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 小潞
L市刑警
又是一年一度的校慶,唐唐受學(xué)校所托,請聶華宇為校慶紀念冊寫一個題詞。
聶教授是南華大學(xué)的生物學(xué)教授。從教幾十年,不但桃李滿天下,而且是一個擁有大堆專利發(fā)明的發(fā)明家,其成就在世界上享有盛譽。聶教授還是唐唐的學(xué)長,少年時曾在唐唐所在中學(xué)就讀。
聶教授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唐唐的請求。
唐唐完成任務(wù),大四學(xué)生、聶教授的侄女聶小琪送他出門。唐唐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好朋友,刑警隊的小劉叔叔正坐在聶教授家斜對面一家新開的咖啡店里。
今天小劉叔叔并沒有穿警服,倒是他身邊坐著一個穿警服的年輕人。
“兩個大男人,大清早喝咖啡,準沒好事!走,進去看看。”聶小琪說。
聶小琪是小劉叔叔的女朋友。
唐唐正好想找小劉叔叔給學(xué)校的偵探社講個課,于是,便和聶小琪推門走進了咖啡廳。
“你真會挑時候,你的事等會再說?!毙⑹迨遄屘铺坪吐櫺$髯拢缓笾钢莻€穿警服的年輕人說:“他叫焦朝桂,L市的刑警,昨天來花城市開一個會,臨回去之前,找我說一個案子呢!沒什么秘密,你也坐下來聽聽?!?/p>
那位叫焦朝桂的刑警看著唐唐,說:“你一定就是那個高中生唐唐,對吧?”
聶小琪朝唐唐扮了個鬼臉,看來,唐唐的“事跡”,也在警界傳開了。
焦朝桂說的是L市剛剛發(fā)生的一件兇殺案。
事情得從那里的“陶怡居茶室”說起……
要不是發(fā)生了常青園小區(qū)謀殺案,讓里頭的勾當曝了光,警方恐怕永遠都不會“正式”知道“陶怡居茶室”里有個不大不小的賭局。
茶室位于一個高檔且安靜的常青園小區(qū)南門附近,小區(qū)的中心有一個青少年廣場,因為其酷似羅馬建筑,小區(qū)的人都叫它羅馬廣場。一條交通繁忙的隧道,從南面穿過羅馬廣場和小區(qū)的北門連接,所以對居民并沒有什么影響;從小區(qū)南門走路面經(jīng)過羅馬廣場到北門,大約有三四百米。
十天前的晚上霧很大,可是住在常青園小區(qū)三街五棟503房的楊洪,在陶怡居茶室的賭臺上大贏之后,終于口袋里揣著大把鈔票在凌晨兩點半鐘獨自走回家。
一個鐘頭以后,常青園小區(qū)三街的大部分居民都在安睡中被街上一陣激烈的口角聲驚醒。大家聽到有個聲音生氣地大叫大嚷了一、兩分鐘,緊接著是一陣“警察”和“殺人啦”的狂叫,跟著兩聲槍響,之后就什么聲音也沒了。
霧很大,要在濃霧里追蹤聲音的來源是很困難的。才過了不到一兩分鐘,當?shù)嘏沙鏊囊晃谎簿瘞е晃惠o警就到達了現(xiàn)場,他早已用對講機通知了其他兄弟,現(xiàn)在自己在霧中摸索前進。附近的居民也幫著他找,他們站在高窗上向警官大叫,幾乎從窗里掉出來??墒撬麄冎傅姆较虿⒉灰恢?,反而讓警官愈來愈搞不清方向。
“警官,在欄桿旁邊!”
“在大道上面一點?!?/p>
“不是啦,下面一點?!?/p>
“在人行道的這一邊,我確定?!?/p>
“不是,在那一邊?!?/p>
終于來了另一位警官,他從羅馬廣場走到小區(qū)的北門,絆到一個人的身體,幾乎跌倒。那個人的頭靠著小區(qū)外圍的欄桿,躺在人行道上。這時已經(jīng)有好些人從房子里跑出來,好奇地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位警官把手電筒的強光照向那可憐人的臉上。
“看起來像是被勒死的,是不是?”他吞吞吐吐地對他的伙伴說。
他指著那人腫脹的舌頭、快掉出眼窩的眼珠子,充血發(fā)紫、幾乎快變成黑色的臉孔。
這時候旁觀群眾里有個比較膽大的,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死者的臉。他驚聲叫起來:
“啊,他是……是住在三街五棟的楊洪!”
