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月

“我覺得當演員這么久，就是為了等到這個角色。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彩色的夢，夢見很多魚，在藍色的深海里游來游去?！?/blockquote>

極具個人風(fēng)情的獨特外表、真誠坦率的內(nèi)在品質(zhì)，在演戲時能夠毫無保留的探索自身可能性，從各種層面看，曾美慧孜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演員。她在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接過最佳女主角的獎杯，并向觀眾展現(xiàn)了一種當代稀有的女性形象：生機勃勃，充滿野性，不吝坦露最為本真的自己。在這個面對大眾的形象都經(jīng)過精心包裝的時代，這種天然的魅力令人無法拒絕。

曾美慧孜不止一次感謝《三夫》帶來的機遇，她更應(yīng)該感謝自己接下小美這個角色的勇氣。

“這個角色不容易做，一是犧牲很大，二是演出‘不正常所需要的演技和‘正常又有點不同，問了好多人都覺得很難，只有小美（曾美慧孜）一口答應(yīng)?！睂?dǎo)演陳果在某次訪問中聊到電影《三夫》的選角時說，當年拍完《香港有個荷里活》之后，他就有拍《三夫》的想法，為了找到合話的女演員，他用了18年的時間。

“因為角色的特殊性，我把她當做一只動物來演，用本能來演，”當色彩隨著故事進行漸漸從銀幕上消退，曾美慧孜作為演員的生命力反而愈加生機勃勃。

“很感謝導(dǎo)演愿意這么說，其實當年拍完《頤和園》有見過一次導(dǎo)演，當時我年紀太小不適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陳果導(dǎo)演又找到我。有緣的事物是會再次重逢的，我覺得當演員這么久，就是為了等到這個角色。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彩色的夢，夢見很多魚，在藍色的深海里游來游去?！痹阑圩沃v話時不疾不徐，說到任何話題，她都是娓娓道來的姿態(tài)，給人的直觀感受是敞開心的交流，就像她不加粉飾地說出，“我關(guān)于自己最理想的想象，是拿奧斯卡?！?/p>

有人說陳果是香港影壇的怪才，不僅怪，而且狠。陳果說的“犧牲”，是指需要為角色增肥，以及貢獻出超大尺度的表演，并在影片面世后不可避免地承受誤解與非議。還好他遇見的是把“戲比天大”當職業(yè)操守的曾美慧孜，有著“尺度在藝術(shù)面前可以不被考慮”的果敢生猛。接到這個角色后，她每天狂吃漢堡增重30多磅，演戲時光著身子被扔進污濁的水中。在表演上，曾美慧孜面臨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小美是有智力障礙的邊緣人物，在整部電影中她沒有任何一句臺詞，只能依靠動作、表情、神態(tài)來表現(xiàn)人物狀態(tài)，“因為角色的特殊性，我把她當做一只動物來演，用本能來演。”當色彩隨著故事進行漸漸從銀幕上消退，曾美慧孜作為演員的生命力反而愈加生機勃勃。

2018年，曾美慧孜不止一次在電影中與欲望產(chǎn)生聯(lián)系?！囤ね跣菚r刻》里，她貢獻了一場令人難忘的表演。電影進行過半，她穿著玫紅色秋衣的背影先于面孔出場，畫面中的曖昧濃度陡增，僅僅是一個背影，就牢牢攫取了觀眾的目光，而后僅憑著泛紅的臉，汗津津的皮膚，不均勻的呼吸，就讓觀眾跟著她面紅耳赤。在這段注定不能完成的關(guān)系里，曾美慧孜就像一座不會爆發(fā)的活火山，容納著欲望、執(zhí)念、感官幻象。而后在《三夫》里，她進一步釋放了自己，把自己完全交付給角色，從她的戲里我們能了解到格洛托夫斯基所說的“身體在逝去，在消滅，觀眾看到的是一系列可以看到的沖動”是怎么一回事。也像曾美慧孜說的那樣，導(dǎo)演選對人了。她的表演成就了《三夫》，也讓自己的演員身份迎來高光時刻。

