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黛 女,籍貫山東榮成。生于福建廈門,長于浙江舟山。曾在青海行政機關和高校任職,現(xiàn)居成都。1984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在《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等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獲莊重文文學獎和青海省政府文藝獎。出版散文集《寂寞?!贰⒃娂兑磺信c水有關》及《肖黛詩文集》。
情 緒
? ?——在青海湖畔
在青海湖畔放聲大哭,并非要對峙于困頓。
黃昏卻覆蓋孤零零的青海湖
憑水的藍色掙扎著,奮力的
不愿讓一攤血的哭腔在空曠中飄來蕩去
我哭松弛,我哭寂靜,我哭釋夢的開始
哭我穿行在早先錯落的情緒中
我祭奠靈魂的活動,我想起古樂斷弦的情景。
大哭一場,不是因為體內的屈辱堆積太多
當淚珠兒躍入湖水。淚珠兒生出裂縫
浪花托浮寒噤而神傳滿地
那邊,牧羊女轉過來的潔白的身影
是剛讀到的詩行,是剛剛看見的高原風光
我,自然久遠了。所以蕭瑟地哭??薜闷茢?。
我的自由是嚎啕的匍匐輾轉
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來,是私藏下的風聲
讀這本書
? ——致敬一位小說家
在高處,讀這本書。比如
在云端:故事中的淚滴和血流
還有合唱與群舞
包括心和身體的死
一律墜落凹陷的黝黑
去見我們親愛的母親
去見我們都時常忘記的英雄了
低頭默哀——
這本書的一生,都在這厚土里
黑珍珠
我最好的朋友
有最安靜的痛苦
被剖殺被剜血被磨剮的經歷
被沉默的倔強拂去
卻在許多深夜
張望我能夠盡量發(fā)出的亮度
那瞳子洇墨
出自深水的養(yǎng)育
之后,我將離世
我只得說,永別了,我的愛情
災難之花
雨露被晾曬了一個下午
災難之花就獨插在發(fā)髻
媚氣綻開火焰
燎燃干柴垛似的從前
被灼傷,造至極痛的一種外形。
獲得了困苦而又高貴的顏色
絕地金光閃閃
然后,許多苞蕾的雨露
有了許多灘涂意義的嶄新。
告誡說,將有致命災難尾隨而來
好吧,就從容地徜徉花海
那就決不是因為平安無事
喪 鐘
喪鐘敲響的是身體里的聲音
因此我們聽不見
我們不是自己的身體
是古老。因此我們聽不見
我們不是別人的身體
是古老。單薄的歷史
是每一個人在最遠的地方
抵達和停佇
是一種青銅物質
是古老為我們完成的隱喻
是的,喪鐘的聲音是巨大的美好
生活的一種
竭盡氣力地看過去了
果真,有一點點詩意樣的感覺
而從巔峰眺望,不一定能見識到遠方
也許僅為對遠方的幻想:
老墻,斷路,流血的樹,還有炊煙
全都由淡薄的光效稀釋。
試圖不去運用那個叫做疑惑的詞句呢?
人們確鑿地生活著。
重屋為樓:大部分人在樓里度日
樓高不也可以成就攀登?
而停頓則是很多座樓房以外的事情
正如離開了照射
不在乎變成哪般模樣
正如生活在甜蜜中就是生活在苦澀中
遼闊一旦突然出現(xiàn)
狂野成就遠方的風雪泥淖。
那是人們在事實上非常懼怕的現(xiàn)場
嗚呼,丟了早先布局的流離失所。
時下里——乘穩(wěn)當?shù)能?,坐柔軟的?/p>
哪怕飛行在蒼天白云之間
也不過是為了遨游后的降落
或者為了去與某一個被瞄準的時機會面
抒情昨天
昨天,被手指上的月光纏繞。
應該是一匹母馬的身體
擋住了男人似的黃昏
令我的喘息精銳起來
河流一樣,在地面急促劃痕
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草原的絳紅
將有整夜的伸展。花開三千
對于昨天的制作,可以坦言
我制作的硬朗和我制作的柔軟
是高山的流浪和長水的沉陷。
我的確一寸寸地模糊著
這會兒,虛度不適以描述消失
我把玩手指,好比它是一柄如意
從來無比珍貴。置信于命運
當然有隱隱作痛的繾綣。
多痛呵,經過記憶固有的執(zhí)念
逆向跋涉,甚至需要重新辨識
那舊傷究竟是不是絳紅的花朵。
我說,你這昨天,你這地方的遙遠
哭:故鄉(xiāng)的這棵大樹被砍了
這棵大樹被砍了
遺體周圍跪倒一片雨雪冰霜
先人的血淌出來,靈魂的根須在深夜升天
而土壤的憤怒是一團蟄伏的表情。
那時,逆光舔舐歸宿地
所有的燈卻依然像往常一樣亮起
不會流淚的燈,撲簌簌的
只能搖擺自己年輕的身體……呵
百年故鄉(xiāng),百年的佇立
再也不是象征,再就勢力全無
連同夭夭逃之的兇手也不用現(xiàn)形
仿如雨雪冰霜無聲,仿如完成了東西躲藏
到去過的鄉(xiāng)村“老學究”家門前
門,被午間的強光封鎖。
半截矮墻還在
把門右旁的旱廁分為兩爿
像兩只眼睛
一東一西地張望。
往左邊去,羊圈仍然盛大
它曾經回應過以往的告別。
唉,別人家的女兒正足踏梨花
叩響大門緊皺的眉頭
落了個滿地碎火:
煤油燈,漆邊墨,老書舊跡
那藍花布的大包袱皮
還裹著衰色的大尺八?
呵,另有一張紙在手掌心尖叫
但寫不了一個字:
紙張被塞進門縫。等起風時
猜吶,這是進化譜系有來由的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