他一提起這個街坊鄰居熟悉的名字,就有另外兩三個人走進來,對著被害人扭曲得可怕的臉仔細瞧。
“沒錯,他是我隔壁的鄰居。他住在五棟503?!?/p>
“晚上這么大的霧,他到底一個人在這兒做什么?而且還是走路來的?!庇袀€人問。
“他通常回家都很晚。我敢說他一定在附近泡酒吧回來。聽著,我對他認識不多,只是點頭打過招呼而已。”
這時,警官從人行道上撿起一樣?xùn)|西?!斑@是一把氣手槍,有兩發(fā)鋼彈沒了。各位剛才聽到了槍聲嗎?”
“可是那壞蛋好像沒有射中他。這可憐的家伙是被勒死的,這是毫無疑問的?!?/p>
“他顯然是想射那個襲擊他的人,”有位年輕的律師帶著權(quán)威的口吻說:“如果他射中了那個壞蛋,可能還有機會追查到那家伙的行蹤。”
“可是在霧里怎么追?”
不久,大批刑警和法醫(yī)聞訊趕來了,為大家的紛紛議論畫上了句號。
警官去按三街五棟503的門鈴,里面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姆,她被請去看尸體。在恐懼的淚水和害怕的尖叫聲中,保姆認出死者是她的雇主楊洪。
這件事對警方來說相當棘手,沒有什么頭緒可以循線追查,剛開始簡直沒有任何線索。
驗尸事實上也無濟于事。鄰居對楊洪本人和他的私事都知道得不多,他的保姆甚至連他常去的幾家茶室的名稱、地址都不知道。
紈绔子弟
經(jīng)過進一步調(diào)查,L市警方掌握了如下資料:
死者楊洪約三十五歲,父親是在外地任職的一位政府官員。
楊洪自小身體較弱,瘦瘦小小長得像豆芽,他曾患小兒麻痹癥,長大后左手明顯比右手有力,一向怕干體力活。楊洪大學(xué)畢業(yè)后,自己成立了一個公司,通過父親在政府部門的關(guān)系,接一些市政工程來做。雖然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小工程,可楊洪卻賺了不少錢,在常青園小區(qū)買了豪宅、買了豪車,愛打高爾夫球,還喜歡打麻將,甚至賭球。
有人曾對楊洪的財產(chǎn)來源產(chǎn)生懷疑,但又找不到任何破綻。
楊洪沒有兒女,他是在八年前結(jié)婚,但五年前妻子跟父母出國了。
據(jù)說楊洪也正在申請出國。所以,家里除了楊洪,還有一個鄉(xiāng)下遠房表嬸,名義上是來幫忙,其實是給楊洪當保姆。楊洪常不在家,經(jīng)常泡酒吧泡茶室,因為這些地方往往可以偷偷開賭局。
至于氣手槍,保姆極為肯定,說她從來沒見過這把槍,那絕對不是楊洪的,除非他是案發(fā)當天買的。
除了這些,兇手的影子則是一點也沒有??墒敲赴l(fā)生后的次日早晨,在羅馬廣場到北門的路上,有人發(fā)現(xiàn)兩把串在一個短金屬環(huán)上的鑰匙。經(jīng)過證實,其中一把是楊洪家的鑰匙,另一把是小區(qū)南門鑰匙。
因此大家推測,兇手殘忍地殺死被害人后,搜遍他的口袋,發(fā)現(xiàn)了鑰匙圈,于是走過地下的隧道,用鑰匙打開小區(qū)南門,從另一端較遠的南門逃走。為了小心起見,他沒有繼續(xù)把鑰匙帶走,就在那兒甩掉,然后消失在霧里。
在命案發(fā)生后第四天,L市一位紈绔子弟被警方傳訊。
警方對嫌疑人傳訊的理由,簡單說來是這樣的:事發(fā)那天晚上,剛過午夜不久,小區(qū)附近的陶怡居茶室里,游樂的高潮才開始。楊洪做輪盤賭的莊家,大概七八人對他一個。他的對家大多是沒有頭腦,但有的是錢的年輕小伙子。莊家大贏特贏,這好像已經(jīng)是楊洪連續(xù)第三個晚上口袋里多了幾萬元回家。
一個叫作馬若義的年輕人則輸?shù)煤軕K,他好像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手氣這么背了。他父親是L市一位房地產(chǎn)商。
“別忘了,”焦朝桂警官司繼續(xù)說,“我告訴你們的所有這些細節(jié)和事實,等于把幾個證人的證詞一起說給你們聽,這些資料實際上得花好幾天去搜集歸納。”
