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小蓮 胡亞娟 蔡 清 張國華
(1溫州醫(yī)科大學仁濟學院,溫州 325035;2溫州醫(yī)科大學心理學系,溫州 325035)
近年來,伴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和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快速發(fā)展,網(wǎng)民使用手機上網(wǎng)呈現(xiàn)常態(tài)化特征,手機上網(wǎng)的時長和頻率進一步上升。與此同時,手機依賴(mobile phone dependence)問題在用戶群體中變得越來越普遍(Billieux,2012)。在大學校園里,“低頭族”“手機控”“觸屏控”數(shù)量不斷上升,產(chǎn)生了諸多消極影響 (劉紅,王洪禮,2012;姜永志,白曉麗,2014a)。有調查發(fā)現(xiàn),超過50%的大學生手機使用時間比預期的要長,沒有手機會感覺失落、焦躁不安,過度使用手機還會影響睡眠 (劉紅,王洪禮,2012)。大學新生對手機的依賴尤其明顯。文書鋒等人(2012)對部分大學新生的調查結果顯示,手機已經(jīng)成為大學新生上網(wǎng)的重要媒介,很大一部分大學新生存在過度上網(wǎng)、沉溺于手機游戲的問題。大學新生剛剛進入校園,對新的環(huán)境沒有完全適應,新的人際關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因此經(jīng)常通過手機與父母、中學同學保持聯(lián)系,同時通過手機尋求歸屬和認同(姜永志,白曉麗,2014a)。
自尊作為心理健康與心理和諧的重要指標,是個體對自我能力和自我價值的評價性情感體驗,也是個體適應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心理機制(姜永志,白曉麗,2014b)。此外,自尊作為一種重要的個人資源,能幫助個體緩沖焦慮,并影響個體的應對方式 (劉沛汝,姜永志,白曉麗,2014)?,F(xiàn)有研究表明,自尊與手機依賴存在密切的關系。一方面,手機作為一種緩解壓力、尋求認可、逃避現(xiàn)實的方式,很可能被低自尊個體過度使用甚至產(chǎn)生依賴(張銳,李婷婷,葛玲,徐勇,2016)。實證研究表明,低自尊者的手機使用水平更高,如打電話、發(fā)短信,希望通過手機來獲得歸屬感或得到他人的認可,因此更有可能出現(xiàn)手機依賴(Walsh, White, Cox, & Young, 2011;姜永志,白曉麗,2014b;祖靜,張向葵,左恩玲,丁相玲,2016)。此外,自尊水平較低或對自我持負面看法的個體更可能尋求安慰,但他們通常以弄巧成拙(self-defeating)的方式來逃避消極的自我意識,比如不合理的手機使用(Leung,2008)。因此有學者認為,低自尊可能是問題性手機使用的風險因素之一(Billieux,Maurage, Lopez-Fernandez, Kuss, & Griffiths,2015)。另一方面,雖然通過使用手機可以獲得即刻的情感交流和慰藉,但是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絡的即時性、開放性等特點容易使個體迷失自我認知,導致個體的消極自我概念和評估,長期過度使用手機還將對生理和心理健康產(chǎn)生負面影響 (Yang,Yen,Ko,Cheng,& Yen,2010)。研究表明,手機成癮與焦慮、抑郁和睡眠不良相關顯著(Chen et al., 2017);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過度使用手機可能導致個體心理和諧和自尊水平下降,而抑郁水平顯著上升(劉沛汝,姜永志,白曉麗,2014;張雨晴,黃海,張亞梅,周春燕,李林,2018)。由此可見,手機依賴也可能是低自尊的重要預測變量。需要指出的是,上述研究大都是橫斷面研究,尚需縱向研究澄清自尊與手機依賴之間的因果關系和相互作用機制。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手機使用具有顯著的性別模式。男性主要用手機發(fā)信息、打電話、看視頻、聽歌和玩游戲,而女性主要使用手機的通信功能和社交網(wǎng)絡服務(如發(fā)信息、微信等),手機是其維持和加強社會關系的工具 (Bianchi& Philip,2005;Lemish &Cohen, 2005;Chen et al., 2017;劉沛汝,姜永志,白曉麗,2014)。但手機依賴是否也存在性別差異,現(xiàn)有的研究結果間存在較大差異。有研究發(fā)現(xiàn),典型的手機依賴者可能是很早就開始使用手機的男性。他們對手機持積極態(tài)度,認為手機有助于職業(yè)發(fā)展和個人生活(Lemish& Cohen,2005),也更有可能出現(xiàn)問題性手機使用(Bianchi& Philip,2005)。也有研究者認為,女性更有可能使用手機并產(chǎn)生對手機的依賴(Walsh, White, Cox, & Young, 2011)。 一般來說,男性更喜歡手機的實用功能,而女性則更可能對手機產(chǎn)生情感依賴(Augner& Hacker,2012)。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生手機依賴的性別差異不顯著,性別與手機依賴傾向并無密切關系(劉紅,王洪禮,2012;劉沛汝,姜永志,白曉麗,2014)。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探討手機依賴的性別差異并澄清其與相關變量的關系。
綜上所述,本研究選取剛入學的大學新生作為研究對象,采用縱向追蹤研究設計,運用交叉滯后回歸分析方法,考察大學新生手機依賴與自尊的關系及其性別效應。本研究結果可為大學新生手機依賴的預防干預以及自尊水平的提升提供理論依據(jù),為更好地開展大學新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提供實證資料,并有助于高校有效開展大學生手機使用的管理和引導工作。
