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悅?cè)?/p>
從北京南站到山東濟南西站,每半個小時就會有一列火車出發(fā),全程只需要1小時37分鐘,但我已經(jīng)一年沒有回過家了。每次都是媽媽來看我,也不要我去車站接,下了火車換地鐵,半個小時以后她就站在我家門口了。
好近。
是不是太近的緣故,近到破壞了回家這件事應(yīng)有的形式感?火車一再提速,讓我離家越來越遠(yuǎn)。
我關(guān)于火車的最初記憶,與濟南那座老火車站有關(guān)。那座德國人留下的日耳曼風(fēng)格建筑,若不是再看到照片,我已經(jīng)想不起它是什么樣子。只記得有一個綠色圓頂、四面都有時鐘的塔樓。小時候在去往火車站的路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它,就開始興奮了。它聳立在灰蒙蒙的樓群之中,有一種神秘的異國情調(diào)。而那種異國情調(diào),好像與正要前往的那個地方有關(guān),頭腦中衍生出各種想象。拎著箱子走進圓拱形大門,有一種出遠(yuǎn)門的鄭重感。它的繁復(fù)、典雅、美輪美奐,令旅行充滿儀式感。
小時候去北京,要坐一整夜的火車。清晨被媽媽搖醒,跌跌撞撞地跟在大人身后下了車。身后忽然傳來長鳴的汽笛聲,送行的人站在大風(fēng)里,好蕭索。
長大以后,不知道為什么,月臺上的風(fēng)不再像從前那么大了。沒了風(fēng),旅人也沒了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剩下的只是倦怠。
舊時的離別具有一種美感,兩個人各自待在自己的悲傷里,那是一種隔絕的悲傷,關(guān)在身體里沖來蕩去,無法讓對方知道。
在“火車”這個詞失去了它所負(fù)載的情感重量的時候,那座老火車站也適時地死去,變成了記憶中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