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有小學(xué)生寫作文:我媽媽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老師在四十多歲上圈了一下,批注:多余。于是小孩改成:我媽媽是一個多余的中年婦女。
我聽完笑罷,轉(zhuǎn)念一想:如今中年婦女在家庭里的存在感最強,怎么可能多余?輔導(dǎo)孩子功課,做家務(wù),規(guī)劃財務(wù),安排人情往來,是家里的樞紐。倒是中年男人,常常會顯得有些多余。子女給家里打電話,接電話的若是母親,則會滔滔不絕,若是父親,則多半是問一句:爸,我媽呢?
《紅樓夢》里的賈政,便是典型的家中多余的人。平日里忙于工作,閑下來也是發(fā)展個人興趣,和清客們探討學(xué)問,因為有官職在身,也就理直氣壯地“不慣于俗務(wù)”,把大大小小的家事甩給侄子賈璉夫婦,無論是修建大觀園,還是抄檢大觀園,大事小情他都全面放權(quán),很少過問。得暇想起來,頂多問問兒子寶玉“考試考得怎么樣”,再喝罵幾聲就算是日常溝通。
等到某一次元宵節(jié),賈政突然心情柔軟起來,想在母親那里撒撒嬌,與妻兒們同樂,可沒有共同語言,空氣里充滿了尷尬氣息,他的存在讓其他人感到拘謹(jǐn),賈母覺得必須把他趕走,其他人才能放松。此刻的賈政感到了深刻的孤獨,家中似乎人人敬他愛戴他,甚至被他狠打的兒子寶玉私下里也真誠地說,最愛的是父親、母親、老太太和林妹妹四人。賈政在寶玉心中的地位很靠前,但他最好只是一個遙遠(yuǎn)的符號,不要在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
日本男人肯定能體會到賈政的孤獨和尷尬。他們的家庭常常是女性做家務(wù)、照顧孩子,“喪偶式育兒”,等子女成人后,退休后的男人就會遭到嫌棄,啥家務(wù)也不做,又不再需要你養(yǎng)家,倒不如離婚的好。72歲的北野武導(dǎo)演倒是主動離婚的,他將名下約200億日元(約12.75億元人民幣)財產(chǎn)留給前妻。有網(wǎng)友表示羨慕:美得很,有錢花,有兒女,還不用伺候老頭兒!
不過,看身邊的中國家庭,中老年婦女也是家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大城市里,會有孩子的奶奶或者姥姥過來帶孩子,不來的那個非常大的可能是“沒用”。像蘇大強那樣的,如果老婆健在還能管著他,做做飯,肯注意下個人衛(wèi)生,倒還能受歡迎。
男人對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常常沒有察覺,年紀(jì)越長,臉上堆積的尊嚴(yán)越多,覺得自己“德高望重”,恨不得像《鄉(xiāng)村愛情故事》里的謝廣坤,時不時開個家庭會議,對小輩指手劃腳一下??稍谂匀说难壑校瑓s像是一場哄著老小孩玩兒的鬧劇。
無論從事什么職業(yè),在社會等級中是什么身份地位,失敗的中年男人,回到家中只是個普通父親。平日里親情賬戶上沒有通過高質(zhì)量的陪伴、交換能量的溝通來獲得足夠的儲蓄,又沒有處理家庭“俗務(wù)”的技能,最擅長的是批評教育,而那些老套的說教之下的社會經(jīng)驗或許又已經(jīng)過時……這就很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