上一家飯店挨著一家飯店問,你們見過白牡丹嗎?

        有的老板買過弟弟的財神,看見他問這個女子,十分奇怪。問,哪個白牡丹?

        弟弟詳細地把她的樣子描述一遍,臉十分白,喜歡穿白衣服……

        老板看著弟弟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幾個月前見過這個漂亮姑娘,現(xiàn)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弟弟于是滿懷希望地問另一家,見過白牡丹嗎?

        哦,那個婊子,不知道跌哪兒去了?

        這時弟弟就會痛苦地攥緊拳頭,問下一家。

        有時問到的是個年輕的服務員,她回話,白姐姐嘛,好久沒見了。

        弟弟把路上的三百多家飯店問遍,幾乎大多數人知道白牡丹,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現(xiàn)在去了哪里?弟弟明白了白牡丹確如大頭鬼他們說的那樣,可是他不愿意相信,他想找到白牡丹讓她親口對他說,他們說的不是真的。

        弟弟又一個一個問那些停在飯店門口的大車司機,你們見過白牡丹嗎?

        這次弟弟受到的侮辱比上一次更甚,有的司機直接就和弟弟描述與白牡丹在一起搞的細節(jié),說的甚至流起了口水。

        弟弟臉色蒼白,但每次他都要堅持聽完,然后又去找下一個人問。

        人們這樣說白牡丹,不僅絲毫沒有打消弟弟對白牡丹的愛,還激發(fā)了他的一種強烈責任感。他想起她掉在坑里時那恐懼絕望的聲音和蒼白的臉,她在醫(yī)院里一次次對他說,你老實,善良,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別的男人見了女人都動歪腦筋,你卻。女孩握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回憶在那個大坑里,弟弟怎樣想幫她,卻一副窘相不知道該怎么辦。不敢扶她,不敢托她的屁股,狗一樣去拼命刨土、挖石頭。弟弟覺得自己就是命中拯救白牡丹的那個人。他想找到她,和她結婚。

        弟弟費盡了辛苦,只聽到白牡丹越來越多的風流事,卻打聽不到她去了哪里?他變得神情恍惚,眼睛血紅,晚上整夜睡不著覺。有時半夜起來,在村外徘徊。當初白牡丹掉進的那個坑找不到了,村子外邊到處都是天藍色的廠房,連莊稼地也沒了。有時他整夜在公路上奔走,試圖攔住那些大車,問一下司機白牡丹在哪里?幾乎沒有一個司機停,都覺得他是神經病。弟弟經常在公路上走著忽然腳步就謹慎起來,他說感覺自己走在一張滿是皺紋的老人的臉上,害怕把它踩出一個洞。

        我們看到弟弟這樣,很是擔憂。

        白牡丹消失之后,媽媽慢慢知道了她是個什么人,說啥也不同意弟弟和她來往。后來漸漸認了命,她現(xiàn)在愿意弟弟和白牡丹結婚,只要他變得正正常常的。她托人打聽了許久,也沒有那個女孩的半點消息。我們預感到,弟弟再也見不到白牡丹了,不知道拿他怎么辦好?

        有一天媽媽告訴弟弟,那家佛像店也賣刀子了。弟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半點反應,像根本沒有聽見。媽媽嘆口氣,跪在觀音菩薩面前,默默流淚。

        很快,鐘馗出現(xiàn)在新開的那家佛像店了。衛(wèi)星、花生、大頭鬼他們這些流里流氣的家伙也開始出現(xiàn)在那里。

        幾天之后,警察突然光臨此店,抓了鐘馗和正在交易毒品的衛(wèi)星。那個店也被封了起來。

        衛(wèi)星的大鼻子奶奶跑到弟弟店里,劈頭蓋臉地罵起弟弟來。她罵弟弟是漢奸、叛徒、神經病、沒頭鬼。她把臉湊到弟弟面前,大鼻子幾乎抵住弟弟的臉,吐沫星子噴得弟弟滿臉都是。她忘了自己虔誠地信佛,弟弟曾經一字一句地給她講解佛經。

        弟弟臉色刷白,坐在那兒不停地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人們傳說是弟弟告的密,很久之前,鐘馗就在弟弟店里賣毒品。

