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北

如果生命走到盡頭，面對摯愛，是狠心趕他走，成全他新的幸福;還是執(zhí)意將他留下來，陪自己一起赴湯蹈火？

當這個難題降臨在安徽女孩常麗的身上時，她做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抉擇……

煞費心機：倆閨蜜搶男友

常麗，出身于一個教師之家，2012年，她還是合肥某高校的學(xué)生，與孫勇相識于校元旦晚會上。

那天，孫勇在臺上表演相聲，特別的“逗哏”，臺下觀眾笑得東倒西歪。演出結(jié)束，常麗的閨蜜兼室友何鳳，非要拉著她去后臺找這位“逗哏哥”，她只得“舍命陪君子”花癡一回了。

在后臺，何鳳搭訕的方式很直接：“同學(xué)，你的表演真是太到位了，咱們交個朋友吧?！薄昂醚?，我是學(xué)校話劇社的，你如果喜歡表演，可以加入我們?！边@位小哥一點也不含糊。原來，“逗哏哥”叫孫勇，和常麗同屆，是歷史系的才子。

看著孫勇和閨蜜談笑風(fēng)生，常麗在一旁默默聽著，孫勇幽默風(fēng)趣，睿智巧言，她很是欽佩。

從那以后，何鳳總找借口見孫勇，她還要拉上常麗。小女孩的那點心思，很容易暴露，常麗情不自禁地，會默默穿上漂亮的衣服。

有一天，何鳳端詳著常麗說：“死丫頭，又不是你約會，你打扮得這么漂亮干什么？”

“萬一他看上我了呢？”常麗沖閨蜜吐了吐舌頭，開起了玩笑。何鳳朝她翻了個白眼：“想得美?！?/p>

對孫勇了解越多，常麗越是掉進“愛情”的漩渦。愛情如一把火，燒得常麗失去了理智。她暗藏心機：他們又沒確定戀愛關(guān)系，我還是有機會的。

2013年9月，分開了一個暑假，三人相聚在校門口的小餐館。

“過幾天，我媽媽要來安大醫(yī)院做個身體檢查，你們到時陪一下我媽行不行？”孫勇說?！皼]問題！”常麗和何鳳雙雙答應(yīng)了。常麗想：他媽媽來做身體檢查，或許正是我的機會，我可以趁機在他媽媽心里留下好印象……

孫勇有一個堂哥孫劍，在安徽大學(xué)上學(xué)，在此之前，三人一起去安大找他玩過。常麗撥通了孫劍的電話，若無其事地聊起了孫勇的家事。原來，孫勇媽媽在家里擁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家里大小事都是她拿主意。她還很傳統(tǒng)、勤勞樸素……

終于等到孫勇媽媽來合肥的那天，常麗梳著簡單的馬尾辮，穿著平時的學(xué)生裝，素面朝天。而何鳳，穿著花枝招展的連衣裙，還刻意化了淡妝，口紅、眼影全上陣，青春靚麗，閃光奪目。

常麗料定阿姨不喜歡張揚的打扮，卻不肯透露給何鳳半分。穿得太隆重，或者太漂亮的女人，總是給人距離感，何鳳就是。

回家后，孫勇媽媽在兒子面前一個勁地夸常麗：樸素、節(jié)約，出身教師之家，家教好，找女朋友就找這樣的。而何鳳，她覺得：年紀輕輕就化妝，花錢大手大腳，不是過日子的人。

不出一個月，孫勇就和何鳳表明，當她是好哥們，委婉地拒絕了她。拒絕了何鳳后，孫勇開始單獨聯(lián)系常麗。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何鳳很快知道了，還特意把他們叫出來，大大咧咧地說：“你倆太不夠意思，戀愛還瞞著我，偷偷摸摸。既然你們互相喜歡，我祝福你們。不過這頓飯，你倆買單，我大小也算你們的媒人呢！”“吃吃吃，今天隨便你點。以后我就是你哥，罩著你?！睂O勇大方慷慨起來。

噩夢來襲：準新娘突患重癥

2014年7月，常麗大學(xué)畢業(yè)，在合肥找了一個教師的工作，孫勇邊工作邊考公務(wù)員，何鳳在CBD一家外企上班。感情上，常麗和孫勇愛得順風(fēng)順水。而何鳳工作壓力大，沒時間談戀愛。常麗和孫勇的婚禮，定在2016年國慶。然而，就在婚禮前兩個月，常麗莫名惡心嘔吐，臉頰上出現(xiàn)一塊像蝴蝶樣的紅斑，她以為是懷孕了，直到后來又出現(xiàn)低燒，全身無力，到安醫(yī)附院一檢查，醫(yī)生告訴她，這是典型的“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這種病治愈率非常低，死亡率很高。醫(yī)生的診斷讓常麗幾盡崩潰。回到家，常麗趴在床上失聲痛哭，孫勇站在床邊，不時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默默無語。