馬若義雖然在社交圈里很受歡迎,可是大家都相信他的情況是俗稱的“手頭很緊”的賭徒,他欠了一屁股賭債,又非常怕他老爸知道。
警方通過調(diào)查了解到,馬若義父親原是個農(nóng)民,開放改革后,他領(lǐng)頭成立了個建筑隊,進城承包建房子。有了些積蓄后,干脆自己成立了房地產(chǎn)公司,自己拿地自己建房賣房,據(jù)說已經(jīng)身家過億。
馬若義是個獨生子,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還沒有工作。他自小好吃懶做,是個典型的“啃老族”。好不容易混了個大專畢業(yè),既不愿到父親的工地幫忙,也不肯去外面找工作。
馬若義的父親恨鐵不成鋼,知道兒子好賭,曾經(jīng)幾次讓當?shù)嘏沙鏊娜巳ゲ轳R若義經(jīng)常去的那幾個酒吧、茶室,但每次這些茶室、酒吧里的輪盤、牌桌上,參賭的人沒超過十人,人均賭資都不滿三千元,派出所也頂多按法規(guī)每人處五百元以下罰款了事;他老爸總懷疑兒子還有另外的賭窟,曾經(jīng)有一次威脅這個兒子,說他如果再繼續(xù)“啃老”,就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并立下遺囑,死后一分錢遺產(chǎn)也不留給馬若義。
馬若義所有的朋友也都很清楚,他那房地產(chǎn)商父親白手起家,能有今天,全靠把錢包看得很緊。馬若義卻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不學(xué)無術(shù),又怕被人看不起,所以,非常希望在自己往來的社交圈里給人能干的印象。因此他常常到陶怡居茶室這些地方,把希望寄托在隔著賭臺,時時和他微笑招呼的籌碼上。
盡管如此,茶室里的人都認為,案發(fā)那天晚上,馬若義在楊洪做莊的輪盤賭桌臺旁坐下之前,他最后的五百元都已拿去換成了籌碼。
似乎所有他的朋友都盡力勸他不要拿運氣和楊洪比,特別是孫長山,因為楊洪那晚手氣之好,前所未有??墒悄贻p的馬若義很氣自己的壞運氣,又加上酒下了肚,根本誰的話也不聽。一百元的鈔票被他一張又一張丟到賭盤上,只要有人肯借給他錢他就借,然后以口頭下注的方式又玩了一陣子。
最后,到了凌晨兩點,賭盤出現(xiàn)十九點紅色贏,這個小伙子發(fā)現(xiàn)自己口袋里一毛錢也沒了,還欠了楊洪上萬元賭債。如果加上前幾次輸?shù)?,估計欠了人家四五萬塊錢。
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肯定地說,楊洪也一直勸馬若義不要再玩下去。馬若義的處境也很微妙,因為楊洪是贏家,有一兩次馬若義差點說出奚落的話,指責(zé)他這莊家贏了錢就想全身而退,怕破了他的好運道。
楊洪抽著最好的中華牌香煙,終于聳聳肩說:“隨便你。”
可是到了一點半,楊洪也受夠了這個一直輸,卻不付錢的對手——楊洪相信,他永遠也付不出來,所以拒絕再接受馬若義的空頭支票當賭注。年輕人隨后說了幾個罵人的字眼,不過很快就被茶室的管理員制止了。
就在這個當兒,孫長山非常理智地勸馬若義離開茶室和賭桌上的一切誘惑回家去,如果可能,最好馬上上床睡覺。
這兩個年輕人的交情在這個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而且,孫長山的父親是馬若義父親公司的一個項目小經(jīng)理。所以,似乎馬若義在做這些瘋狂又奢侈的傻事時,孫長山總是伴隨左右,甘心情愿地做他的助手。有人說孫長山是馬若義的跟班,但有人又說是軍師。孫長山看上去不吭不響,但心思很重,鬼點子多。馬若義做的許多事,都是孫長山的主意。
可是今晚,馬若義顯然被自己慘重的損失慢慢嚇醒了,反而讓他的好友領(lǐng)著他離開闖禍的現(xiàn)場。這個時候大概是兩點十分。
證人與證詞
“現(xiàn)在情況變得有意思了,”焦朝桂繼續(xù)說下去:“我們訊問了至少一打的證人,要每項敘述都完全被證實了才滿意?!?/p>
