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兆貴
上世紀六十年代,正值農(nóng)村貧困時期。我們靠山屯又叫光棍村,村子里的小伙子十有八九討不上老婆。
我表哥這年二十七歲,長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干起農(nóng)活兒更是一個頂倆,一年下來能掙四千多分呢。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個光棍兒。
我姑媽急得不行,可這種事急有啥用?又不能上街去搶。我姑媽后來聽說有個辦法很靈驗,就決定試一下。大年三十這天晚上,我姑媽站在廚房里喊我表哥,讓過來幫她把葷油壇子挪走。葷油壇子并不重,我姑媽自己也能挪得動??晌夜脣尀樯兑屛冶砀鐒邮帜兀磕康闹挥幸粋€, 就是想讓我表哥動“婚”。
別說,還沒等出正月呢,就有人來提媒了。姑娘家住三里鋪,離這兒很近。我表哥過去一看,這姑娘小個不高,黑不溜秋的,活像個凍梨蛋子。雖說長相不咋地,可我表哥沒敢說半個不字。有個就算不錯了,哪還敢嫌棄人家呀?姑娘問我表哥,聽說你挺能干,一年到頭連一個工都舍不得耽誤?
一提起這件事,我表哥立馬來了精神:可不唄。就說去年吧,我出的是滿勤,沒有曠過一天工,工分在全隊排第一。
姑娘說,你這么能干,家里一定有存款吧?
像霜打的茄子,我表哥當時就蔫了。他低聲說道,有啥存款呢?
隊里的工分不值錢,我拼死拼活地干一年,才勉強能領回來一家人的口糧。姑娘聽了這話,說啥都不干了。
過了幾個月,又有人來給我表哥提親。姑娘是四方砣子的,比三里鋪遠點。見了面,我表哥一瞧這姑娘,可真夠壯實的了,腰有麻袋那么老粗,胳膊像小杠子。姑娘向我表哥提出一個問題:你們家的糧食用囤子裝呢,還是用口袋裝?
我表哥不會說謊,告訴她說,我家的口糧用口袋裝。
姑娘說,這就不如俺家了。俺家的口糧用囤子裝。囤子大,比口袋裝得多。常言說得好,有糧才能吃得飽。我這人不怕別的,就怕餓,一天到晚得吃好幾頓飯呢。一聽你家就缺糧,到了你家還不得把我給餓死呀?咱還是拉倒吧。
回到家,我表哥躺在炕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這兩次相親,按說都能成,咋就黃了呢?
小九號有個姑娘叫大辮兒。她生來俊俏,兩根辮子又黑又長的。
這姑娘識文斷字,還當過婦女隊長,眼框子也高,一般的看不上眼。有人把她介紹給了我表哥,我表哥這次吸取了教訓,到學校跟教體育課的王老師借了一身衣服,又去生產(chǎn)隊管隊長借馬。
隊長問道,你借馬干啥?
我表哥說,我這次想騎咱隊里的那匹大白馬去相親,也好讓外屯人看一看,咱不像他們說得那么窮!
隊長一聽笑了,說,你這是出去做宣傳。那好,我這個當隊長的
必須支持你!
那時候的牛馬,都歸隊里飼養(yǎng)。騎馬的人,一年到頭也看不到幾個。我表哥一身運動服,又騎了一匹大白馬,看上去老帥了。大辮兒見了,不覺眼前一亮:哦,這不正是我苦苦尋找的那位白馬王子嗎?
大辮兒就問我表哥,聽說你們村窮得不行,還叫什么光棍村?
我表哥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說道,過去是窮??扇缃裎覀兇逶缫衙撠殹壹矣杏嗉Z,戶戶有存款。村子里的光棍兒,也都娶上了媳婦。
大辮兒不相信,問道,真的假的呀?你可別忽悠我。
我表哥說:窮,我還能穿這身衣服?還能騎這高頭大馬?
我表哥的一番話,逗得大辮兒“咯咯”直笑。這門親事便定了下來。過了一段時間,倆人就辦了喜事兒。
我表哥這么做,其實也是被逼出來的。他們結婚不久,農(nóng)村就實行了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我表哥這下可算有了用武之地,甩開膀子大干一場。到了秋后,糧食比誰家打得都多。表哥家很快就成了萬元戶。
前幾年表哥把家搬進城里,還開了個超市,日子過得很不錯。
后來聽表嫂說,那天表哥要不是穿身運動服,騎匹大白馬,她還真就不一定能看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