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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以“賞書”為名,被溥儀盜運的故宮古籍

        2019-09-10 12:52:53肖伊緋
        讀報參考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溥儀古籍故宮

        肖伊緋

        末代皇帝溥儀遜位后,民國政府允許年僅6歲的溥儀等清朝皇室“暫居宮禁”,并擇機“移居頤和園”。溥儀及其身后的攝政王諸大臣依舊養(yǎng)尊處優(yōu),揮霍無度,還仍舊殫精竭慮,密謀復(fù)辟;而民國政府因內(nèi)外交困,入不敷出,又連年拖欠原來允諾供給的皇室生活經(jīng)費。無論是為復(fù)辟計,還是為眼前與未來的生活計,溥儀等盜運、變賣故宮歷代寶藏的行徑開始上演,并有愈演愈烈之勢。

        據(jù)考,首先從故宮珍藏的金銀器、珠寶古董、歷代字畫開始,溥儀以“賞賜”的名義,將這些文物交由溥杰、溥佳等皇親國戚,偷帶出宮。1924年,被驅(qū)逐出宮的溥儀等不得不遷至天津“清室駐津辦事處”張園,因沒有收入來源,又需巨額生活花銷,便把大型器物或重要文物抵押給外國銀行、富商巨賈。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溥儀又將偷運到長春偽皇宮的文物安置在“小白樓”里。偽“滿洲國”垮臺前夕,看守護軍群起哄搶,這批文物一時流散,世稱“東北貨”。1949年之后,“東北貨”或繳或收,尚有一批回歸國庫。但是,那些被“皇上恩賜”的、被臣子求索的、被太監(jiān)偷盜的、被護軍私拿的……更有為“皇上委托”夾帶出宮的歷代文物則大多遣散各地,至今不可確考,

        在這些不可確考的故宮流散文物中,最難取證的乃是溥儀或以賞賜名義,或以委托方式盜運出去的歷代古籍。與市面上備受各方關(guān)注、各方傾力搜求的故宮舊藏金銀器、珠寶古董、歷代字畫不同,這批流散出去的歷代古籍,在當(dāng)時尚不那么引人注目;與上述品類的文物相比,市場追捧的程度也相對較低。且古籍極易因水火、蛀蝕而自然毀損,故留存下來更為不易。

        從史料記載來看,一方面,無法確證溥儀當(dāng)年究竟“賞”了多少古籍出去:另一方面,這批“賞書”的下落至今也不十分明朗,究竟存世多少、品類若何,也無從確證。

        所以,近百年來,這批“賞書”的命運,關(guān)注者并不多,即使有所關(guān)注、有所研究,也大多泛泛而談,不能得出確切數(shù)據(jù)與結(jié)論。因此,這批“賞書”的數(shù)量、版本、價值乃至去向等諸多問題,至今仍是個未解之謎。

        “賞”出去的國寶珍本,曾公然在民間流通

        目前能夠查證到的溥儀“賞書”清單,最重要的一種,只有所謂的“溥儀賞溥杰書籍書畫目”。這個目錄,最早是由國立北平故宮博物院于民國十五年(1926年)六月,輯入《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中刊布出來,方才首次為世人所知的。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偽“滿州國”成立。為警示國人,牢記國恥,故宮博物院又于1934年9月,再版印行《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四種》。

        1946年12月,抗戰(zhàn)勝利已整整一年過去,偽“滿州國”也早已覆滅,為盡最大可能避免偽滿皇宮中的故宮珍寶流散,故宮博物院又重版《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之一》,書前特別撰序,再次將溥儀以“賞賜”名義,盜運故宮古籍及歷代書畫的事實,鄭重通告全國民眾。至此,1920、30、40年代的三次公開刊布,終將溥儀盜運故宮文物之事,大白于天下了。

        事實上,與溥儀被驅(qū)逐出宮同步,“清室善后委員會”即宣告成立,該機構(gòu)的首要任務(wù)就是清點清宮物品,防止清官珍寶與文物流散。一年之后,1925年10月,故宮博物院成立,象征君主法統(tǒng)的清官舊藏,終為國民所共有并同享。就這樣,在政府嚴(yán)查、舉國關(guān)注的情形之下,故宮的家底開始公之于眾。