孫長山走了十分鐘之后,也就是兩點二十分的時候,又回到茶室來。幾個人問他情形怎么樣了,他說他和馬若義在常青園小區(qū)南門口分手,因為馬若義看來很想獨自一個人走走。又說馬若義說他在回家之前會到附近的羅馬廣場,因為他想散散步心情會好些。
兩點半鐘左右,楊洪很滿意今晚的收獲,讓出莊家的位子,把贏來的大把鈔票裝進一個名貴的男士手袋,開始走回家。
孫長山則在半小時后也離開了茶室。
到了三點半鐘,常青園小區(qū)就聽到了“殺人啦”的叫喊和槍聲,楊洪被發(fā)現(xiàn)被勒死在離小區(qū)羅馬廣場300來米的北門小欄桿邊上。
對于警方和群眾來說,這樁常青園小區(qū)謀殺案,乍看之下似乎只是個犯案手法愚蠢、笨拙的罪案。兇手顯然是新手,而且絕對漫無目標,因此要把兇手繩之以法,一定是毫無困難。
“你知道,動機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页稣l因此得利’是我們刑警的名言??墒?,事實還不只這些,還有其他的?!苯钩鹩掷^續(xù)他的敘述……
當時,派出所的謝聯(lián)勝警官和一位輔警正在巡邏,從南門走進常青園小區(qū)時,聽到附近舊海關(guān)傳來三點鐘的鐘聲。那時的霧可能還沒有稍后清晨的那么大,這位警官看到兩位身穿大衣的男人,臂挽著臂倚在靠近羅馬廣場大門的圓柱上。因為霧很濃,他當然無法看清他們的臉,可是他聽到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
“這只是時間問題,楊洪兄。你知道我家又不是沒錢,父親會幫我付錢的,你等一陣子不會有任何損失的?!?/p>
另一個人顯然沒有回答。警官經(jīng)過他們身邊,繼續(xù)往前走。等他巡邏完畢,回到同樣地點,那兩個人已經(jīng)走了,可是稍后不久,那兩把鑰匙就在去小區(qū)北門的路上被發(fā)現(xiàn)。
另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在命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氣手槍。那把槍被拿去給馬若義家的保姆梅姨看,她發(fā)誓是她雇主的槍。馬若義的父親長年住在工地上,基本不沾家,保姆梅姨已經(jīng)在她家干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所有這些事實,當然構(gòu)成了對馬若義非常明顯,而且尚無破綻的不利證據(jù)。也難怪L市警方在命案發(fā)生三天后,申請對他進行了傳訊。
“事實上,”小劉叔叔打斷了焦朝桂的敘述,道:“你知道,我從經(jīng)驗里得到一個屢試不爽的教訓(xùn):如果一件案子看來特別愚蠢笨拙,而且罪證特別確鑿,就是警察最該小心,以免落入他人陷阱的時候?!?/p>
焦朝桂顯然贊同小劉叔叔的觀點:“是呀,在這個案子里,如果馬若義真的用那種方式殺了人,他犯的罪就不只一樣了。因為對我來說,這種白癡行為比犯了許多罪還不如?!?/p>
L市警方找來一長串的證人。里面包括有陶怡居茶室的熟客、茶室老板、侍者等,他們都看到馬若義輸給楊洪一大筆賭債后的激動情形;還有孫長山,即使他和馬若義的交情甚篤,也承認他在二點十分的時候和馬若義在常青園小區(qū)南門分的手,然后在凌晨五點回家之前就再沒有見過他。
接下來是馬若義的保姆梅姨作證,事后證明她的證詞扮演了非常關(guān)鍵的角色。她發(fā)誓說命案那天晚上,馬若義大概兩點二十分回到家。梅姨那時候還沒有上床。五分鐘之后,馬若義又出去了,還告訴她不必等門。這一段短短回家的時間被認為是非常重要——大家都認為他是回家拿手槍的。
梅姨和聽到公園欄桿旁談話的謝警官的證詞當然對被告最為不利。
沒有漏洞的解釋
