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磊

[摘 要]本文通過對埃里克·薩蒂（Erik Satie）的鋼琴作品《裸體歌舞》，從調式調性布局及其音樂意圖、和聲配置與音樂形象、曲式結構特征與音樂舞蹈、鋼琴織體與音樂情緒等方面進行分析，試從作曲技術應用角度對其進行歸納研究，以獲得對《裸體歌舞》整體技術簡樸化的深層理解和認識，企望“整體技術簡樸化”理念對作曲創(chuàng)作實踐產生實用性指導作用。

[關鍵詞]整體技術簡樸化;簡約主義音樂;薩蒂鋼琴曲

[中圖分類號]J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9）07-0021-03

1866年5月17日上午9時，薩蒂出生于法國諾曼底的一個海濱小城翁弗勒。薩蒂的童年時代主要在翁弗勒度過。6歲時母親不幸早逝。12歲時（1878年），薩蒂離開翁弗勒，來到巴黎，與父親生活在一起。1879年，薩蒂被送入巴黎音樂學院學習，但他在校期間的成績不佳。雖然十分有才華，但特別懶惰，經常曠課，終于在1882年被迫輟學。1884年，18歲的薩蒂告別了少年時代，也告別了音樂學院，成長為一個開始有獨立見解的青年。他曾師從于著名的理論家、音樂學家維納斯。1886年11月15日，薩蒂參加了第33步兵部隊，第二年4月離開了部隊。從1888年起，他時常步行很遠的路去巴黎著名的“黑貓”咖啡館擔任鋼琴手。為了迎合顧客和輕音樂歌手的口味，他嘗試創(chuàng)作了許多具有舞蹈節(jié)奏的通俗歌曲，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并為他今后創(chuàng)作中的爵士風格奠定了一定的基礎。90年代初，薩蒂同其青年時代的好友康塔米娜·德·拉圖一起搬到蒙馬特爾去住。并結識了J.佩拉當，而且欣然接受了佩拉當的邀請，加入了“玫瑰與十字架教派”，并成為該教派的專職作曲家。1891年，薩蒂結識了比他年長4歲的德彪西，并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30年的友誼。1898年，薩蒂從蒙馬特爾移居到巴黎北郊阿溝爾工人區(qū)的阿格伊，并在那里隱居起來，度過了余生的27年。

本文所提及的三首《裸體歌舞》也稱為《吉姆諾佩迪亞》，作于1888年，三首作品之間都很像，僅可通過各自的調式區(qū)別出來。希臘語Gynopaedien即舞曲的意思。作品描繪的是古代斯巴達一群裸體的男子和男孩模仿摔跤、拳擊等各種運動擺出各種舞蹈姿勢的畫面，是奠祭蒂里阿戰(zhàn)役陣亡者時頌揚戴安娜和阿波羅的舞蹈，盛行于公元4—5世紀。音樂描寫的是一種祭祀般的畫面，基調無疑是憂傷而悲痛沉重的。薩蒂在表達和安排這種情緒時沒有使用過于復雜的和聲語匯與作曲技法，而是采用簡潔的和聲、曲式結構和鋼琴織體。

本文所說的整體技術概念是在音樂創(chuàng)作中用來創(chuàng)作音樂的技巧和方法，這里包括調式調性的布局、音樂的意圖、和聲配置、曲式結構的設計、和弦選用等各方面的問題。簡樸化指的則是以上所提及的內容簡單樸素的使用過程。就這個作品而言，“整體技術簡樸化”是音樂所有要素全面的簡潔化應用。

一、調式調性布局及其音樂意圖

三首樂曲都使用了中古調式。調式安排分別為：

第一首D大調—D多利亞調—D大調。

第二G混合利底亞調—C小調—G混合利底亞調。

第三首A愛奧利亞調。

在調式上，薩蒂并沒有過多使用傳統的自然大小調，而是以中古調式為主，把自然大小調作為調式之間的連接使用。

二、和聲配置與音樂形象

從和聲應用來看，三首樂曲都使用了大量的七和弦交替或對置， 第一首的第一段是以主七和弦和下屬七和弦為主，大量使用這兩個和弦的對置，并且兩個和弦都是在未解決的情況下使用的。見下圖：

