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父親在市一醫(yī)院去世的消息,劉強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父親是兩年前體檢查出患胰腺癌的。胰腺癌是一種很兇險的癌癥,治愈的幾率基本為零。治療只是為了減輕痛苦延長生命而已。從上個月起,父親開始腹水,腹腔里每隔幾天就會被不斷從病灶部位分泌滲出的粉紅色液體脹大,壓迫肺部導致呼吸困難,奄奄一息的生命仿佛細若游絲的一粒燭光,隨時都會熄滅。主治醫(yī)師已經(jīng)給陪伴他的母親交了底,父親離去就在這幾天了,讓家里準備后事。去醫(yī)院抽腹水的目的只是一種臨終關懷,為了減輕痛苦以使父親走得安詳一點。
盡管如此,劉強還是叫上了自來水公司的同事和一大幫社會上的朋友,扛著花圈拿著鐵棒直奔醫(yī)院,要向醫(yī)院討個說法。
進入醫(yī)院大門,迎頭遇上殯儀館的殯葬車正緩緩往外開。劉強一眼望見母親坐在車上的紙棺旁。劉強大聲吼道:“媽,不能就這么走了!我們得向醫(yī)院討個說法!一個大活人進來才兩天就沒了,咱們不能太便宜了醫(yī)院!”說著沖上去拔掉了殯葬車的電門鑰匙,和幾個人把車子推過去橫在大門口堵住了醫(yī)院的大門,并拉死了車子的手剎。
疲憊不堪的母親用嘶啞的嗓門勸阻道:“強兒,你不能這樣,你爸本來就不行了,怨不得醫(yī)院!”
劉強哪里聽得進去,帶領著一幫哥兒們沖上了住院部大樓。母親心中一急,頓時昏迷過去。殯葬車的司機趕緊把她背上門診大樓。
劉強闖進院長辦公室,用手中的鐵棒指著院長問道:“告訴我,是哪個醫(yī)生治死了我的老爸?老子要找他算賬!”
院長勸解道:“醫(yī)生并沒有失誤,你有什么話就對我講吧!”
劉強吼道:“你不說是吧?老子自己去找!”說罷把院長辦公桌上的電腦掀翻在地,又一棒砸碎了桌上的玻璃板,便帶著一幫人往留觀室沖去。里面一位身材修長的醫(yī)生背對門站著,白大褂、白帽子,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正指導兩名護士清理病床,對留觀室進行消毒處理。劉強不問青紅皂白上去一腳將其踹了個趔趄,嚷道:“就是你治死了俺爸?兩天前俺爸進來時還好好的,怎么說沒就沒了?你得賠償俺20萬元,否則俺和你沒完!”
那醫(yī)生轉(zhuǎn)過身摘下口罩,劉強一下子呆若木雞:“姑,怎么會是你呀?!”姑原來是市一醫(yī)院的胸外科主任,后來調(diào)醫(yī)科大學任教授,每年都帶學生到市一醫(yī)院實習。劉強知道爺爺死得早,是爸爸打工供姑念完了醫(yī)科大學。姑姑和爸爸兄妹感情深厚,姑畢業(yè)參加工作后每月都給爸寄錢。這幾年姑姑給爸買國外的特效藥花了不下30萬元!
“我是帶學生來實習的。你爸不行了,醫(yī)院不敢收治了。是我找主任、院長說情,特許才留下來的!昨天胸外科幾臺大手術忙到深夜,今天是我臨時幫忙給你爸抽腹水的,你爸死于心臟、腎臟、肝臟全面衰竭,這種情況誰都無力回天!別忘了你爸也是我的同胞兄長,難道我不想治好他嗎?”
劉強一下子雙膝跪下:“姑,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給治的。”
“是別人治的那又怎么樣?世界上有哪一個醫(yī)生不想把病人治好,得到‘華陀再世,妙手回春’的贊譽?病人到醫(yī)院治病無非是兩種結(jié)果,橫著進來,豎著出去;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好好的人來醫(yī)院干什么?如果所有的病都能治好,那世界上的人都能活萬萬歲永遠不死了。病人死了,親屬不問青紅皂白都要醫(yī)院賠錢,醫(yī)院不垮才怪呢!你不就是想要錢嗎?這卡里有22萬元,你拿去,帶上你的人給我滾回去,馬上!不要再在這里給我丟人現(xiàn)眼了!”劉強帶著哥兒們回頭就跑,迎頭撞上聞訊趕來維持秩序的派出所羅所長:“你是劉強?趕快把殯葬車的鑰匙交出來,醫(yī)院的救護車進不來,車上的腦溢血病人不行了!你今天的行為夠上了破壞公共秩序罪,毀壞公私財物罪,如果那腦溢血病人死了,你還要承擔過失傷害責任,負擔民事賠償!中國有個習俗,亡者為大,入土為安,你趕快辦理了你父親的喪事再來派出所接受處理!”
劉強來到殯葬車旁,一哥兒們告訴他他媽突發(fā)腦溢血送急診室搶救了。劉強聽了不禁仰天哭嚎道:“爸啊,是我害了媽,我好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