說到這里,焦朝桂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中那人,就是馬若義——發(fā)型以及穿著打扮都很潮,看上去就是一個典型的紈绔子弟。
當時,負責(zé)這個案子的刑警對事件的初步判斷是:
馬若義因欠了楊洪幾萬塊錢沒法還債,他先回家找出武器,然后在楊洪回家的路上等候。馬若義要求允許晚點付錢,楊洪可能堅持不肯。可是馬若義一路懇求,從茶室、小區(qū)南門、羅馬廣場,幾乎跟到了楊洪的家門口,也就是靠近北門的地方。
最后,馬若義看到債主決定不再跟他耗下去,于是趁著這可憐人猝不及防的剎那從后面抓住他,把他勒死;事后,馬若義又怕自己的殺人行徑功虧一簣,于是用氣手槍對著尸體打了兩槍,卻由于激動緊張,兩槍都沒打中。兇手一定把被害人的口袋掏空,找到小區(qū)南門的鑰匙,因為經(jīng)由地下隧道穿過羅馬廣場,由小區(qū)南門逃脫,這樣不容易被人看見。
可是,千慮一失的馬若義卻意外掉了氣手槍。
當馬若義聽完傳訊的警官把這段犯罪經(jīng)過的敘述完后,似乎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他讓律師找來的三位證人,都是陶怡居茶室的熟客,他們也都發(fā)誓在案發(fā)當日凌晨三點半鐘,也就是“殺人啦”的喊叫聲把常青園小區(qū)的居民都吵醒,且命案正進行的時候,馬若義正安靜地坐在陶怡居茶室里和他們?nèi)齻€證人打牌。
最詭計多端的罪犯也不可能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方,而且,即使陶怡居茶室以及那幾個證人,因為所涉金額超過有關(guān)法規(guī),都涉及非法賭博。但換句話說,有那么多人在命案發(fā)生的當時見到馬若義,還跟他說過話,這些證詞絕對沒有懷疑的余地。
在這一段令人驚愕的訊問過程中,馬若義從頭到尾都極為冷靜沉著。毫無疑問,這是因為他早知道能夠以這樣絕對優(yōu)勢的證詞證明自己的無辜,所以整個傳訊中都冷靜異常。
他對刑警的問話也回答得簡單清楚,即使是關(guān)于氣手槍這個敏感問題。
“我離開茶室的時候,”馬若義這樣對審訊的警官解釋,“決定要和楊洪單獨好好談?wù)?,請他允許我晚一點還清欠他的錢。您可以了解,我父親是個大老板,欠楊洪那幾萬塊錢賭債,絕對還得起。
“但我爸摳得很。每個月才給我三千零花錢,我哪夠花呀?如果讓他知道我在外面亂花錢,還欠了債,他真會和我斷絕父子關(guān)系。我只能想其他辦法找錢還楊洪的債,但我又不喜歡當著其他人的面求他。
“我回家去,只待了一兩分鐘——不是像你們所說地回去拿槍,因為前段時間這一帶發(fā)生過搶劫案,所以在濃霧天氣里我就把氣手槍一直帶在身邊,而是回去看了看一封重要的留學(xué)信函是不是在我不在家的時候寄到了。你知道,我父親是不讓我出國的,這樣他就管不了我了??晌铱上氤鋈ツ?,如果到了國外,我可自由自在多了。
“之后我又出門了,在離陶怡居茶室不遠的地方遇到了楊洪。我陪他走了一大段路,我們走進了常青園小區(qū)的南門,楊洪就住在這小區(qū)里面。我們談得很好,很愉快。我們在靠近羅馬廣場大門的地方準備分手,也就是那位警官看到我們的地方。楊洪想從隧道穿過廣場,因為這樣走到他家比較近。我覺得濃霧中隧道又黑又危險,尤其楊洪身上還帶著一大筆錢,我們幾個人輸?shù)?,加上他的本錢,估計也有十萬、八萬吧。
“我勸他把我的氣手槍帶著,因為我回家只會走路面的大馬路,而且我身上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楊洪猶豫了一下,終于接受了我的建議,把我的槍借走,這就是為什么氣手槍會出現(xiàn)在命案現(xiàn)場的原因。
“我最后和楊洪分手前幾分鐘,我看了看表,是下半夜三點十分。我想回家也睡不著,于是,在三點十五分的時候,又回到陶怡居繼續(xù)打牌。而如果我在和楊洪分手的羅馬廣場,跟著他走到北門把他殺了,又跑回南門,回到茶室,僅僅五分鐘是遠遠不夠時間的!”