第二首一開始同樣是使用的兩個和弦交替的形式，但是第一個和弦用的是Ⅱ6，而不是七和弦。另外一個仍然是主七和弦，同樣也是主和下屬的交替進行。見下圖：

第三首開始仍然使用兩個和弦交替，但是和前面兩首有區(qū)別——一個是主三和弦，另外一個是以下屬音為低音的Ⅴ2。從低音仍然可以感覺出和前兩首相同的主屬交替的聽覺效果。見下圖：

從和弦應用來看，三首樂曲里面都使用了大量未解決的七和弦，而且大部分還是進行的對置使用，連續(xù)的七和弦會給人帶來不安的感覺，未解決的七和弦更是讓人覺得懸而未決的味道。從和聲上來看，薩蒂并沒有和同時代的其他作曲家一樣使用一些復雜的和弦，而是簡樸化和聲，不過這僅僅是薩蒂整體技術簡樸化一個方面的體現。

三、曲式結構特征

第一首一共有78個小節(jié)，首先可以把這78小節(jié)分為兩大部分，前39小節(jié)為第一部分，后39小節(jié)為第二部分。而第一部分又可劃分為兩小部分a和b，第二部分則是第一部分的復奏。所以第一首的曲式結構是一個二段式加上一個復奏部分。第二首從篇幅上比第一首要短小，只有65小節(jié)，可以分為ABA三段。A段是1到25小節(jié)。B段是26到37小節(jié)。A段再現是從38小節(jié)到結束。第三首的篇幅則更為短小，僅僅60小節(jié)整。這60小節(jié)可分為兩部分。前30小節(jié)為A，后30小節(jié)為A1。三首樂曲曲式的布局越來越簡潔樸素，這直接反映了薩蒂在創(chuàng)作這套樂曲時追求的整體技術簡樸化理念。

四、鋼琴織體與音樂情緒

三首作品在鋼琴織體上特別簡單，從首至尾僅使用了一種織體——和弦分解式的舞曲織體。但是音樂的情緒并沒有一成不變而是逐漸在增長和變化，從每一首樂曲開始的速度表情記號的標記就可以看出是從悲痛—悲哀—嚴肅沉重。

五、其 他

從和聲和曲式上看這三首樂曲，是十分簡單和簡練的，這不僅僅和作曲家本身的創(chuàng)作風格有關，還和音樂表現的內容相聯系。一開始我們就談到這三首樂曲描寫的是古代斯巴達為了紀念死去的戰(zhàn)士而由裸體的男孩和男人跳的一種儀式舞蹈，因此樂曲不用任何復雜的技法可以和不穿衣服跳舞的人們相聯系起來。但是三首樂曲也不是盲目簡單，不僅從曲式結構的布置上有所講究還在力度基調、力度記號使用、不同屬性和弦的使用以及速度表情記號的標記上都是精心設計的。力度的基調是按拱形結構來安排的。由弱到強再到弱。而三首樂曲的力度記號則只包含了三種。PP P F 。第一首以PP為主，第二首三種平均，都使用了三次，第三首則只使用了PP 和 P ，PP為4次，P為3次。在具體和弦的使用上，三首樂曲極大部分使用的是小三、小七、小大七、減七和半減七這種色彩暗淡、憂郁，使人聽起來十分不安的和弦。只有少數幾個地方使用的是大小七和大三稍微明亮的和弦。薩蒂對這三首樂曲的速度表情標記也有情緒增長的意味。

