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風

靜 守

——新的一年感懷

新的未來的詞匯：生機勃勃的條件、寒流消逝的日期、苦難減少的規(guī)模、蝴蝶飛舞的姿態(tài)、蜜蜂勞動成果的存儲。

整個下午，我在日蝕的條件下看冰。

柔軟一生的湖水穿上堅硬的鎧甲，水都硬了，所以，臨水而居的我是否只能內(nèi)心堅定？

堅定地相信一切不利于生機勃勃的條件終將無效，把桃花、油菜花開放的時間定在兩個月后的三月，寒流如果沒來得及撤退遭遇暖流就是下一次的春雨，苦難被生命幸福的本能擊敗，蝴蝶飛出空氣的形狀：自由而優(yōu)美，蜜蜂的勞動受到人類認識論的保護，至于希望，萬草萌芽，俯拾皆是。

我的靜守是萬馬奔騰。

我的靜守是鴉雀無聲。

讓一萬只手的索取為靜守式的擁抱而羞愧；

讓一定會到來的冰裂的聲音證明靜守的意義；

一切復(fù)雜的蹉跎我都不聽，希望將撲面而來。

立 場

湖水結(jié)冰后，一只貓跑到了湖的中央。

當波浪變成固態(tài)，水的自由接力給我眼前的這只貓。

我知道貓只是為生活奔波，它多走幾步，想收獲魚或蝦。

被冰層保護的和冰上面的狩獵者，我應(yīng)該為誰祝福？

寒冷的環(huán)境下，我豎起衣領(lǐng)，觀察著落葉后的樹干。我想得到像樹干那樣站立的啟示。

誰在客觀地注視我？

怎樣判斷冰和生活的關(guān)系？這與立場有關(guān)。

我的善意究竟給予貓還是冰下面的魚蝦？這兩者的區(qū)別是否有意義？

至于我自己，我沒有去懷念一棵樹的葉和葉間的花，樹干挺直在冬天。

我挺直在樹的身邊，如果堅強，是我還是樹？

立場高懸于天，還是早被深埋于地下？

平 原

把眼睛閉上，盡管行走。

不用擔心自己會摔下懸崖，當?shù)乩砣绱耍阍跄懿粦涯钇皆系墓枢l(xiāng)。

你后來生活的城市離山也很遠，起伏、深淵和阻擋未來的峭壁卻經(jīng)常成為折磨你的詞匯。

要做一個如履平地的人，你設(shè)想著一個山頭，杜撰一面旗幟。只要做一個英雄，一切就都可以藐視？

這一天，英雄和我把酒。

他愿意用十萬座山峰，換來一畝平地。

三分地搭建茅舍，三分地生長日常的瓜果，三分地搭建假山，假山的意義在于從此空山無語。最后的一分地，栽竹。

英雄讀書，北風吹來，讓書生的節(jié)氣擲地有聲。

我平原的故鄉(xiāng)，雞犬在稻花中安寧。

曾經(jīng)聽慣的豪言壯語，如山峰上滾落的石頭。

石頭在平原的邊上靜止為碑。

太平遠高于跌宕。

碑文上刻著的是人們的向往？

冬夜，需要多走幾步

北風裁剪著夜色，習(xí)慣子夜散步的我，感受到冬天不大不小，似乎非常合身。

多走幾步，身子就會暖起來。

絕不被動地靜止。

生命的體溫在北方的寒冷中依然有效。

那些不冷的事我一件一件地想，那些溫暖的面孔我一一重溫。盡管風在樹枝的琴弦上拉響尖厲，我想告訴所有人，我心率正常，沒有恐懼和顫抖。

在黑暗的內(nèi)部，心要主動地堅硬？

而且，要一點一點地前行。待我回到溫暖的書房，我將把這次冬夜的散步總結(jié)成一條人性的隧道。

是啊，只要多走幾步，寒冷就會在外面。

只要自己的身體沒有因冷而僵硬，生命的通道就會長過冬天。

山水記

魚鱗紋象征怎樣的人間？我的眼里只看到一個普通的黃昏。

那些輕言黃昏為挽歌的人，請相信天空有一條會飛的魚。

魚鱗組合的幻象，一些是精神的饑餓，一些被愛拒絕。生活如水，魚豈能主動上岸。

權(quán)利的高效使用，應(yīng)該考慮一棵樹正在遭遇冬天。

用草繩圍住軀干，或者把它裝在套中。溫度只許進來，任何有益于生命的，一點都不能少。魚鱗紋暗示著山水。

