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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行用語“小XX”結構的語義及語用情況研究

        2019-08-15 02:44:30崔穎坤江漢大學
        傳播力研究 2019年21期
        關鍵詞:觀展詞綴詞頻

        崔穎坤 江漢大學

        “小姐姐”“小哥哥”“小鮮肉”“小奶狗”“小仙女”等網(wǎng)絡流行結構熱度居高不下。如“小鮮肉”2015年被騰訊娛樂評為年度十大熱詞之一;又如在北京語言大學BCC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中,“小天使”微博詞頻達7021次,多領域詞頻1875次,“小哥哥”微博詞頻1373次,多領域詞頻680次,“小姐姐”微博詞頻859次,多領域詞頻491次等[1]?!靶 痢痢鳖惤Y構從網(wǎng)絡滲透到傳統(tǒng)媒體,再到生活中,日益成為常用稱謂語。該結構生成性較強,其傳播和使用也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本文主要結合傳播學的“觀展/表演”范式,對“小××”結構進行語義考察和語用分析。

        一、“小××”結構的語義考察

        根據(jù)內(nèi)部結構及來源的不同,“小××”可初步分為兩類。一類是“小”加現(xiàn)代漢語中原有的詞構成新的詞語,可稱為“小+原有詞”結構。另一類是“小”加現(xiàn)代漢語中沒有的詞構成的詞語,將其稱為“小+舶來詞”結構。第一類可分為兩小類,一是“小”加稱謂詞,形成一個新的、與原詞意思不同的稱謂詞,如“小姐姐”“小哥哥”;二是“小”加名詞或形容詞形成的稱謂詞,如“小鮮肉”“小奶狗”等。

        (一)“小+原有詞”結構

        1.“小+稱謂詞”

        這一類結構有“小哥哥”“小姐姐”等。

        漢語中“小姐姐”并非新稱呼,在兩廣、山東、天津等地區(qū),“小姐姐”均可稱呼既不屬于小女孩又不是阿姨的女性,雖然現(xiàn)實中早已存在,但與作為網(wǎng)絡流行結構的“小姐姐”語義不同,不能算作起源。

        網(wǎng)絡流行語“小姐姐”最早普遍使用來源于日本,2010年出道的日本的聲優(yōu)偶像組合μ’s中僅有一位成員小于20歲,相對粉絲群體年齡她們不適合被稱為妹妹,但稱呼姐姐又不夠可愛,因此粉絲將“小姐姐”作為對她們的愛稱,意指相比其他偶像,她們更親切可愛。網(wǎng)絡流行語“小姐姐”由此而來。

        “小姐姐”屬派生詞,由詞綴“小”加重疊詞“姐姐”組成。“姐姐”指大致年齡范圍,表達其在傳統(tǒng)印象中溫柔親切的特性?!靶 贝颂幈A簟澳昙o小的人”的理性意義,但詞義發(fā)生虛化,附加的表示親昵、喜愛的感情意義體現(xiàn)得更明顯。

        在已有稱謂中,年齡相當、特征類似、性別相對的群體代稱通常是對應的,如“帥哥—美女”“男神—女神”“哥哥—姐姐”等,因此“小姐姐”出現(xiàn)后,作為對應,“小哥哥”應運而生。因此,“小姐姐”“小哥哥”誕生之初是形容年齡在20-30歲之間、相貌姣好、有一定才藝、親切溫和的人。

        經(jīng)歷傳播與擴散后,其語義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如多年前的“美女”“帥哥”,成為了大規(guī)模使用的稱謂詞。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十幾至三十幾歲的人均可稱“小哥哥”“小姐姐”,即這類詞語義泛化了。

        2.“小+名詞或形容詞”

        該結構有“小鮮肉”“小奶狗”“小狼狗”“小透明”“小天使”“小仙女”等。

        (1)根據(jù)層次分析法,“小鮮肉”“小奶狗”和“小狼狗”第一層是“小”作為前綴的附加式,第二層是修飾成分加中心語的偏正式;“小透明”“小天使”和“小仙女”第一層也是附加式,但第二層凝固性更強,基本不存在修飾關系。

        (2)根據(jù)“小”的語義,又可分為不同的類別?!靶 痹诖私Y構中是個詞綴,但詞綴化的結果有差異,分為類詞綴、準詞綴和純詞綴?!皽鞠閷⑦@三類作了比較,認為……純詞綴的特征是語義虛化,原語義已不存在;準詞綴語義半虛半實,變得虛靈,有類推作用,構詞以雙音節(jié)、三音節(jié)為主。而類詞綴語義沒有虛化,本身為獨用的自由的實詞綴,但具有能產(chǎn)性、定位性、類化性……”[2]“小透明”相對“大大”而言,指網(wǎng)絡上存在感較低或某項技能較弱的人,這里“小”屬于類詞綴,其理性意義與大相對,語義沒有虛化,指程度不及他人。另幾個結構中的“小”屬于準詞綴,保留了“年紀小”的理性意義,但一定程度上虛化,語義半虛半實,可用于指稱年紀小的人,也可作為愛稱表示親昵和喜愛。