“注意,”焦朝桂繼續(xù)說:“馬若義的這番解釋比我們警方的推論更為可信,因為我們對于氣手槍一直沒有滿意的解釋。一個事實上已經(jīng)把被害人勒死的人,不會用自己的槍射出兩發(fā)子彈。因為這樣做只會引起附近過路人的注意,顯然沒有道理。如果是楊洪自己射出子彈,可能性則大得多——有人突然從背后突襲他,他可能在慌亂中把子彈射到空中了。因此,馬若義的解釋不但合情合理,也是唯一可能的解釋。
“而且還有一點,馬若義主動承認那把槍是他的,其實這對他不利。如果楊洪不是他殺的,槍也不是他的,他就只有一個非法賭博,也只是罰點錢,教育一下。但如果槍是他的,他還多了一條非法私藏槍支。當然,他私藏的是氣手槍,只要這把氣槍沒有傷過人、沒有做違法的事,那也屬于治安案件?!?/p>
經(jīng)過一個半小時的審訊后,馬若義離開了警局。
唐唐的判斷
“我明白,”聶小琪急急打斷焦朝桂的話,“可是這件可怕兇殺案的嫌疑卻從馬若義轉(zhuǎn)移到他朋友身上了,而且,當然,我了解……”
“可是事實上,”小劉叔叔平靜地打斷她,“你并不了解。你指的朋友,當然是孫長山。每個人都馬上這樣以為。孫長山是一直跟在馬若義后面混的那種朋友,加上他父親又是馬若義父親的手下,如果受比他能言善道的朋友慫恿,他樂意代替馬若義去行兇。這個推論不錯,而且我猜想這是大家普遍的想法,甚至連我們警方在內(nèi)?!?/p>
當時,L市的刑警的確很努力去找些證據(jù)來指控孫長山,可是最大的困難是時間問題。警官看到那兩個人在公園廣場外談話的時候,孫長山正坐在陶怡居茶室里,一直到三點鐘后離開。如果他想埋伏在路上突襲楊洪,他當然不會留這么久,非等到楊洪應(yīng)該到家了才離開。
一直坐著沒有吭聲的唐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焦朝桂欲言又止地說:“可是……”
坐在對角的小劉叔叔側(cè)著鳥一般可笑的頭看著唐唐,唐唐的迷惑顯然讓他得到很大的樂趣。
“如果你剛好處于馬若義那樣的困境當中,”小劉叔叔窮追不舍地問:“要把楊洪干凈利落地處理掉,把他贏來的錢都搜走,然后用一個無可爭議的不在場證明,把警方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間,你不知道該怎么做嗎?”
“怎樣可以在同一個時間,”聶小琪針鋒相對,“出現(xiàn)在相距五百米的兩個地方呢?”
“的確做不到!我也承認你做不到,除非你有個朋友……”
“朋友?可是你剛才說……”
“我剛才說,我很欽佩馬若義,他是整個計劃的首腦,可是如果沒有一個能干的助手愿意幫忙,他是不可能完成這一次恐怖的殺人的?!?/p>
“即使是這樣……”聶小琪還在抗議。
這時,小劉叔叔看見唐唐想說話,便說:“唐唐,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第一點,”唐唐興奮地開始說了,“兩點十分時,馬若義和他的朋友孫長山一起離開茶室,然后共同設(shè)計了這個計劃。十分鐘后,孫長山回到俱樂部,馬若義回家拿槍。這把槍在這一案件里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好,試試看亦步亦趨地跟著馬若義走,就像他跟著楊洪腳步走一樣,你們真的相信他們談過話嗎?相信他陪在楊洪旁邊散步嗎?相信他請求晚點還錢嗎?沒有!他只是偷偷跟在他后面,掐住他的脖子……楊洪曾患小兒麻痹癥,右手的力氣明顯不如左手,而馬若義力壯如牛;而且,他存心要殺死……”
“可是三點鐘時有兩個人在羅馬廣場談話,”聶小琪提出抗議:“一個是楊洪,另一個就是馬若義。”
“真是抱歉哪,小琪姐!”
