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瀛

李丁從小內(nèi)向怕生，但他愛相聲。為了相聲，他一再放棄大好前程。父母比較傳統(tǒng)，不太支持他從事藝術(shù)行業(yè)。姥姥思想開通，站出來為他保駕護航。在姥姥的陪伴下，李丁一再戰(zhàn)勝自我，走上央視春晚舞臺。

太任性怎么破：姥姥寵養(yǎng)的蔫娃有點“作”

2019年央視元宵晚會一結(jié)束，著名青年相聲演員李丁就匆忙往家趕。半路上，姥姥發(fā)來視頻通話：“你的晚會結(jié)束了，咱家的晚會才剛開始呢！你爸唱歌你媽跳舞，還缺一段相聲，你出場費多少，姥姥請你……”李丁噗嗤大笑：這個老太太，還挺調(diào)皮！

祖孫倆的“鬼馬”合影

李丁1984年出生在北京，父母都在鐵路系統(tǒng)工作，他從小便跟姥姥一同生活。父母精明能干，李丁童年時非常內(nèi)向怕生，遇到陌生人愛往媽媽身后躲。大家說“這個小孩太蔫兒了”。但姥姥卻說：“沒什么，挺好啊。”

姥姥曾經(jīng)是軍人，開朗健談，李丁小時候，姥姥給他聽了一盤相聲磁帶，他一下子就被這樣的表演吸引了。在學(xué)校，李丁講故事表演相聲的時候，就能口若懸河;一下臺，他就又蔫蔫兒的。姥姥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喜歡相聲。

李丁的父親心靈手巧，他小的時候，父親就給他做風(fēng)箏，做小汽車。家里的電器、水管出現(xiàn)問題，父親都能自己動手修理。李丁從小耳濡目染，動手能力很強，高考填報專業(yè)時，李丁在學(xué)藝術(shù)和工科之間糾結(jié)。父母希望李丁能夠選擇后者，因為學(xué)會一門手藝，到哪兒都餓不著。姥姥說：“你18歲了，自己決定，無論選擇什么我都支持你?！崩疃『饬吭偃€是報了機械工程專業(yè)。

大學(xué)畢業(yè)后，李丁應(yīng)聘到清華紫光的工廠當(dāng)機械技師。他從小聰明，動手能力強，很快就成了技術(shù)骨干。他工作日上班，周末“玩”相聲。一年后，他當(dāng)了代理廠長。父母高興壞了，他卻不高興了。

廠長工作繁瑣，壓力大，他完全沒時間和精力“玩”相聲。半年后，他決定辭職去當(dāng)兵。父親聽了反對：“你現(xiàn)在干得挺好的，又升任廠長，辭職就是自毀前程?！蹦赣H也勸他不要任性。看著愁眉苦臉父母，李丁也不知如何是好。姥姥得知后，勸女兒女婿：“讓孩子自己選擇吧?！?/p>

李丁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部隊可以鍛煉自己，又豐富閱歷，他想走出去看看。姥姥能懂他。

2009年，脫掉軍裝的李丁進了中央電視臺教育頻道做實習(xí)編導(dǎo)。央視編導(dǎo)在很多人眼中是份讓人羨慕的工作，薪水高，有前途，又體面，父母終于放下心來。然而，半年后，他又辭職去燃氣公司當(dāng)回了工人，理由是：“沒日沒夜加班錄節(jié)目，沒時間搞相聲，這不是我想要的。”

這回父母是真無奈了：“李丁啊你自己算算，你都換了多少工作了？每份工作干了多久？人家是越換越有前途，你是走了一大圈又繞回了起點當(dāng)工人！你能不能長情點？我們老了，能少讓我們操點心嗎？”

李丁聳聳肩，在姥姥耳邊小聲說：“我想長情地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姥姥拍拍孫子的肩膀，站出來說：“孩子最長情的就是相聲啊。咱也不圖孩子飛黃騰達，健健康康高高興興就挺好?！?/p>

孩子都被姥姥寵壞了，二十好幾的人了，還這樣護著。李丁的父母難免有些憂心，但是礙于姥姥的面子，又不敢說得太狠，只好說：“你從小就蔫兒，還總想上臺說相聲，當(dāng)個業(yè)余愛好我們不反對，但是你千萬不能耽誤工作呀！”李母也懇求媽媽不能再繼續(xù)縱容李丁了。

李丁站在一旁，看著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了一個相聲段子，不自覺地笑了。李父怪李丁聽大人說話還嬉皮笑臉，姥姥連忙將陽臺上的豆芽端到女婿跟前：“‘蔫兒是內(nèi)秀，不是壞詞兒，不許給孩子亂貼標(biāo)簽。這養(yǎng)豆苗也得七天發(fā)芽呢，還得有陽光、水和合適的溫度呢。這孩子有恒心，是好是賴咱不急。”

夫妻倆無奈地回家了。李丁朝姥姥壞笑，說：“這可愛的豆芽，炒著吃肯定特別香吧?！崩牙岩财沧煲恍Γ醯卣f：“豆芽哪有你可愛?！弊鎸O倆香香地吃著炒豆芽，姥姥告訴他：“你大膽去闖，姥姥等你登上大舞臺！”