        (3)從語義上看,這些結構有相似之處。以“小鮮肉”為例。其來源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種來自電影《阿凡達》的臺詞:“Look at this fresh meat.”此處的“fresh meat”指新兵;另一種是網(wǎng)友考證“小鮮肉”一詞最早來源于日本的AV女優(yōu)片[3]。目前認同度較高的是第一種說法?!靶 币庵改昙o不大,“鮮”指面容英俊而稚嫩,“肉”指肉體健康挺拔,以新鮮、未經(jīng)長時放置的肉喻指容貌身材出眾、年紀較小的人,且主要是男性,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與生動性。它將鮮肉的新鮮、健康等語義特性提取置于人身上,并加入了相關的如容貌出眾、身材挺拔等語義。該詞第一次作為稱謂出現(xiàn)是在2009年臺灣的綜藝節(jié)目《康熙來了》中,小S用其稱呼趙又廷,此后逐漸擴散,至2015年被騰訊娛樂評為年度十大熱詞之一。

        其余結構亦如此,如提取奶狗還沒斷奶的可愛粘人,狼狗的獨立、有攻擊性,透明物品的不易被察覺,仙女的美麗動人等語義特性,進行不同程度的語義擴大,另一些語義特征被弱化和省略,形成新的對于特定群體的稱謂。

        圖1 用“觀展/表演”范式圖解“小××”結構的傳播過程

        (二)“小+舶來詞”結構

        這類詞有“小正太”“小蘿莉”“小萌新”等?,F(xiàn)代漢語中并無“正太”“蘿莉”“萌新”的說法,皆是從日語中舶來的。

        1.根據(jù)層次分析法,“小正太”“小蘿莉”是前綴“小”加音譯外來詞組成的。“小萌新”第一層是“小”作為前綴的附加式,第二層“萌新”是聯(lián)合結構。

        2.根據(jù)“小”的語義,此類結構中,“小”屬于準詞綴,既保留了“年紀小”的理性意義,又在一定程度上虛化,可以用于指稱年紀小的人,也可以作為愛稱表示親昵和喜愛。

        3.從整體語義上分析,這些結構有相似之處?!罢痹?-14歲、沒有胡子、可愛的男生,“蘿莉”原指6-12歲、生理心理未發(fā)育完全的、可愛的女生。但在傳播過程中,這些詞的語義發(fā)生了一定的擴大,年齡層面變得較為寬松,看起來年輕、干凈、可愛即可稱為“正太”“蘿莉”?!懊取毙稳萑擞H切可愛,是日本人對漫畫、動畫、游戲等作品中的美少女表達類似戀愛的感情所使用的詞?!懊刃隆笔状纬霈F(xiàn)于2012年,是論壇中新人的自稱,含有初來乍到、對事物一知半解之意。在傳播過程中,“萌新”成為一個聯(lián)合結構,“萌”指親切可愛,“新”是資歷尚淺,“小萌新”也從一個自稱用詞成為了稱謂語。

        綜上,“小+舶來詞”結構的語義所指擴大了。

        二、“小××”結構的語用分析

        如前所述,大量網(wǎng)絡流行語源自某些小眾亞文化圈,而后擴散到全網(wǎng)、傳統(tǒng)媒體,甚至線下生活?!罢Z言的社會功能中最基本的是信息傳遞功能”[4],“語言是思維工具,它就有幫助人們認識世界的作用”[5],人進行語言交流是為了交換信息、表達思想、傳遞感情,當原有語言體系無法滿足信息、思想的傳遞和感情的交流,或無法達到所需程度時,人們就會創(chuàng)造新的語言表達方式來滿足表達需求。筆者用問卷方式調查了450位不同年齡與社會背景的人,結合他們的回答與“觀展/表演”范式,從信息傳遞與感情表達方面,對于“小××”結構進行了簡要分析。

        (一)“小××”結構的感情色彩

        據(jù)問卷調查結果,大多數(shù)人對“小××”是積極接受的,38.67%的受訪者認為,該結構在較陌生的社交場合中給稱呼帶來方便,可化解尷尬;61.33%的受訪者認為,在與相識的人交往中可以營造更輕松的氛圍,46.89%的受訪者認為可顯得更親切。

        調查中有部分男性受訪者對“小××”指稱的群體如“小鮮肉”“小奶狗”等持不認可態(tài)度,認為其缺乏陽剛之氣,但“小鮮肉”“小奶狗”結構生動地表現(xiàn)了所指群體的特點。