從以上表格我們可以看出，三首樂曲在形式上是越來越簡潔，在表情及速度的標記上正反映了與音樂形象相同的趨勢，舞者的情緒由悲痛到哀傷，由哀傷到最后對陣亡戰(zhàn)士的崇敬。和聲色彩也變得越來越暗淡和莊重。薩蒂的音樂創(chuàng)作原則也可以從《裸體歌舞》中發(fā)現。他的這種方法不同于當時西歐音樂所有的規(guī)則，其技術是用現成的成分構成音樂。這種技法被稱為“積木搭建法”——要求在寫每一首曲子前，要準備一些“零件”，即旋律與和聲的“積木”，薩蒂稱之為“動機”。一首曲子常常只有幾個這類“動機”，以此組合成全曲。因此沒有固定的元素系列，沒有邏輯順序，相反，這些元素可以互換，可重復，幾乎任何兩個都可以結合起來，也可把任何一個加以分割，分割后的零碎部分仍然可以作為“積木”使用[1]。旋律、節(jié)奏、和聲或曲式都不再是樂曲的主要影響因素。《裸體歌舞》中僅僅使用了三種時值的音符。四分音符、二分音符和附點二分音符。而旋律聲部則大部分使用四分音符，見下表：

作曲家選擇了這樣簡單的音符也是整個樂曲情緒沒有太大波動的主要原因之一。

結 語

通過本文對薩蒂《裸體歌舞》的全面分析，可以看出雖然從和聲、曲式、調性轉換、強弱力度標記甚至音符的使用上都力求簡潔，但并不意味著簡單、淺顯、粗糙，而是在內容的要求上更高，可以這樣講，《裸體歌舞》整體的技術手法簡樸化處理是薩蒂追求主觀判斷后的唯一的“音樂形象”的結果。正如科克托所說，“薩蒂教給人們，在我們的時代里什么是最大的率直和最大的樸素”“他將給那些對精雕細琢的印象派復調存有戒心的青年作曲家們開辟道路”。[2]這套《裸體歌舞》表現出來的最大的特點是樸素、自然，沒有多余的裝飾，簡潔而又充滿詩意。在各個方面都沒有用到煩瑣的技術，而是力求清新并恰如其分。由此可見，我們對作曲技法的過多使用，則好似喧賓奪主，這并不是否定技法的重要性，技法好比黏合劑，把音樂的各個要素結合起來，但是音樂的骨干、魅力仍然在于它的創(chuàng)新、音響和音樂本身。

最后，有必要把薩蒂及其《裸體歌舞》與其后半個多世紀發(fā)生的“簡約派音樂”做一個關聯。“簡約主義音樂”起始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是當時簡約藝術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的反映。“簡約主義音樂”的出現是美國現代音樂生活中繼約翰·凱奇的“偶然音樂”之后又一具有重大影響的事件。從文化背景上看，“簡約主義音樂”是地道的美國樂派。其代表人物史蒂夫·賴克、菲力普·格拉斯、特里·賴利與拉蒙·楊都是二戰(zhàn)爆發(fā)后頭幾年出生的美國作曲家?！昂喖s主義音樂”是建立在簡單的調性和聲上的，節(jié)奏清晰的短小樂句在不斷重復中加以輕微變化，漸次演變成新的樂句為基本風格特征的[3]。即為通過把對音樂風格、和聲語匯、音色處理或者曲式結構等各種作曲技術的設計簡化到它的本質，強調音樂內在的魅力。體現在用盡量少的音符，盡量少的節(jié)奏素材，盡量少的和弦和盡量短小的篇幅來完成音樂。雖然簡約主義是在薩蒂以后才出現的音樂流派，但是從薩蒂的《裸體歌舞》的整體技術手法簡樸化現象看，似乎他對其后出現的簡約主義有某種聯系，這一點還有待深入探討。

注釋：

[1][德]格蕾特·魏邁爾.羅沃爾特音樂家傳記叢書——薩蒂[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12）：49.

[2]范哲明.走向新世紀的新音樂上——20世紀末美國音樂概觀[J].樂府新聲，1999（02）：02.

[3]劉曉飛.埃里克·薩蒂之《運動與娛樂》研究[D].山東師范大學，2003：28.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