在公眾人物對于“性感”這樣的詞匯避而不談的時候，曾美慧孜毫不介意讓大家看到她這一面。在這個從西方舶來的美感前，曾美慧孜的“性感”是更具有東方風(fēng)情的，是比“性感”更加原始一些的生命力，包藏著野性與欲望。和主流視域下“白、幼、瘦”的審美不同，她的身材有著典型的地母特征，“身材粗壯、肩膀?qū)挻?、胸脯肥碩”，這種最原始的美感讓她在同作品中比男性更能讓觀眾感受到內(nèi)在的爆發(fā)力與強大的感染力，尤其是在《冥王星時刻》中，這一特點極其明顯，她飾演的春苔和失落的導(dǎo)演王淮相比，更有生存的原始能量，更加能夠承受生命的磨難，其間的固執(zhí)、倔強，與張藝謀影片中的鞏俐有著異曲同工的感覺。“其實我很喜歡鞏俐，她有一種大地之母的力量，我很喜歡她在《大紅燈籠高高掛》和《紅高粱》里展現(xiàn)的女性魅力?！痹谠阑圩慰磥?，靠著身體表達釋放欲望，這是女性的自我解放。在婁燁、李玉、章明、畢贛、陳果這些頗有才華的導(dǎo)演的鏡頭里，她不露痕跡地兼容了樸實與野性、性感和懵懂的矛盾氣質(zhì)，這種與眾不同的美或許是她成為文藝片?？偷脑蛑?。

曾美慧孜找到了她的表達形式，并且毫不掩飾地告訴所有人，“我的欲望就是做個好演員，我想拿奧斯卡?！?/blockquote>

曾美慧孜像極了《不存在的騎士》一書中的女士們，有著健康性感之美，也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皯虮忍齑蟆苯^不是她的一句雄心壯志，她把這當做了職業(yè)操守?！斑M組第一天經(jīng)歷了一件特別神奇的事情。有一只水母游了過來，我伸手去抓它，它自己游了過來。工作人員讓我趕緊放開，因為水母有毒。我剛把它放開，導(dǎo)演說它想拍這個鏡頭，但沒辦法，水母已經(jīng)走了，我很遺憾，很想讓導(dǎo)演拍到。到這天拍攝快結(jié)束的時候，那只水母竟然又游了回來，而且所有人都確定是同一只。我又抓到了它，導(dǎo)演也拍到了這個鏡頭?！绷钠疬@件事，她只顧著感嘆神奇的際遇，一點兒沒擔(dān)心水母毒素，還有那場為了扔婚紗差點兒從樓上跌下去的戲，她也是把大量語句用在回憶“丟婚紗代表和自己最美好的愿望說再見”這樣感性的事情上，危險什么的就一語帶過。在生活里，她把自己的作息形容成“理科生”，也不會去主動參加什么局，健身讀書，減少消耗，盡量把能量釋放在演戲中，因為她說自己相信“能量守恒”，就像自然界的猛獸，越是能在關(guān)鍵時刻爆發(fā)出迅猛搏殺的力量的，日常越是慵懶。

“其實拿到獎到現(xiàn)在，除了外部的工作節(jié)奏，我本身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對待演戲，我更愿意把自己看作是一個匠人，拿獎對我來說，只是花了很長時間打磨出一把寶劍，現(xiàn)在這把劍被大家看到了。如果不拿獎，我也依舊會堅持下去，因為我沉寂太多年了，那些時候我都是默默無聞的?！北粖錈钔诰虺鲅荨额U和園》，再到李玉《蘋果》里的洗腳妹，多年前的曾美慧孜是青澀懵懂的，但她作為演員的天賦那時候就初現(xiàn)端倪了。盡管經(jīng)歷了長達9年的低潮期，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演戲這件事，也許每個人生來就有一種使命感，她認為自己的使命就是做一位好演員。她再次提起了在紐約進修時，生日那天看的《芝加哥》，50歲的女演員在舞臺上肆意釋放自己的魅力與力量，那一刻她不顧旁人的眼光大哭起來，“我在50歲的時候也要繼續(xù)站在舞臺上表演，就像她那樣。”

“人的生命里有一種能量，它使你不安寧，說它是欲望也行，幻想也行，妄想也行，總之它不可能停下來，它需要一個表達形式，直到這個形式和生命里的能量吻合了，就有一個完美的過程?！标P(guān)于一個人如何活出自己，這是顧城在詩里給出的方案。

曾美慧孜找到了她的表達形式，并且毫不掩飾地告訴所有人，“我的欲望就是做個好演員，我想拿奧斯卡。”

過去，現(xiàn)在，未來，所有的行為都有自己的力量，即便有一天曾美慧孜愿望達成，那也不會是一場意外，那是一個答案，一個把自己交給戲的演員應(yīng)該得到的答案。

小資CHIC！ELEGANCE2019年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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