        1925年7月,“清室善后委員會”點查養(yǎng)心殿時,發(fā)現(xiàn)的“溥儀賞溥杰書籍書畫目”,正是在上述清室私產(chǎn)盡充公的歷史背景下,被公開發(fā)布出來的。這是一份溥儀自記自備的私人清單,是日記式的賬簿,從“宣統(tǒng)十四年”(1921年)7月13日起,至9月25日止,記的是賞出宋元版本書籍:從9月28日起到12月12日止,記的是晉唐宋元明清的名畫法書。與這個目錄同時被發(fā)現(xiàn),隨即也被匯輯刊布的還有“溥杰收到書籍書畫目”“諸位大人借去書籍字畫玩物等糙賬”“外借浮記簿”三種?!扒迨疑坪笪瘑T會”在將這些清查時發(fā)現(xiàn)的目錄刊布時,特意加撰了一段“弁言”,鄭重公告天下。

        從“弁言”中來看,溥儀盜運出宮的這批古籍“內(nèi)計宋元明版書籍約200余種,唐宋元明清五朝字畫1000余件,皆屬琳瑯秘籍,縹湘精品,天祿書目所載,寶笈三編所收”,他“擇其精華,大都移運宮外”。那么,這200余種“精華”古籍,在目錄刊布當(dāng)年及之后,有沒有被政府追繳或收購呢?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這些目錄中的“精華”,既然已作為溥儀私產(chǎn)“賞賜”了出去,溥儀本人對其下落自然無可奉告,受賞人溥杰等也屬合法“受賜”,當(dāng)時的國民政府自然無從追究。

        這批溥儀“賞書”,不但沒能被政府追繳,而且還迅即在當(dāng)年的北平書肆及藏書家中流通開來。面對這樣的“歷史機遇”,來自大江南北的訪書者摩肩接踵而至,欲求購這些國寶珍本者,大有人在。

        北平藏書大家傅增湘就在1926年致著名學(xué)者張元濟的信中,為張氏訪書提供過一則重要信息,信中寫道:“宣統(tǒng)十四年七月十五日由昭仁殿找來賞溥杰,凡宋本及影宋抄十七種;十六日十種;十八日四種,皆溥儀自宮內(nèi)盜出出售之物也?!敝劣谛胖刑峒暗臄?shù)十種宋本書去向如何,傅氏也沒有明言,言下之意卻是勸張氏不妨求購。

        總之,當(dāng)年這批溥儀“賞書”公然在民間流通,或正待價而沽,或早已易手多次,并無避諱可言,就是在政府當(dāng)局已然公布“溥儀賞溥杰書籍書畫目”的當(dāng)年(1926年),也仍是如此。

        另據(jù)1946年12月印制的《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之一》序言稱,據(jù)統(tǒng)計,被溥儀巧立名目,私自移出宋元明書籍200余種,唐宋元明清書畫1000余件??箲?zhàn)勝利后,除東北行轅經(jīng)濟委員會收拾殘余,得書籍92種,分裝13箱,自長春運往沈陽暫存外,其余文物,多散落民間。當(dāng)局為了回購這批散落民間的文物,特意將“溥儀賞溥杰書籍書畫目”一種印刷成冊,廣為傳布。對外宣稱,凡持有此項已佚書籍書畫者,希逕送或函知故宮博物院,從事審定議價收回工作。

        如果序言的說法確切,那么,溥儀“賞書”在當(dāng)時,至少還有一百余種散落民間。至于故宮博物院方面回購了多少,則無從可知了。實際上,《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之一》印出不到三年之后,國民黨當(dāng)局即潰逃到臺灣,回購溥儀“賞書”之事,恐怕亦早無下文了。已經(jīng)收回的那一部分,如何飄洋過海被轉(zhuǎn)運至臺灣,才是當(dāng)時最為迫切需要定奪之事。

        “賞書”終遷往臺灣,書目曾現(xiàn)“冰山一角”

