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蒲

2019年4月10日，山西武鄉(xiāng)八路軍太行紀念館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們就是山西省晉城市上黨梆子劇院《太行娘親》劇組的全體演職人員。此次參觀，決非一般意義上的走走看看，他們是用“心”來觸摸那個時代，感受那個時代的人和事、精神和魂魄。因為他們剛剛創(chuàng)編了一部上黨梆子現(xiàn)代戲《太行娘親》，講的就是八路軍與老百姓的故事。日前在北京、上海等地演出，引起了巨大反響。為了使該劇更上層樓，向著更高的目標沖刺，團長陳素琴帶著演職人員來到了這里。

在八路軍太行紀念館，講解員講述了武鄉(xiāng)縣下北漳村太行奶娘高煥蓮的故事。1940年，八路軍魯藝木刻廠廠長嚴涵即將去西安送密信，妻子白炎也要隨軍轉(zhuǎn)移去做宣傳。然而兒子剛剛滿月，誰能哺育嗷嗷待哺的小白樺呢？就在此時，一位30出頭的大嫂高煥蓮，一把接過八路軍的后代說：“俺還有奶水，俺能養(yǎng)他，你們放心去打日本，啥時回來啥時接走?！痹谄D苦的歲月里，高煥蓮死里逃生，用生命一直守護著八路軍的孩子，直到孩子4歲時被部隊來人接走。當時高煥蓮就癱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呼天喊地哭了，離別時寸斷肝腸，孩兒幾回夢中哭醒喊著奶娘，奶娘也常常垂淚獨自在村口遠望。聽完這段講解，大家哽咽不止，淚流滿面。

但，《太行娘親》中那個趙氏，那個抱著自己的孫子一起跳井，最后被鬼子生生活埋的“娘親”，是又一個高煥蓮，是無數(shù)高煥蓮中最真實的一個。

堅忍和堅守——太行山人不變的情懷

在中共山西省委宣傳部傾心指導、山西省文化和旅游廳鼎力支持下，由中共晉城市委宣傳部牽頭重點打造、晉城市文化和旅游局通力協(xié)助、晉城市上黨梆子劇院發(fā)揚“工匠精神”，反復修改打磨，最終創(chuàng)作出廣受好評的愛國主義精品力作——上黨梆子現(xiàn)代戲《太行娘親》，將代表山西省參加第十二屆中國藝術(shù)節(jié)。

上黨梆子《太行娘親》是2017年的新創(chuàng)劇目，講述了發(fā)生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婆媳兩代太行母親舍棄親生骨肉，救護八路軍后代的感人故事。從首演至今，三次晉京，先后在北京、上海、太原等地演出100多場，無論是在國家大劇院、央視大舞臺，還是鄉(xiāng)間戲臺，從觀眾的掌聲和評價中就能看出這是一臺接地氣受歡迎的好戲，同時，也得到了業(yè)界專家的認可和肯定。2017年年底，《太行娘親》片段參演2018新年戲曲晚會，為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演出后，這部題材新穎的原創(chuàng)劇目更是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guān)注，并先后榮獲2018年度全國舞臺藝術(shù)重點創(chuàng)作劇目、2018年度國家舞臺藝術(shù)精品創(chuàng)作扶持工程重點扶持劇目等多個國家級榮譽。隨后，《太行娘親》受邀在國家大劇院連演兩場，并于2018年11月登上了第二十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的舞臺。今年3月16日、17日，由文化和旅游部主辦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2019年全國舞臺藝術(shù)優(yōu)秀劇目暨優(yōu)秀民族歌劇展演”在北京舉辦，《太行娘親》在全國地方戲演出中心連演兩場，觀眾依舊好評如潮。3月22日，陳素琴、張晶又雙雙問鼎第29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shù)獎，分別獲得“主角獎”和“新人配角獎”。5月，《太行娘親》赴滬參加第十二屆中國藝術(shù)節(jié)，并參評第十六屆文華獎，主演陳素琴獲得文華表演獎。

太行兒女，在中國革命的歷史上一直是個讓人敬重和感佩的話題。他們?yōu)樾轮袊慕⒑徒ㄔO，立下了汗馬功勞。謳歌時代，謳歌人民，謳歌我們這塊土地上火熱的生活，是文藝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職責和義務。陳素琴諳知這點，也一直在照著這個方向前行。幾年來，她帶領(lǐng)劇團先后排演了反映太行兒女的現(xiàn)代戲《西溝女兒》《深山臘梅》等，晉京、進省城演出，反響都不俗。這次排演《太行娘親》更加堅定了她腳踏實地、服務人民的初衷和愿望。

