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東 尹忠華

在2019年的中國最美縣域榜單上，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族特色縣，那就是素有“蒙古貞”之稱的阜新蒙古族自治縣。不同于寥廓悠遠的內蒙古大草原上的蒙古族，這里的蒙古族人已經從游牧轉到了農耕生活。雖然生活方式改變了，但是他們的民族特色文化并沒有改變，尤其是伴隨其生產生活不可或缺的民族歌曲。2008年，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也使在阜蒙縣幾乎人人都會唱的短調民歌，獲取了一張迥異于往昔的特色文化名片。

初識短調民歌

音韻寬廣的蒙古族民歌，若從體裁上分，可分為“烏日圖音道”與“包古尼道”，“烏日圖音道”具有節(jié)拍自由、曲調悠長、緩慢的特點，漢語稱其為“長調”；而“包古尼道”則結構短小、節(jié)奏鮮明、節(jié)拍規(guī)整，漢語稱其為“短調”。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產生并流行于阜新蒙古族自治縣，至今已有三百多年歷史。已故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烏丙安先生曾說過，蒙古族歌唱家德德瑪唱長調無人能敵，但論唱短調，德德瑪唱不過遼寧的阜蒙縣。阜蒙縣當地也流傳著“三人同行，二人是歌手，一人是胡爾沁（蒙古族說書藝人）”的佳話。可見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獨特魅力。

若追溯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歷史，可翻閱《阜新蒙古族自治縣縣志》，其中有這樣的記載：1637年第一任土默特右旗旗主善巴率領民眾到蒙古勒津定居，蒙古勒津地區(qū)的各部居民原來過著游牧生活，遷居至該地之后，受漢族文化的影響，逐漸從游牧的生產生活方式向半農半牧的生產生活方式轉變，進而過渡到農耕的生產生活方式，過上了定居的生活。其歌唱方式由草原游牧時期的長調，經過半長調最后過渡到農耕時期的短調，這樣短調就流傳于蒙古勒津地區(qū)的街頭巷尾了。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內容也由過去對草原蒙古包的贊頌變?yōu)閷Σ莘俊_子、土墻的描述，逐漸發(fā)展成為集游牧文化和農耕文化為一體的民間藝術。

若從題材上分，阜新東蒙短調民歌有酒歌、婚禮歌、祭祀歌、贊頌歌、情歌、諷刺歌、訓喻歌、瑪尼歌、兒歌等，有的歌頌英雄，有的贊美家鄉(xiāng)風物，有的描寫愛情生活，有的反映封建婚姻制度的迫害和束縛，還有的表現僧侶生活。其中歌頌英雄人物的短調民歌大多是根據真人真事編成，故事情節(jié)生動曲折，人物形象鮮明豐滿，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在伴奏時，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多用四胡、馬頭琴、揚琴、竹笛、笙和九音鑼等樂器來伴奏，可以有獨唱、對唱、重唱、角色對唱、眾人合唱等多種形式。歌詞多以四行為一節(jié)，在章節(jié)上采用了兩節(jié)一單元的“章節(jié)重疊復沓”的形式，是一種敘事體民歌的典型形式。在音韻安排上，也像漢文詩歌一樣押韻，在一節(jié)詩行中，每行的第一個音節(jié)要求主音相同、輔音也相同，所以唱起來有一種特殊的音韻回環(huán)之美。其曲調平和流暢，調式多樣，節(jié)奏平穩(wěn)均勻，節(jié)拍鮮明整齊，旋律起伏跌宕，情趣橫生，樂句承上啟下，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正是得益于上述這些獨特屬性，地域性廣、民族性深、專業(yè)性強的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在蒙古族聚居地區(qū)廣泛流傳。

每位蒙民都是傳承人

單純作為一種民歌而言，阜新東蒙短調民歌或許翻譯成漢語與某地的小歌小調似曾一樣，但若透過歌聲歌詞看歌曲的歷史和它所承載的文化內核，卻是任何其他文化形式不能替代的。這也正如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韓梅所言：“我們必須對短調民歌有一個正確的態(tài)度，尊重短調民歌、了解短調民歌，在全社會形成彼此互相尊重、相互之間和睦相處的文化氛圍，決不能喪失了本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p>