        七八天后的一個晚上,弟弟的店里忽然沖出一陣火光。周圍的鄰居發(fā)現(xiàn)弟弟的小店著火了,趕忙打120、110。拍門喊弟弟,里面只有火噼里啪啦的聲音,沒有弟弟的半點動靜。

        人們圍在外邊,一桶一桶的水澆上去。上百年的老屋子,木材早已干透,那點水根本不管用。等消防車趕來時,房子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高壓水槍沖上去,轟隆一下倒下了。

        弟弟回來時,消防車已經走了,廢墟上冒著嗆人的熱氣和香的味兒。媽媽一看見他,抱住就大哭起來,慶幸他不在里面,沒被燒死。爸爸問他去哪兒了?弟弟沒有回答,他紅著眼睛沖進廢墟,大聲喊著,把它們弄走,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弄走!人們趕緊把他拉出來。

        弟弟拼命地朝廢墟擺手,仿佛想把什么東西甩掉似的,哭著大喊,我根本不想賣這些玩意兒!我第一次進貨,一進鋪子,后面就傳來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那個人拿著刀子逼我買他的佛像,他拿著我的刀子?。〉艿芎窟罂奁饋?。他從來沒有哭得這樣憋屈,這樣傷心,又這樣痛快!

        鄰居們推來幾輛平車,還有一位開來三輪車,一鍬鍬破瓷片被鏟進車里。露出墻角的一堆東西,那是弟弟裝在塑料袋里的刀子。它們融化成了一團,像正在交媾的蛇。

        關于弟弟小店著火的原因,基本有兩個說法,一種說弟弟發(fā)神經不想開這個店了,自己放了一把火;一種說弟弟告發(fā)了鐘馗賣毒品,被吸毒的人報復了。

        弟弟對這兩種說法都不置可否。

        事件過了一星期后,弟弟臉色蒼白地出現(xiàn)在黑色的廢墟上。他像柱子一樣站在那兒,立了許久。兩只麻雀飛過來,在廢墟一角打鬧。弟弟忽然像被驚醒了似的,猛地撲向那兩只麻雀,趕走它們,自己瘋狂地干了起來。他不知疲覺地干啊干啊,從早上干到中午也沒有休息,叫他吃飯時,他不吃。我和爸爸去幫忙,他兇神惡煞般地朝我們喊,不用你們管!一直到天黑之后,他才踉踉蹌蹌地往家里走,累得仿佛隨時要倒在地上。三天時間,他把一堆廢墟處理干凈了。然后,他處理燒焦的地面。天寒地凍,鐵鍬和洋鎬落在地上只是一道不易覺察的痕跡,弟弟換一把鑿子,像螞蟻一樣趴在上面啃著冰冷的大地。一點一點把所有燒焦的地面都弄得干干凈凈,然后又從遠處的山崖上弄來土,一點一點墊那些低下去的地方。人們不理解地問,春天來了不能干?弟弟不聲不響,繼續(xù)填土、夯實。

        一直到了春天,一塊嶄新的地基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誰也看不出這塊地基上面的屋子被大火燒過,人們甚至已經淡忘了這塊地基曾經被傷害過。弟弟請來一些工匠,在這塊干凈的像從來沒有使用過的地基上重建屋子。

        在奶奶廟舉行竣工剪彩的那天,弟弟的屋子也建好了。他請來工匠刷墻壁、割貨架。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木板、刨木花、木屑的清香,弟弟發(fā)覺木頭越是細小越香,它們穿過涂料那濃厚沉重的味道,清新而讓人沉醉。

        然后弟弟開始漆貨架,他一個人仔細地漆,漆了好幾天,貨架都變成了純白色。

        幾天之后,弟弟去進貨,他穿著紅毛衣、黑色皮夾克,在這已經曛暖的日子里,有些夸張,有些熱。

        弟弟帶回一大堆東西,打開之后,全是白色的。白色的百合、菊花、牡丹、手袋、床單、珍珠、裙子、背心、襪子、瓷娃娃、白色封面的書籍、白色的茶杯、茶壺……

        弟弟用白色的東西擺滿了白色的貨架,白色的屋子里一片雪白、銀白、鈦白。

        弟弟把一塊白色的木板掛在門楣上,上面寫著“白色”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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