2016年，陳素琴三顧茅廬，終于見到了上海著名編劇李莉。經(jīng)過一番頭腦風暴后，兩人一拍即合，決定要創(chuàng)作《太行娘親》。關(guān)于娘親的題材，是中國戲曲創(chuàng)作中司空見慣的傳統(tǒng)母題。尤其是近些年，戲曲舞臺上的“英雄母親”比比皆是，她們往往具有較高的思想覺悟和舍生取義的勇敢擔當。再就這樣觀眾熟悉的藝術(shù)母題進行創(chuàng)作，必須另辟蹊徑，演繹出新鮮感、真實感和動人的藝術(shù)感染力，這無疑加大了創(chuàng)作的難度。但她們又堅信，在中國數(shù)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娘親們以其堅韌不屈、博大寬容、默默犧牲的精神，托起了中華民族的脊梁?！澳镉H”永遠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富礦。

在時下這樣一個年代，我們到底需要一種什么樣的理念去詮釋生命的意義和愛？小我和大我，家和國，情和義的關(guān)系，在理想的塑造和完善中怎樣走向輝煌和崇高？

陳素琴和她的團隊一直在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

《太行娘親》面世了。

這個劇目一改以往的“英雄”形象，塑造了一位因勢推動、逐步成長、性格別致、與眾不同的英雄娘親趙氏的形象。主人公趙氏從未走出過太行山，既有底層婦女為求生存、只顧小家的偏狹，又有善良、能干、爽朗的精神本質(zhì)。當經(jīng)歷了一系列戲劇事件之后，趙氏終于完成了自己人格上的重建與飛躍，成為當之無愧的英雄娘親。著名文藝評論家龔和德認為：“《太行娘親》新穎別致，有歷史感、真實感和動人的力量，在好多地方都超越了同類題材。這部戲成功的根本原因，塑造了一位善良但有點自私的祖母，最終成長為一位胸懷大愛的英雄娘親形象。劇作家通過細致入微的工筆刻畫，凸顯趙氏人物的轉(zhuǎn)變與成長，從而生動具體地表現(xiàn)抗日戰(zhàn)爭的兩重性：一方面，日本軍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給我國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另一方面，抗日救國戰(zhàn)爭也鍛煉了、提高了、團結(jié)了中國人民，否則不能贏得抗戰(zhàn)的勝利。”

“這一個”，就是我們想要看到的“太行娘親”，是《太行娘親》創(chuàng)作之初，主創(chuàng)們給出的一個定位。這個定位就是：寫太行山，太行人，太行風，太行情，太行精神，太行魂魄。而這一切又源于一個“真”，真實，真誠，真情，真愛，真恨。大幕一開，我們看到的是一幅典型的中國北方大山里的畫面，樹木挺拔孤傲，石頭棱角分明，那種風骨，那種沉默，一看你就認定是太行山的東西。加之滿臺演員極具個性化的表演，尤其是主角趙氏一口方言，滿臺跑跳，嗓門豁亮，率性憨直，活脫脫一個中國北方鄉(xiāng)下大媽的形象。從生活到藝術(shù)，這種真實的傳達其實是種真美，真愛，是種淳樸的情感，超人的力量！這也為整個劇情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鋪平了道路。

《太行娘親》劇照

非常值得肯定和贊賞的是本次演出中，主演陳素琴刻意把道白說成山西晉東南特色的方言，外地觀眾聽起來雖說有點小障礙，但實際上是順應和對接了該劇的藝術(shù)特色，提升了該劇的藝術(shù)水準，給同質(zhì)化傾向越來越嚴重的地方戲曲舞臺開了個好頭。加之導演焦點集中，針線嚴密，層次清晰，節(jié)奏明快，推進流暢，挖掘人物性格細膩深入，群眾場面處理得干凈利落，使得整體上舞臺呈現(xiàn)磅礴大氣，氣勢宏大，戲劇的張力和藝術(shù)感染力非常強。

趙氏——真實自然的“娘親”形象塑造

陳素琴主工青衣、小旦，她在“奪梅大戲”《陳圓圓》中，成功地塑造了明眸善睞、傾國傾城的一代名妓，因此，很多觀眾都會把陳素琴的舞臺形象定格在“古代美女”上。事實上，陳素琴對角色有很強的領(lǐng)悟力，又肯下功夫鉆研人物，因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她都能演，在突發(fā)情況下，她都敢“鉆鍋”出演《佘賽花》中的楊繼業(yè)，居然還能演得不灑湯不漏水。