常麗哭著哭著睡著了，夢里她穿上潔白的婚紗，臉上洋溢著微笑，挽著孫勇胳膊，在所有親人的祝福中，款款步入婚禮現(xiàn)場。禮花筒噴出五顏六色的禮花，散落在他倆的頭上、身上……主持人激揚振奮聲中，他們要交換婚戒了，可是，她卻怎么也找不到戒指，急得大哭起來……夢，瞬間驚醒。

“做噩夢了？別怕，有我呢?！睂O勇坐在床邊，心疼地望著她。常麗抱著孫勇，淚水像決堤的河水。

四方打聽，孫勇帶常麗到上海一家三甲醫(yī)院就診，這里有治療“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最權(quán)威的醫(yī)生和診療技術(shù)。

很快，常麗的爸媽和準公婆都知道了病情。計劃好的婚禮被取消，連續(xù)不斷各種檢查和化療，讓她生不如死，體重降到80斤。

三個療程結(jié)束，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醫(yī)生讓帶藥回家鞏固療效。此病藥不能斷，可能會跟著常麗一輩子。看著鏡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想到往后的人生，沒有希望，只剩下痛苦和折磨，常麗心灰意冷，想好了N種結(jié)束生命的方法。她了解到燒炭死亡痛苦小，網(wǎng)購了木炭，做著自殺計劃。

那天，孫勇像往常一樣去上班，他剛跨出門，常麗忍不住從背后抱著他，他轉(zhuǎn)過身輕輕摟著她的肩：“不要怕，會好的?！彼睦镏?，這是常麗在與他做最后的告別?！澳阋饝?yīng)我，萬一我走了，不要難過，找個像我一樣愛你，健康的女人，好好過日子?！背｛愌銎痤^，含淚看著他說?！安灰f，一定會治好的，現(xiàn)在醫(yī)學(xué)如此發(fā)達。”孫勇安慰她?！班?，你上班吧?！背｛惪粗谋秤跋г跇翘莨战翘?，淚水奪眶而出。

常麗已經(jīng)想好了結(jié)束生命的方式和地點，家里不行，那是他倆精心打造的愛巢，不如就去賓館吧。她帶上買好的木炭、打火機、鋼盆，戴上口罩，再一次把各個房間貪戀地看了一遍。

開門、關(guān)門，就在常麗下樓梯時，何鳳突然迎面而來。她一臉驚訝：“你還生著病，這全副武裝，準備去哪？”“一個人無聊，出門逛逛?！被艁y中，常麗眼神在躲閃。何鳳接過常麗手中的袋子，把她推進了屋里。原來，孫勇早上發(fā)現(xiàn)她有點異常，但他有個重要會議，就打電話給何鳳。常麗的計劃被打亂。

何鳳趁常麗不注意，打開她的手提袋：“你這是干嗎？你以為你是為別人著想嗎？你是在傷害親人和朋友！”常麗低下頭，悲傷成河。

何鳳說：“人都會生病，生病，不過是生命的一次修行。你的病并不嚴重，怎么會想到做這種糊涂事！你想想你的親人、想想孫勇，多好的一個男人，你就舍得放棄他？要是我，一輩子抓住不放手。答應(yīng)我，以后不許再犯糊涂了！”

此時的何鳳，和平時的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截然不同，像一個長輩在教育犯錯的孩子。

生活很殘酷，不會因為你的美好愿望，或從容樂觀，就會變得美好。

常麗全力以赴與疾病斗爭，“紅斑狼瘡”出現(xiàn)了并發(fā)癥，影響到心臟，被送到上海治療，兩天后，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在一次高燒，昏迷兩天蘇醒后，常麗擔(dān)心這次挺不過去了，心里開始安排后事，除了父母，最對不起的就是孫勇。生病幾個月，他帶常麗輾轉(zhuǎn)多地求醫(yī)，沒有一句怨言。特別是他父母，得知這病無法治愈，即使不死大多也不能生育，他們頗有微詞。

有一天，常麗聽到孫勇在陽臺接電話，話筒里的聲音字字敲在她的心上：“兒子，你陪著她這么久，家里積蓄都給她治病，你對得起她了。治好了又如何，不能生孩子啊，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以后要生兒育女的。早點放手吧！”只聽孫勇回復(fù)道：“生活哪能無風(fēng)無浪，她現(xiàn)在需要我，我不能放棄她。我們是愛人，更是親人。”他斬釘截鐵的態(tài)度，讓常麗瞬間淚崩。

