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在家住的時候，無眠的夜晚里對著窗口抽煙。520的煙，溫和，卻像是一個穿著黑色蕾絲吊帶的舞女，獨自在雪夜里晃動著她誘人紅唇。待你走近她，才發(fā)現(xiàn)那是流血的傷口，隱晦而不可探究。

我愛過一個北京男孩，他喜歡抽煙。因為他指尖被熏黃的顏色，唇邊淡淡的煙草香味，還有那纖細剪毛裁剪出好看的眼瞼。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盡管我們還有不同的生活軌道，彼此不同的交友圈子。

我和他只是見了面點頭吃頓飯AA的關(guān)系。好像就是因為他，我才來到了寒冷的北方，學(xué)會了把自己的愛偽裝起來。

少女時代的我抽過一段時間的煙，因為失眠。夜深了，失眠的感覺像是在海岸里溺水，但因為失眠，我可以寫作，可以支撐我完成課業(yè)。隨之而來也有副作用，所謂的青春痛用尼古丁并不可以完全釋懷。尼古丁使我的記憶力減退，使我的皮膚粗糙，使我不得不對自己說：“你為什么不夠堅強？”

不夠堅強以至于要用煙來逃避現(xiàn)實的痛苦。

高考結(jié)束，考得還不錯的自己逃離了暖和溫婉的家鄉(xiāng)，來到了北方。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那個北方男孩，我叫他小北。

那段時間，我賣字為生，生活過得很是艱辛。看中了一款莫斯奇諾的香水，刷卡時顯示余額不足，我對著妝容精致的小姐說，能不能只刷300然后剩下的付現(xiàn)金？

炎熱的夏天，樹影重疊著卻遮不住頭頂?shù)年柟??？诖镏皇Ｏ旅魈斓脑琰c錢，于是步行回到住所。我為什么不對自己說，知道嗎，小公主，你很幸運，至少你擁有頭頂那一輪太陽帶來的光明。在陰暗的橋洞底下，在偏遠不見光日的山區(qū)，還有那些眼睛看不見的人，都無法享受這一刻的光芒。

于是，說服自己戒煙。那不是癮，是傷，是痛，是逃避吧。

還記得寫不出稿子對著發(fā)熱的筆記本時抽的第一支紅雙喜。記得高考結(jié)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去酒吧時被一個莽撞的陌生人不小心燙了煙頭。不恨，一切是緣。那時早熟的自己就懂得，放下貪嗔癡，一切慈悲。

記得第一次抽煙被母親發(fā)現(xiàn)，她哭泣著求自己那是最后一次。記得和那個北京男孩小北一起在公寓看電影。只是靠在沙發(fā)上，抽著煙。一整夜，沒有對白，沒有一次眼神交流。甚至沒有叫外賣。

在北京的那間公寓里。洗澡時需要閉上眼睛的。石灰剝落的墻板上結(jié)著蜘蛛網(wǎng)，有時甚至可以看到飛蛾在頭頂旋轉(zhuǎn)。水溫時冷時燙，有時會有混雜的紅銹流出來。朋友來探望我時感嘆：這是怎樣心理強大的女孩住的地方啊。

夜，是我的舞臺。寫作，本來就是一個人的演出。不需要觀眾，但需要燈光。我曾寫下過這樣的文字激勵自己：寫作是一件不可褻瀆的事。作者本身就是自己作品的第一個讀者。不用取悅自己。把白紙當(dāng)做一面銅鏡，照映在自己的心上。自己的心在想什么就要流瀉出什么。文字是神明的符號。我們僅僅是排列它們的順序。大可不必說是：在創(chuàng)造它們。

可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即使自己，也會有厭倦自己文字的那天。他們說，曉曉，你的文字像一場五月的櫻花雨，頹敗不成樣。那段時期，為了寫出精彩的稿子，我常常用煙麻醉自己。然后買各式各樣的香水，我只是覺得好聞，它們能掩蓋煙味。

終于，在漂泊了一段時間后，我決定離開北京。收拾寓所，整理衣物，和幾個朋友吃飯，當(dāng)然沒有小北的出現(xiàn)。在飯館上，點了蟹肉粥，榴蓮酥，干煸四季豆，還有蒸蝦。突然，那個一直處在燈光背面看不清正臉的男生問我，“曉曉，你該吃些毛雞蛋或者燉點雞湯補補身子，一直那么瘦?！蔽依湫χ?，把粥里的蟹肉挑出來。

就這樣結(jié)束了賣文字的流浪人生活。沒有愛情，沒有人在深夜肯做一碗蟹肉粥給我，哪怕他不知道我食素。很快的，我戒去了煙，在從小生長的小城里做了一個編輯，開始做到了經(jīng)濟自由。這段生活，我有茶，有咖啡，存了筆錢去了15歲就夢想的濟州島旅行。我感覺家鄉(xiāng)的包容讓我的身上有了一點點慈悲的力量，開始善良又充滿了感恩。

偶爾，想起一種煙的味道。我曾執(zhí)著地認為女人身體最性感的味道是香水味混雜著煙草味，但是剛結(jié)束北漂回到家鄉(xiāng)，我望著為我當(dāng)時虧壞了的身體而煮蔬菜粥的母親，突然改變了想法，混雜著廚房里油煙的味道，才是女人在這世界上最有魅力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