而在《太行娘親》里，陳素琴要扮演的是一位太行山的農(nóng)村婦女，而且還是一位“奶奶”，一位在兩個小時的演出中完成人格重建的英雄母親，這對“啥戲都敢演”的陳素琴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太行山深處的寒柳村，趙氏好不容易盼來的孫兒鐵蛋滿月了，村里人都來喝滿月酒。酒沒了，村人喊叫“根旺娘”，只聽幕后回應兩聲“來了，來了!”陳素琴扮演的趙氏，拎著酒缸，一蹦三尺高地沖上了舞臺，恰似王熙鳳“人未至，聲先來”，一下就把觀眾攏住了。一段“孫兒滿月我笑哈哈”，陳素琴以“風攪雪”的說唱結(jié)合方式，輔之于雙膝微屈、背脊微佝、手插腰間的姿態(tài)，淋漓盡致地傳遞出趙氏盼得孫兒的喜悅心情，活脫脫一個未見過世面卻透著精明爽朗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

陳素琴擅唱。上黨梆子的聲腔高亢激越，聲振屋瓦。陳素琴卻深諳藝術(shù)貴在有對比，因此，她處理趙氏的唱腔，不輕易飆高音，只將最富上黨梆子聲腔特色的高音放在重點唱句中進行處理。寒柳村的老書記張伯為保護趙氏一家，引敵離開而犧牲。在張伯墳前，趙氏有一段自訴身世、滌蕩靈魂的唱段。陳素琴以清板起唱，收斂音量，引得觀眾屏氣凝神，豎耳傾聽。唱到點題的“俺當不起英雄，就當個正經(jīng)奶奶勝親娘”時，陳素琴亮開嗓子，推動聲腔節(jié)節(jié)攀高，直穿人心。

陳素琴擅演。第二場中，趙氏到后山溝換小米，驚見日本鬼子因搜不出八路小孩而屠村。陳素琴唱著大板“魂飛魄散、一路狂奔逃出后山溝”上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當即揪住了觀眾的心。一進屋，趙氏唱“見親人，忍不住，放聲嚎啕”時，唱得結(jié)結(jié)巴巴，上氣不接下氣，直讓觀眾為之擔心：到底出了啥事？第四場中，聞聽王營長抱走了他兒子鐵牛時，趙氏拔腿就追，邊走邊唱，邊跑邊想，陳素琴依據(jù)趙氏此時此刻的心理，將戲曲圓場的身段拆分組合，掰碎重捏，讓技巧活化，讓身段為刻畫人物服務，把一個原先拒養(yǎng)八路軍小孩鐵牛到如今“追趕鐵?！钡哪镉H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吨袊鴳騽　冯s志庚續(xù)華曾評價說：“陳素琴在《太行娘親》中的表演，堪稱突飛猛進，令人刮目相看，成功塑造了‘這一個’英雄娘親。她不僅會表演，而且是一個氣貫全場的大演員!”

從首演至今，陳素琴塑造的趙氏一角，確實是一天一個變化，一天一個高度。有觀眾在看了《太行娘親》后這樣評價：戲順了，溜了，自如了，合理了；陳素琴“入”了，“化”了，“活”了；觀眾進了，靜了，哭了……足可以證明對這出戲的喜愛和對主演的充分肯定。

著名文藝評論家馬也高度評價《太行娘親》所取得的藝術(shù)成就：“這是近兩年我看到的少有的好戲，是一部讓我數(shù)度落淚、大喜過望的好戲，是一部敢向藝術(shù)高峰勇敢進軍的好戲！”

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仲呈祥看完《太行娘親》后動情地說：“《太行娘親》這部作品很好地踐行了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與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革命文化交融整合、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最新藝術(shù)成果，為中國革命畫廊增添了一個嶄新的、別具一格的英雄母親藝術(shù)形象。”

上黨梆子是一個古老的劇種，至遲在18世紀中葉，已經(jīng)成為一個擁有五種聲腔的成熟劇種，是山西省“四大梆子”之一。據(jù)統(tǒng)計，上黨梆子的傳統(tǒng)劇目有700多個，高亢激昂的唱腔反映了上黨地區(qū)人民粗獷、豪邁的性格，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晉城市上黨梆子劇院始建于1938年，被譽為“上黨梆子第一團”，建團以來，名家輩出，創(chuàng)演的《三關(guān)排宴》曾在上世紀60年代被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成戲曲電影在全國放映，成為上黨梆子經(jīng)典劇目。幾十年后的今天，《太行娘親》又兩度入選新年戲曲晚會，成為國家藝術(shù)基金資助的優(yōu)秀劇目，并最終獲得“白玉蘭獎”，可以說是對這一地方劇種的重振與弘揚。

“這一個”劇種，“這一個”娘親，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