采用方便取樣的方法選取某高校入學三個月的大學新生參加本研究。第一次測查時發(fā)放問卷380份,回收有效問卷347份,有效率91.3%。其中,男生157 人(45.24%),女生 186 人(53.60%),另有 4 人未報告性別。被試年齡在17~22歲之間,平均年齡為18.99 歲,標準差為 0.78。一年后進行第二次施測,部分被試因轉專業(yè)、請假等原因流失,共追蹤到有效被試302人。其中,男生151人(50%),女生 150人(49.7%),另有1人未報告性別。被試年齡在18~23歲之間,平均年齡為19.96歲,標準差為0.78。 采用方差分析檢驗流失被試與追蹤被試在前測變量上是否存在差異。結果表明,流失被試與追蹤被試在主要人口學變量(如性別和年齡)和所考察研究變量(即手機依賴、自尊)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ps>0.05)。
2.2.1 大學生手機成癮傾向量表
該量表由熊婕等人(2012)編制,包括戒斷癥狀、突顯行為、社交撫慰和心境改變四個維度。量表由16個條目組成,采用Likert 5點計分方式。量表總分越高,表明手機依賴傾向的程度越嚴重。本研究中,兩次測量的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Cronbach α 值分別為 0.85 和 0.83。
2.2.2 Rosenberg 自尊量表
該量表包含10個題目,采用4級評分,總分越高表明自尊水平越高。本研究中,兩次測量的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 Cronbach α值分別為 0.90和0.88。
以班級為單位進行團體施測,填寫完成后立即回收。采用SPSS 17.0錄入和分析數(shù)據(jù),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相關分析和交叉滯后回歸分析。
本研究采用匿名的方式(只寫學號,不署姓名)進行問卷調查,在問卷當中設置了反向題,并通過前后兩次測量平衡問卷順序,避免由問卷測試順序帶來的影響。與此同時,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法(Podsakoff, MacKenzie, Lee, & Podsakoff, 2003)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結果表明,未旋轉情況下共提取出12個主成分,第一個主成分解釋了總方差變異的19.76%,低于40%的臨界值,因此可以認為本研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首先以被試兩次測量中的手機依賴問卷總分為因變量,以測查時間(前測、后測)為被試內因素,以性別為被試間因素,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手機依賴的時間主效應不顯著;性別主效應顯著,女生的手機依賴分數(shù)顯著高于男生,F(xiàn)(1,299)=4.19,p<0.05,η2=0.014;時間和性別的交互作用不顯著。然后以被試兩次測量中的自尊為因變量,以測查時間(前測、后測)為被試內因素,以性別為被試間因素,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自尊的時間主效應、性別主效應以及時間和性別的交互作用均不顯著。
結合表1的數(shù)據(jù)來看,總的來說,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水平較低,自尊水平較高。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和自尊水平均稍有下降,但差異不顯著。兩次測量中,男生的手機依賴水平均顯著低于女生。前測時男生的自尊分數(shù)稍高于女生,但后測時女生的自尊分數(shù)稍高于男生,兩次測量中自尊水平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
表1 兩次測量的手機依賴和自尊的平均數(shù)及標準差(n=302)
兩次測量的手機依賴與自尊的相關分析結果見表2。結果表明,前、后測手機依賴之間的相關系數(shù)為 0.42(p<0.01);前、后測自尊之間的相關系數(shù)為0.47(p<0.01)。 以上表明,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和社會適應在追蹤研究期間表現(xiàn)出一定的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此外,兩次測量的手機依賴和自尊均為顯著負相關,相關系數(shù)分別為-0.15 和-0.23(ps<0.01)。這說明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水平越高,自尊水平越低。
表2 兩次測量的手機依賴和自尊的相關分析(n=302)
在相關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運用交叉滯后回歸分析方法探討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因果關系。采用Enter法進行二元回歸分析,圖1中對角線處的數(shù)據(jù)為偏回歸系數(shù)β,實線表示回歸系數(shù)顯著,虛線表示不顯著??刂芓1手機依賴后,T1自尊對T2手機依賴的預測作用不顯著??刂芓1自尊后,T1手機依賴對 T2 自尊預測作用顯著(β=-0.13,p<0.05)。這表明,在大學新生手機依賴與自尊的關系中,在一定程度上是手機依賴影響其自尊。
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發(fā)現(xiàn),手機依賴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因果關系也可能存在性別效應。因此,接下來分別使用男生和女生的數(shù)據(jù)進行手機依賴與自尊的交叉滯后回歸分析,結果見圖2和圖3。從圖2可知,女生的手機依賴和自尊的相互預測作用均不顯著。圖3表明,男生的手機依賴 T1 對自尊 T2 的負向預測顯著 (β=-0.23,p<0.01)。由此可見,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因果關系存在顯著的性別效應。
