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保學(xué)
馮慶生被提前釋放回來,在家貓了幾天,實在悶得慌了,就出來走走,他從樓上下來,信馬由韁,漫無目標地走著。
當(dāng)他走到華升造紙公司大門口時,有人攔住了他,他一看,是好友劉慶滿,只見劉慶滿戴著和日本軍帽相似的護肩,手戴臟兮兮的帆布手套,足蹬一雙黃色迷彩膠鞋,一看就是扛包的裝卸工。因為造紙公司是縣里的最大企業(yè),每天進出貨物多,因此劉慶滿等一撥裝卸工,就守在這里等活兒,有活兒裝卸,沒活兒圍在一起打撲克。劉慶滿一見馮慶生走過來,就撂下?lián)淇擞先フf:“呀!慶生你出來了?這一晃三年就過去了?”
馮慶生臉一紅,略顯尷尬地說:“提前6個月。哥,你還干裝卸呀?”
“哎,沒本事,不干這干啥去,倒也好,心里安穩(wěn),省得犯事兒。”他抬頭看了看日頭,“就要到晌午了,走,哥請你吃飯,就算為你洗塵。”劉慶滿說完拉起馮慶生就走。
馮慶生很受感動,畢竟是從前的好友,已多年沒在一起吃飯了,便欣然接受了。
二人來到一家小飯店,劉慶滿要了清燉雞、熘排骨、澆汁魚,外加一個涼拌豬耳絲,別看樣數(shù)不多,可都是硬菜。馮慶生說:“發(fā)財了?”
劉慶滿笑了一下說:“發(fā)財!
出苦大力的人永遠都看著別人發(fā)財。”
“沒發(fā)財你咋要這么多菜?就咱兩個人,一個燉雞就足夠了,這不是浪費嗎?!?/p>
劉慶滿嘟著嘴“嘖嘖”兩聲說:“喲,兩年笆籬子沒白蹲呀,知道節(jié)約了!放心,別看我掙錢不多,請你吃頓飯還是請得起的,我點的菜留出了打包的份了,你有打包的習(xí)慣?!?/p>
“我,我有打包的習(xí)慣?”
劉慶滿沒回答。這時酒菜上桌了,二人就對飲起來,酒至半酣,劉慶滿說:“你說,咱們在機械廠的時候是不是最要好的工友?”
馮慶生說:“那沒的說,那時我們在一個車間,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8年抗戰(zhàn)呀!人們還稱我們是‘雙慶兄弟呢?!?/p>
劉慶滿似醉眼迷離地:“可后來你自學(xué)成材,到廠部當(dāng)了脫產(chǎn)干部,又調(diào)到主管局,還當(dāng)了副局長,可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下崗了,成了自謀職業(yè)者,地位不同了,你可就看不起窮哥們嘍!”
馮慶生一愣,說:“這話怎么說?我沒瞧不起哥們呀?!?/p>
劉慶滿冷笑一下說:“還沒有?天天西裝革履,高高在上的架勢,不離酒店的是誰?”馮慶生說:“我在單位分管接待,陪客陪酒是我的工作?!?/p>
劉慶滿撇撇嘴說:“工作?那叫大吃大喝,腐敗!不腐敗,你能進笆籬子嗎?”
馮慶生紅著臉說:“我進監(jiān)獄了,判刑了不假,那是安全生產(chǎn)事故的聯(lián)帶責(zé)任,與其它無關(guān)?!?/p>
劉慶滿一擺手說:“因為啥我不管,反正你判刑了,公職沒了,官位更不用說了,你和我一樣了,平民百姓,不,我還比你強,我沒有歷史污點。”
馮慶生有些生氣了,說:“劉哥,你今天請我是啥意思嗎?是專門來接我短的呀!我馮慶生大吃大喝腐敗也好,我犯罪進大獄也罷,可我啥時看不起哥們了?”
“你升官后就沒瞧得起我,你進酒店好酒好菜吃著,打包點殘湯剩飯施舍給我, 打發(fā)要飯的似的!”劉慶生眼中閃著怨恨。
馮慶生詫異地說:“哥,我見你天天裝車卸車,活很重,就從酒店打包一些,給你補補,雖說是剩菜,可有的菜連筷子都沒動過,有的菜在家里是吃不到的,我這是好心?!?/p>
劉慶滿冷笑一聲:“哼哼,好心!我聽說了,你打包時,不是說回家喂貓就是喂狗,你說我劉慶滿是貓呀,還是狗?”
馮慶生痛苦地閉上眼,搖著頭說: “ 我, 我這是好心辦錯事呀!”
劉慶滿說:“行了,不管咋說,在你落難時,我這窮裝卸工哥們請了你,也算有情有義吧?行了,我走了?!?/p>
馮慶生見幾個菜除拌耳絲吃了一點外,其余一點沒動,他說:“哥,菜沒動,別浪費了,打包吧?!?/p>
劉慶滿回過頭來冷冷地一笑:“你打回去喂貓喂狗吧?!?/p>
“咋會是這樣呢!”馮慶生如同是做了一個惡夢一樣,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喊了一聲:“服務(wù)員,打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