        殊不知,除了東北行轅經(jīng)濟委員會收拾殘余的92種、13箱故宮古籍,曾暫存沈陽之外,溥儀還曾在抗戰(zhàn)勝利后,于沈陽一家銀行,秘密存有4箔古籍,應(yīng)當(dāng)皆是當(dāng)年以“賞書”名義運出宮外者。后來,這4箱古籍由沈陽博物院接收,與故宮博物院交換了一批宋元明之織物。但這批古籍并非全部留在了現(xiàn)在的北京故宮博物院,其中的一部分后來遷往了臺灣故宮博物院。

        原來,在1948年底,共有3502箱文物遷往臺灣,是抗戰(zhàn)勝利后遷往臺灣文物數(shù)量最多的一次。這其中包括故宮1680箱、中央博物院籌備處486箱、中央圖書倌462箱、中研院史語所856箱、北平圖書館18箱。其中故宮運出的文物尤為重要,不僅有宋元瓷器精品和暫存南京的全部青銅器,還包括全套文淵閣《四庫全書》和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等重要古籍。在這批精中選精的遷臺文物頂級精品中,當(dāng)年由沈陽博物院接收而來的溥儀“賞書”序列中,也被挑選了一部分出來。當(dāng)時由國學(xué)大師羅振玉之子、著名文物鑒賞家羅福頤先生拍攝存照,他將這批“賞書”的首頁全部精準(zhǔn)拍攝,并統(tǒng)一編號,以作存檔備考。

        這批挑選遷臺的溥儀“賞書”究竟有多少種,至今尚未見相關(guān)資料公布出來。幸運的是,筆者曾有幸獲見一批北京大學(xué)歷史學(xué)家、考古學(xué)家俞偉超先生舊藏照片,對探研溥儀“賞書”曾有多少被遷往臺灣這一問題有了更為形象直觀的線索。

        這批照片共計57張,附卡片1枚??ㄆ嫌杏醾コ摴P題記:“一九七八年閻文儒持贈??箲?zhàn)勝利后,溥儀有四箱書籍存于沈陽之銀行。由沈陽博物院接收,后與故宮交換了一批宋元明之織物。當(dāng)時,由羅福頤攝其首頁之景。此即羅之?dāng)z影照片?!?/p>

        這批照片背后均寫有編號,現(xiàn)存最高編號為91,可能有缺失。經(jīng)核查,這批照片實際拍攝的古籍冊數(shù)為52冊。需要說明的是,照片所攝古籍冊數(shù)的確定,也并不意味著古籍種類也據(jù)此確定下來。因為,有的照片拍攝的是同一種書、同一部書的不同冊、不同卷的首頁。如《儀禮》就拍了“卷第一”“卷第八”“卷第十五”的首頁,從照片上的書冊影像來判斷,這是分屬同一部書不同冊的首頁。換句話說,像《儀禮》這部書的照片,即使有3張之多,也只能算1種。經(jīng)過這樣辨析統(tǒng)計下來,這批照片雖有57張之多,古籍種類卻只有47種(52冊)。

        值得注意的是,從“溥儀賞溥杰書籍書畫目”中所著錄的古籍來考察,溥儀當(dāng)年“賞書”,均是成套整部的賞出,鮮見有殘本、零散的種類。而這批照片中的古籍顯然已經(jīng)過長時期的流散,大部分已殘缺不全了;一些多卷本、冊數(shù)較多的古籍,均已無法湊齊卷冊,無法完整成套了。即便如此,從這些照片上的圖像來看,大部分仍然是宋元版本的珍罕古籍,且保存完好如新,讓人驚嘆不已。這些珍罕古籍的皇室舊藏身份,也從首頁鄭重鈐有的橢圓形“乾隆御覽之寶”、正方形“天祿繼鑒”的皇室印鑒上得以印證,毋庸置疑。

        遺憾的是,因并不確知這批照片究竟原有多少張,所以仍無法確證當(dāng)年挑選遷臺的溥儀“賞書”究竟有多少種出自這批曾秘藏于沈陽銀行的古籍,同時也不能因之確定,最終留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賞書”,又有多少種源出于此了??磥?,要徹底解開這一謎團,還得留待更多的相關(guān)文獻(xiàn)“浮出水面”,歷史的真相方才會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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