本研究通過對大學新生進行為期一年的追蹤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總體水平較低。在兩次測量中,手機依賴程度稍有下降,但差異不顯著。這說明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傾向保持了一定的穩(wěn)定性。兩次測量中,女生的手機依賴分數(shù)均顯著高于男生。這與以往的手機依賴研究結果一致(Walsh,White, Cox, & Young, 2011; Augner & Hacker,2012)。前已述及,女性喜歡使用手機的通信功能和社交網(wǎng)絡服務,這些手機應用最有可能導致問題性手機使用(Roberts,Yaya,& Manolis,2014)。雖然女性大學生的手機使用模式和手機使用動機在于獲得情感性支持和網(wǎng)絡社會支持,但過度使用可能加重其手機依賴傾向(姜永志,白曉麗,2014a)。男性和女性的手機成癮狀況存在差異,其背后的機制值得關注。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新生的自尊水平較高。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大學新生的自尊水平稍有下降,但差異不顯著。這說明大學新生的自尊水平保持了一定的穩(wěn)定性。這與以往的橫斷研究結果相似(張麗華,宋芳,2008)。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生對自我價值的評價和接納雖然仍處于發(fā)展和完善的狀態(tài),但自尊總體發(fā)展水平已經(jīng)比較穩(wěn)定(張麗華,宋芳,2008)。此外,兩次測量中大學新生的自尊水平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這說明性別作為個體固有的因素與自尊的發(fā)展并不具有密切的關聯(lián)。
以往研究表明,低自尊通常與一系列的心理行為問題相聯(lián)系,其中包括問題性手機使用(Yang,Yen, Ko,Cheng, & Yen, 2010)。 本研究發(fā)現(xiàn),手機依賴與自尊顯著負相關。這與以往的橫斷研究結果一致(祖靜,張向葵,左恩玲,丁相玲,2016;丁娜妮,涂小蓮,沈怡佳,張國華,2017)。交叉滯后回歸分析發(fā)現(xiàn),初測的手機依賴對一年后的自尊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這表明在入學時手機依賴的程度越高,今后自尊水平就下降越快。因此,大學新生迫切需要學會合理使用手機,降低手機依賴程度,提升人際交往、學習和生活效率,以獲得更好的成長和社會適應(金國敏,張國華,羅獻明,2017),通過不斷增強對自我能力和自我價值的積極評價,來提高自尊水平。
進一步的分析表明,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因果關系存在顯著的性別效應。男性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對自尊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而女生的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相互預測作用均不顯著。這說明雖然女性大學新生手機依賴分數(shù)更高,手機使用可能也更多,但男性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對自尊的消極影響更為明顯。這一結果值得關注。前已述及,男生和女生使用手機的目的和動機有所不同 (Lemish & Cohen, 2005; Bianchi& Philip,2005; Toda, Monden, Kubo, & Morimoto, 2006;Hong,Chiu,& Huang,2012)。雖然女生獲得情感性支持和網(wǎng)絡社會支持的手機使用動機更可能加重手機依賴傾向(姜永志,白曉麗,2014a),但卻也因此獲得了較多的心理和情感支持,這反而降低了其對自尊產(chǎn)生消極影響的可能性。而男生更傾向于從手機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中獲得工具性支持,手機使用不但無法提升其對個體自我價值和自我能力的積極情感體驗,反而會擾亂其正常的生活(如人際關系疏離、學業(yè)成績下降),導致其自尊的下降。
本研究還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以往研究表明手機依賴和自尊會受到來自同伴、重要他人、班級和學校環(huán)境等因素的影響,本研究并未很好地控制上述變量;其次,本研究被試為方便取樣,基于被試的自我報告來獲得研究數(shù)據(jù)。今后研究需要增強對大學新生手機使用行為的關注,尤其是手機依賴對男生的消極影響。另外,有研究表明團體心理訓練可顯著降低手機依賴高中生的手機依賴水平,并顯著提高其自尊水平(張銳,李婷婷,葛玲,徐勇,2016)。未來需要分別制定針對男性和女性大學生的預防和干預方案,引導新生養(yǎng)成正確使用手機的良好習慣,提高大學新生的自尊水平。
兩次測量中,女生的手機依賴分數(shù)均顯著高于男生;兩次測量的手機依賴與自尊均為顯著負相關;交叉滯后回歸分析表明,手機依賴是自尊的預測變量。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大學新生的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關系存在顯著的性別效應。男生的手機依賴對自尊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而女生的手機依賴與自尊之間的相互預測作用均不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