唐唐從椅子上跳起來說,活像一只猴子爬上木棍。
“在廣場談話的并不是兩個人。根據(jù)謝聯(lián)勝警官的證詞,有兩個人臂挽著臂靠在欄桿上,而且只有一個人在講話?!?/p>
“那你是認為……”
“謝警官聽到舊海關(guān)敲三點鐘聲的時候,楊洪已經(jīng)死了。想想看,整件事情多么單純,”唐唐熱切地說,“沒錯,當時楊洪已經(jīng)死了!等謝警官經(jīng)過之后,馬若義抱著楊洪的尸體穿過廣場。那可是凌晨,廣場當然是空蕩蕩的,連找個問路的人也沒有??尚液脹]有迷路,更重要的是,馬若義就是不愿被人看見自己;我們必須假定馬若義以前曾經(jīng)來過這里,路熟。
“就在這個時候,孫長山已經(jīng)離開了茶室,他用百米賽跑的速度,從茶室跑進常青園小區(qū)南門,他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小區(qū)的鑰匙,穿過隧道來到了羅馬廣場。
“這兩個壞蛋按原來計劃,孫長山緊跟著馬若義的腳步,也穿過羅馬廣場到達廣場較遠的北門邊,及時幫馬若義把楊洪的尸體靠在欄桿上。然后,馬若義一刻也沒有耽擱,回頭穿過隧道,直接跑到陶怡居茶室去,其間,就在他讓警官看到他和楊洪談話的地點,把那個死人的鑰匙扔了?!?/p>
“孫長山給了他朋友八、九分鐘的時間,然后開始表演兩三分鐘的爭吵,最后用‘殺人啦’的大叫和槍聲吵醒附近居民,好讓大家相信案子發(fā)生在這個時候,而使得兇手握有無可爭議的不在場證明?!?/p>
破案啦
“怎么樣?我說得沒錯吧?”小劉叔叔得意地對焦朝桂說。
“真神了,和我們剛才討論的案情結(jié)果一模一樣!”焦朝桂拍著手掌,開心地回答道。
“???你們原來已經(jīng)有答案啦?考我呀?”唐唐有些失落地說。
“不過,我還是有一個疑問,馬若義難道只是為了區(qū)區(qū)五、六萬塊錢就把人給殺了嗎?”
“我們也有這個疑問,剛才我們討論的,只是破案的一個思路,接下來,還要尋找很多的證據(jù)呢!”焦朝桂說:“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謝謝你,唐唐同學(xué),真是名不虛傳呀!”
幾天后,小劉叔叔給唐唐打了個電話,說L市的刑警按照他們那天討論的破案思路,把楊洪被殺案破了,兇手果然就是馬若義和孫長山!
案件是從楊洪身上突破的。L市警方再次搜查了楊洪家。結(jié)果,在楊洪的手提電腦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與境外賭球集團有勾連的非法賭球平臺,涉案金額高達過十億。楊洪則是其中一個莊家。
警方還發(fā)現(xiàn)馬若義和孫長山也參與了非法賭球,在楊洪的賭賬上發(fā)現(xiàn),在俄羅斯世界杯期間,馬若義不但輸了許多錢,還向楊洪前后借了八百多萬。
警方再審馬若義和孫長山,在證據(jù)面前,真相終于露出水面。
原來,那天楊洪去陶怡居茶室,并不是為了賭那區(qū)區(qū)幾萬元的小錢,而是揣著一堆馬若義的借條,當然,也有孫長山的借條。
馬若義知道,自己父親不但不會為他還賭債。而且,如果讓父親知道自己欠八百多萬的賭債,很可能一怒之下,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并真的立下遺囑,讓自己得不到一分錢遺產(chǎn)。
孫長山欠的錢雖然沒馬若義那么多,但他更還不起。
于是,他們以還錢為借口,約楊洪帶著借條來到茶室。見面后,楊洪只得到一個幾天后一定還的空頭承諾,最后,在回家的路上被殺,身上的借條也被馬若義和孫長山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