常麗理解他父母，并不怨恨他們。愛一個人，就希望他活得幸福。生病以來，常麗性情大變，對生活的絕望、委屈，就醫(yī)的痛苦，讓她經(jīng)常沖孫勇發(fā)脾氣，逼他離開。

孫勇好像知道常麗的心思，始終待她如初。他越是這樣，常麗越覺得虧欠他。一個念頭在她心里盤亙不去：我想在有生之年，看著他重新找到幸福。

還有何鳳，自從知道常麗生病，有空就來陪她，她給了常麗慰藉。常麗常常想：如果不是我當初奪人所愛，上天就不會給我這場地獄般的懲罰。

漸漸地，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常麗心里堅定起來。她決意放棄愛情，成全何鳳和孫勇。

愛情托孤：把偷來的愛還回去

這天，何鳳到上海來探望常麗，常麗把她和孫勇單獨叫到病床前?！皩O勇，往后余生，我不能陪你了，何鳳是個好姑娘，大學(xué)時也喜歡過你，我希望你們能在一起。”轉(zhuǎn)頭，常麗對何鳳說：“孫勇是個好男人，你也喜歡他對不對，幫我最后一個忙，以后，代替我好好愛他吧！”孫勇和何鳳面面相覷，震驚、詫異、羞澀，在何鳳臉上一閃而過，而孫勇則重重搖頭：“別胡說，你會好起來的?！焙硒P也附和上來：“你胡說八道什么，好好治病要緊。”常麗能感受到她內(nèi)心的復(fù)雜，對于這樣一份“愛情托孤”，顯然沒有心理準備。

第二天，常麗因為心包積液加重，急需手術(shù)。孫勇緊緊握著她的手，好像稍微一松，常麗就會消失一樣。他痛苦地把頭埋在床邊，用她的手不斷摩挲自己的臉，不斷鼓勵她堅持住。

常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想親眼看到他幸福才沒有遺憾。她的淚水一顆顆砸在他的肩頭，她說：“我就這點心愿，你就成全我吧！”

孫勇不再說話，緊緊地將常麗摟在懷里。何鳳來看常麗時，常麗又說了同樣的話。何鳳一邊抹淚一邊說：“只要你堅強活下來，我們都聽你的！”

看到他倆都答應(yīng)了，常麗如釋重負，安心地進了手術(shù)室。孫勇父母得知后，夸她深明大義。

幾天后，常麗再次從死神手中掙脫出來。她想到自己籌備良久的婚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便開始催促何鳳和孫勇舉行婚禮，不然死不瞑目。

2017年元旦，孫勇與何鳳舉行了婚禮。病床上的常麗，觀看了婚禮視頻。在他倆交換戒指那一刻，淚水洶涌而出。這曾是她夢中的景象。但她不后悔，只有祝福。這是常麗對孫勇最深的愛，生命盡頭，用放手，贏得了友情，也成全了愛情。

后來，常麗的“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反反復(fù)復(fù)，經(jīng)歷過幾次生死邊緣的掙扎，竟然都奇跡般挺了過來。醫(yī)生說她對死亡沒有恐懼，反倒有了戰(zhàn)勝死亡的力量。

孫勇和何鳳結(jié)婚后，輪流請假來照顧常麗，何鳳還經(jīng)常幫她支付治療費。

2018年3月，常麗的主治醫(yī)生告訴她，醫(yī)院剛引進一種進口藥物，對這種類型“紅斑狼瘡”有特效，雖不能徹底治愈，但能控制病情。

父母傾其所有，給常麗治療。何鳳也拿來了夫妻倆的積蓄。三個療程之后，常麗的身體一天天康復(fù)。出院后，她隨母親一起回了皖北老家，服藥治療?？吹剿∏橹饾u穩(wěn)定，父母非常高興。

半年后，媽媽帶常麗去上海復(fù)查，醫(yī)生說各項指標均得到有效控制，恢復(fù)得很好。媽媽問了醫(yī)生一個讓常麗難為情的問題：“大夫，她現(xiàn)在這種情況能結(jié)婚嗎？”常麗羞得面紅耳赤。說實話，自從促成孫勇與何鳳后，常麗沒想到能活下來，更沒想過結(jié)婚。

醫(yī)生的回答讓常麗媽興高采烈：“從目前病情看，可以結(jié)婚，但最好不要孩子?！?/p>

回家的火車上，常麗媽媽又提起了孫勇：“多好的一個男人，當時你不催著他們結(jié)婚就好了?！背｛惵牶蟊亲右凰?，但很快便釋然：如果我沒有放下纏繞心頭的歉意和不安，也許我也闖不過那一道道的坎?，F(xiàn)在的我，基本上看不出是個病人。

余生，常麗只希望能好好活著，不去打擾任何人的幸福。歲月靜好，如此而已。

編輯/陳燕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