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楠
寫《鄉(xiāng)村病人》時,我獨自坐在辦公室里,時而抽煙,時而敲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漸漸浮現(xiàn)在眼前。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伊朗的,叫《隨風而逝》,我也想起童年的諸多往事,那個坐落于天山南麓的小鎮(zhèn),興于煤炭,衰于工業(yè),它曾經養(yǎng)育著從陜西、河南、四川、甘肅、貴州等地而來的數(shù)千名支邊建設者、打工者,卻于二〇一四年因火電廠排污過量而荒廢。
人群散去,街道荒蕪,留下的只有回憶和遠逝的繁華,能記錄的文字卻很少。
在喀普斯朗河兩岸,我有太多美好的記憶。一望無垠的苜蓿地,抬頭就見的終年雪山,夏季里結滿果實的杏園,光著身子在河里嬉鬧的小孩,以及那些戴頭巾拎鐵水壺穿過村莊的維吾爾族婦女,駕著驢車上街送水的老漢,從遠處山巒趕著羊群回村莊的牧羊人……
當然,小說不只是為了紀念過往,更多是找尋一種出口,關于記憶,關于情感,關于內心,關于靈魂,關于更深層的東西……
《鄉(xiāng)村病人》里,充滿異域風情的景象較少,我更多的是借助這樣一個地理背景,去講述一則帶有寓言性質的故事。
我把自己設想成一名身涉邊疆的畫師,希望能畫出精致的別樣的作品,不曾想卻被藏身于山間的紅狐咬傷,病情不斷惡化,好在及時就診,認識了村衛(wèi)生室的醫(yī)生——美麗善良的維吾爾族姑娘阿依祖合熱。
阿依祖合熱不僅為我治病,還帶我去她居住的村莊。我在那里吃飯、養(yǎng)傷,幫他的祖父料理農事。漸漸的,我和她萌生情愫,并隱藏于心。在這則小說里,男女之情不是我想講述的,我想闡述的,是虛偽與善良的關系。
紅狐是一種隱喻,它象征著虛偽、狡猾、捉摸不透,阿依祖合熱是善良的化身,艾買提有著陰險丑陋的嘴臉。我呢?只是一個過客,我的出現(xiàn)打破了村莊的寧靜,它使得這些人的內質顯露出來。
我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身上有的東西我們皆有。善良與虛偽,往往只在一念之間。然而,有時候面對動物,人可能更虛偽、更可惡。紅狐是虛偽的,有毒的,捉摸不透的,可依然有比它更毒、更可惡的生物存在。
關于這則小說,我所想講的,或許就到這里。
莫言說過,好的文學應該具有豐富性、復雜性,甚至曖昧性的特質。我十分認同。什么是好作品?我認為應該具備多解讀功能吧,它就像一個“反迷宮”,給讀者一個進口,可以從無數(shù)個出口出來,不同的人讀,可以也允許有不同的解讀方式或答案。
除《鄉(xiāng)村病人》外,這兩年我所寫的小說,除了試圖去勾勒屬于自己的地域底色,也在找尋屬于自己的小說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