        從上文對“小××”結構的語義考察中已知,該流行結構出現(xiàn)并被廣泛傳播有其理據(jù)性,從語用色彩來說,這些詞原本含有親昵可愛的褒義色彩,但廣泛使用后引起一部分人對其所指稱群體的不認可。

        語言是社會的產(chǎn)物,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認知世界的工具[6]?!靶□r肉”“小奶狗”等結構不僅是人們求新求異的語用心理的體現(xiàn),更重要的是其意義的精確化和生動性,體現(xiàn)出“男色”成為一種可被消費的商品。從表面看,這些詞的出現(xiàn)是女性地位提高、女性主體意識增強的體現(xiàn),實則不然。老舍先生描述20世紀軍閥混戰(zhàn)時期人力車夫悲慘命運的小說《駱駝祥子》中,被賣進妓院的小福子被稱為“小嫩肉”,意指她是新來的、年輕的,這是對于女性的一種物化。如今的“小鮮肉”“小奶狗”也是一種物化男性的行為。這并非真正的女性主體意識的勝利,這是消費主義的勝利,物化男性不是女性主體意識增強的體現(xiàn),正確的女性主體意識應該是男女平等、互相尊重。

        受訪者所不認可的,正是某些群體滿足于出賣“男色”的行為。一種文化越是流行,就越具有商業(yè)價值?!靶□r肉”“小奶狗”這些稱謂被越來越廣泛地使用后成為一種文化資本,會有更多的資本為進入這種流行文化,對一些本不屬于“小鮮肉”“小奶狗”之類的人進行包裝,使其成為流行文化喜聞樂見的樣子。

        另一方面,“小姐姐”“小哥哥”的出現(xiàn),與“小鮮肉”“小奶狗”在語言心理上有一定程度的背離。

        當今社會流行著“媚青”心理,人們不喜歡被說“老”,都喜歡自己顯得年輕。顯得年輕的第一個主要方式是主動了解真正的年輕人在做什么事情、使用什么語言,而后群起效仿,以顯得自己也很年輕。第二個主要方式是希望自己在別人的認知中更年輕,這種心態(tài)在女性身上體現(xiàn)得更明顯,男性相對不那么敏感。在調查中,多數(shù)受訪者表示自己使用最多的“小××”類結構就是“小姐姐”。這種情況反映出女性群體對于自己的性價值和生殖價值更為看重,這是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集體心理的塑造結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女性對于自身價值的一種物化。

        在這種語境中,“小××”含有貶義色彩。

        (二)“小××”結構的信息傳遞效果

        上世紀“文本代表編碼、接受者群體代表解碼”的模式已不能解釋當今的信息傳播現(xiàn)狀。從前的信息接受者,由于傳播媒介的變遷,可能成為信息的生產(chǎn)者和傳播者,即編碼與解碼合為一體,二者邊界愈發(fā)模糊甚至消除。

        因此,英國學者Abercombie與Long hurst于1998年提出“觀展/表演”范式。所謂觀展,臺灣學者張玉佩將其解釋為“看/被看”與“觀展凝視/公開展示”雙重意涵[7]。人們已經(jīng)從直接觀看特定事件、表演的受眾,或者是借由媒介觀看表演的受眾變成了日常生活的受眾,無時無刻直接或間接地觀看別人的表演,而與此同時自己也成為被觀看的對象[8]。

        由此觀之,“觀展/表演”理論闡述的是某種行為的社會認同過程。在語言的傳播與使用中也體現(xiàn)著這樣的社會認同。如圖1。

        當今社會,許多人使用網(wǎng)絡進行分享生活、消遣或對生活問題的提問?!靶 痢痢边@類稱謂語憑借其簡潔的形式、鮮明的含義,讓人感到新鮮并樂于使用,受眾在接觸中不斷地觀看別人的表演,形成自己的風格,再去表演給另外的人看,由此,所形成的觀展/表演范圍越來越大,“小××”類結構的傳遞范圍更為廣泛,效果也愈發(fā)突出。

        三、結論

        語言是社會的產(chǎn)物,社會性是語言的本質屬性,“小××”結構是一種語言求新、求異心理的體現(xiàn)。從語義特征上考察,“小××”結構在“小+稱謂詞”和“小+舶來詞”進行了語義所指的擴大,在“小+名詞或形容詞”中,著重提取了原有名詞或形容詞語義的某一側重點進行語義泛化,弱化其他義素。從語用上考察,“小××”作為網(wǎng)絡流行結構出現(xiàn)時,在感情色彩方面原本偏于褒義,但會隨著不同的語境變換褒貶情況,“小鮮肉”“小奶狗”等稱謂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對于男性的物化,“小姐姐”“小仙女”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對于女性的物化;從信息傳遞的效果看,該結構從一個網(wǎng)絡亞文化圈逐步擴散至全網(wǎng),再發(fā)展到線下生活中,符合“觀展/表演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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