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詩語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我的臉上開始長起了青春痘;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外婆的臉上有了老年斑。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坐在輪椅上,母親和外公出門時,我們便被留下。外婆教會了我圍棋、象棋。我想,時間是充裕的。那時,外婆看電視時偶爾會盯著我,小聲念叨著:“外婆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著你上大學(xué)?”顯然,在當(dāng)時的我看來,還是電視中的內(nèi)容更有吸引力:“當(dāng)然能??!到時候我推您到我的大學(xué)里去散步!”??诰瓦@樣夸下了。依然記得外婆當(dāng)時滿足的輕嘆,可這愿望卻終究成了美好的想象。
外婆皮膚很白,臉上的那幾顆老年斑就越發(fā)顯眼了。家里留下的外婆的照片,大多是她年輕時候的樣子,笑得很自信,臉上沒那么白,是健康的麥色。我沒有見過健康時的外婆。印象中的她看見我時總是笑著的。外婆雖開朗樂觀,但這樣的病放在誰身上三四十年,都不會好受。
青春期的少女不懂什么是時光短暫,只有未能完成的諾言,一遍遍在心頭回蕩。又到假期了呢,不過這回被留在家中的,只有我一個人了。不僅是大學(xué),就連我上高中,外婆也沒能看見。
外婆的離開,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悲歡離合。我第一次被強(qiáng)烈的思念包圍。愛,總是在陽光下,即使看不見摸不著,也希望有它伴在身邊;愛,總是像透明的清水,捧在掌心又從指尖流走,就像外婆一樣,即便她已不在。
青春痘不知道什么時候漸漸消失了,外婆的存在,似乎一點(diǎn)點(diǎn)從生活中隱去了。放在角落的輪椅積上了灰,老舊的不銹鋼杯和被咬扁了的吸管也沒了蹤影。
漸漸熟悉了高中生活,漸漸習(xí)慣了沒有外婆在身邊的日子,但回憶卻終是不愿消散的,那固執(zhí)地停留在生活的某一個細(xì)節(jié)里的,仍是外婆帶著老年斑的笑容,帶著寵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