一片鱗摟著另一片鱗，山水不能分裂。

平坦與起伏，山水如上帝，一生只能對它頂禮膜拜？

戰(zhàn) 國

每一國的邊境都有烽火臺。

不再口吐蓮花的人，用預(yù)言點燃烽火。

智者的車轍下，萬草匍匐。那時的二元論簡單：危機四伏或者欣欣向榮。

因為處在戰(zhàn)國，王者不敢任意妄為。管弦暫停，如果需要旋律，炎熱的夏夜，紡織娘的合唱意味著最好的歡樂頌。

清風把書頁在四野自由地翻動，每一個字都是一顆心。江山是一本書，內(nèi)容是否精彩，智者說了算。

我是一個智商不高的人，所站立的這塊凍土，從戰(zhàn)國開始生長過荒草、谷物、玫瑰、高粱和向日葵。

如何將土壤做舊？

在戰(zhàn)國年代，版圖林立。

一個書生，一邊讀書，一邊認真地愛國。

捕蛇者說

——致柳宗元

蛇有毒。

蛇的毒可以入藥，于是，它鋒利的牙齒和牙齒的后果被忽視。

捕！

那個千年前寫下《捕蛇者說》的人，也曾獨釣寒江雪。多年后的今天，我一邊閱讀，一邊默默流淚。

往事依舊，劇情的表象下，人們必須學(xué)會捕蛇。

我們一起捕蛇吧，蓑笠翁隱忍著對土地的熱愛，他離開可能茁壯成長的莊稼，讓舟自橫在被雪封住口的河面上。

他勇敢地走向蛇群，蛇有毒啊。

生活必須認真對待。

等我擦干淚水，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從柳宗元的讀者，恍惚成他的近鄰。

當一碗羊雜湯成為懷念

那對面頰帶有高原紅的甘南夫婦去了哪里？冬天，我突然懷念一碗羊雜湯的真實。

小店沒了，一堵墻成為文明的面孔。

我熱愛城市的初心，就是在最冷的時候，讓一碗羊雜湯溫暖我。

秩序的力量語言干凈，羊肚、羊肺、羊腸，辣椒油和香菜，關(guān)鍵是碗口冒出的熱氣，它們是城市語言新出現(xiàn)的漏洞？

那對甘南夫婦，那四片高原紅，哪一個藝術(shù)家能夠畫出這樣健康樸素的臉？

他們在山坡上放羊？

他們因此而有了故鄉(xiāng)？

冬天，在井然有序的城市街頭，北風勁吹。

當一碗羊雜湯成為懷念，我感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虛偽。

傷 害

許多時候，我以小草自況。

腳的踐踏我都已經(jīng)忘記，草枯草榮，土地上重要的事物很多，被踩倒后最多再努力復(fù)活。

“如果骨頭被踩碎，從此再也不能站立？”

這樣的聲音不僅僅由小草發(fā)出，足音紛至沓來。

剛過去的這個下午，我走過一塊草坪的斜線，小草在我腳下是那么柔軟，而且，我聽到草莖斷裂的聲音。

無數(shù)受過傷的人，都對世界行使過傷害？

這個季節(jié)，小草已經(jīng)泛黃，只待一場霜，它們就會失去生命的綠。

我不能是它們生命里最后的傷害。

詰 問

湖面結(jié)冰了。

湖水的態(tài)度開始堅硬，誰還在回憶它曾經(jīng)碧波蕩漾的柔軟？

季節(jié)變化，人生無常，柔軟了多時的湖水不再呢喃。

冰面上，灰塵和落葉讓湖水蒙垢而活。

往事充滿著波浪的彈性，野鴨鳧水，我記得它最初的抒情。

那時的一切仿佛我的青春。

如今，我表情古板。湖水結(jié)冰后，我的生活將越來越現(xiàn)實。

晚陽倒映的模樣不再是光芒的蜿蜒前行，冰面上的陽光仿佛發(fā)出脆裂的聲音。

這個冬天，我要開始現(xiàn)實。

最后的柿子留在枝頭，烏鴉或者喜鵲，誰是柿子的主人？

在冰的邊上，難道我從此真的只能心硬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