“活魚還要水中看”，非遺一定要在活態(tài)傳承中通過人的實踐而表現出來、傳承下去。只有人們一代一代將其延續(xù)下去，非遺才是一個地區(qū)一個民族永不消失的文化記憶。阜蒙縣地區(qū)短調民歌手多，其傳承主要以口傳心授為主，老歌手傳給新歌手，沒有嚴格的拜師、收徒等譜系關系。從這個意義上說，蒙古族民眾人人都是民歌手，而他們也以寬闊和包容的心，將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傳承視為己任。為了建立良好有序的傳承梯隊，據統(tǒng)計，從2009年開始，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已舉辦9期培訓班，由代表性傳承人親自授課，向無論是小學生還是鄉(xiāng)村百姓在內的蒙古族民眾傳授短調民歌，參與人次累計超過500人次，現已畢業(yè)86名學生，其中包玲玲、李軍、白靈、包玉權等徒弟現在已經活躍在鄉(xiāng)鎮(zhèn)舞臺，他們的再傳承和傳播，使東蒙短調民歌得到更廣泛的弘揚。

進入非遺保護范疇之后，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傳承人和藝人也參加國家、省、市各級的展示展演、對外文化交流和評比活動，但更多的是在本地區(qū)建立非遺傳承基地、開展非遺進校園進社區(qū)的宣傳展示活動，他們深知扎根沃土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目前，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現有常態(tài)展示展演隊伍5個，二百多名成員，每個團都有自己的傳習所和傳承基地，他們每年在學校、鄉(xiāng)鎮(zhèn)社區(qū)演出近四百場。這種常年扎根基層的演出方式，進一步加深社會大眾對非遺的認識和了解，也鞏固了非遺的群眾基礎，營造了當地民眾感知本民族非遺的濃厚氛圍，也正是當下非遺要“見人見物見生活”的真實寫照。

傳承弘揚少數民族文化任重道遠

隨著現代化社會進程的加快，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也都發(fā)生著劇烈的變化，保護非遺傳承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得刻不容緩。國家非物質文化一次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委員陶立璠指出：“從某種意義上，保護民歌演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比保護代表性傳承人更加重要。良好的歌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可以培養(yǎng)出更多的新人，并使之可持續(xù)發(fā)展?！备访煽h是遼寧省為數不多的蒙古族聚居區(qū)，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在當地代代相傳，有著深厚的歷史積淀和廣泛的百姓基礎，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文風情均可以激蕩起張口而來的阜新東蒙短調民歌。如果把他們的民歌搬到大城市的舞臺、劇場演出，那就成為有些水土不服的“文藝表演”，歌唱者無法自然舒展，聽者也感受不了其中的文化底蘊。

說到非遺的永續(xù)傳承，任何行之有效的保護方式都有積極的推動作用，各種精細化保護措施也正是非遺保護的必要支柱。對少數民族非遺項目，進行現代化手段的記錄、記載是基礎，如收錄阜新東蒙短調民歌的詳細文字、圖片資料、相關音視頻資料等，建立項目的數字化檔案；組織傳承人收集完整的東蒙短調民歌演唱技巧和演唱內容，目前阜蒙縣已完成306首東蒙短調民歌的整理工作，接下來將完成圖書和音像制品的出版工作。同時，也借助當地的廣播、電視、報紙、網絡等媒體平臺，推出專欄和專題節(jié)目普及非遺、宣傳非遺，最大可能地展示短調民歌的魅力。加強此項目的理論研究也是保護的一個重要方面，充分發(fā)揮專家學者、非遺保護工作者和傳承人代表的各自優(yōu)勢，為挖掘項目更多精神內核、拓展項目更多發(fā)展思路等獻計獻策，這是提升項目學術質量，凝練項目精神內核的重要智力保障舉措。

從過去到現在，勤勞勇敢的中華民族各族兒女用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了豐富多彩的文化，其中少數民族那些斑斕多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尤為驚艷。這些珍貴的文化資源，不僅成為各民族賴以綿延發(fā)展、增加凝聚力的紐帶，也成為維系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的基礎以及聯系世界的橋梁。在大力開展文化遺產保護的今天，做好少數民族地區(qū)的非遺保護工作至關重要，只有將其認識到位、保護到位，我們才能真正做到延續(xù)民族血脈、守護精神家園，這一曲曲贊美草原、歌頌家鄉(xiāng)的民歌才能余音繞梁不絕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