姥姥在相聲在：“豆芽兒”登上大舞臺

李丁在大舞臺上綻放

李丁進了燃氣公司后，開心得飛起來。這份工作有雙休，可以全身心地去“玩”相聲啦。2012年，北京大逗相聲成立，這是由北京一群熱愛相聲的年輕人組成的。由于沒有名氣，又沒有資金支援，李丁不僅沒一分錢收入，有時宣傳、組織演出，還得自己貼錢。但他自得其樂，還喜滋滋地跟姥姥說：“我在上班啊，有收入呢?！?/p>

憑著對相聲的一片赤誠，李丁貼錢在大逗相聲演了兩年。只要不上班，他都跟小伙伴們一起弄本子，排演。有時候演出和值班時間發(fā)生沖突，他會有償請同事替他值班。因為相聲，李丁加班費一分也拿不到，還要倒貼錢請人代班，導(dǎo)致一個月到手工資只有3000元，常常入不敷出。姥姥說：“沒事兒，姥姥可以養(yǎng)你?！闭f得李丁都不好意思了。

李丁父母得知他的狀況，又惱火又心疼。有一天，父母專門到姥姥家“蹲守”，希望能再做一次努力，勸導(dǎo)兒子。李丁一回來，父親就好聲好氣地說：“丁兒啊，都快三十的人了，是不是還有點不務(wù)正業(yè)？！為了說相聲廠長不當(dāng)，央視編導(dǎo)不做，千辛萬苦去做個小工人。做工人就專心做唄！你爸我做小工人的時候，全工區(qū)都服我，你怎么一點都不隨我??？”李丁無言以對。

姥姥勸女婿說：“機械和相聲都是正業(yè)。每個孩子不一樣，總不能都按照一個模子去生活吧。李丁想說相聲就讓他說唄，咱也不知道哪塊云彩有雨。這不就是多一項才藝嗎。比別人掙得少點兒，別人還不一定比他快樂呢。”

姥姥不僅嘴上說，還在行動上支持他。

相聲段子、包袱，姥姥不會寫，但是說相聲穿的大褂，姥姥會做：“經(jīng)常登臺，咱這形象可得好好捯飭一下。上臺得有一身好行頭，這叫臺范兒。”李丁苦笑：“我天天啃姥姥，哪有錢去置辦行頭。”

姥姥笑盈盈地說：“姥姥給你做！”李丁不敢相信：“您會做？”姥姥得意地說：“只準你自學(xué)成才說相聲，就不準我自學(xué)成才做大褂？你小時候的尿布都是我縫的！”姥姥那副舍我其誰的模樣，逗得李丁大笑。

那段時間，李丁每天早出晚歸捋本子對臺詞兒，姥姥戴著老花鏡在家涂涂畫畫裁裁剪剪一個月，終于給李丁縫了一件橙色長袍大褂。李丁穿上一試，贊嘆不已：“嘿，確實有點尿布的感覺！”姥姥嘚瑟道：“別說，你這倆袖子還真是尿布改的呢！”李丁笑著擁抱姥姥，祖孫倆哈哈大笑。

李丁穿上這件大褂，一次次登臺，贏得滿堂彩。這給了他極大的信心。他也不辜負姥姥，用心鉆研，積累經(jīng)驗，舞臺功底越來越棒。2014年7月，李丁奪得第七屆CCTV全國電視相聲大賽三等獎、五佳演員。姥姥催促李丁打電話給父母報喜。父親淡淡地說：“還行吧?！彪S口又叮囑：“千萬別耽誤正經(jīng)工作啊?！崩疃⌒α?，不是因為得獎，而是因為擁有了父親不經(jīng)意之間表達出的支持。

自從獲得大獎后，李丁的演出多了起來。2015年秋，李丁接到2016年丙申猴年央視春晚劇組邀約。姥姥高興不得了：“這回，看你爸媽怎么說！”李丁謹慎地笑著說：“姥姥，要上春晚，還得經(jīng)過好幾次審查呢。我聽說往年都有臨時被拿掉的節(jié)目?！崩牙褦[擺手：“不要緊，重在參與。”

央視春晚排練強度大，時間也得配合。沒辦法，李丁只好請關(guān)系好的同事代班，夜班費一晚150元，他發(fā)給人家200元。李丁媽媽得知后，有些意見：“上班貼錢，演出也貼錢，沒聽說過花錢說相聲的?！崩牙褎窭疃。骸澳愣嘟o人家50元是對的，人家?guī)驮勖?，咱不能太計較?！?/p>

天道酬勤，李丁最終登上央視春晚，表演的相聲節(jié)目《我知道》好評如潮。姥姥比誰都開心，親友們也紛紛祝賀李丁父母。這次，父母臉上總算掩不住浮現(xiàn)了笑容。父親還撐著嘴硬說道：“還差得遠呢。也就當(dāng)個愛好，還是得好好上班，做個能上春晚的著名燃氣工人也好。”李丁連聲答應(yīng)。

春晚之后，李丁的相聲事業(yè)開始起飛，演出邀約越來越多。李丁發(fā)現(xiàn)，他漸漸無法兼顧上班和創(chuàng)作表演了，但是他還在努力堅持做到兩不耽誤，經(jīng)常一大早出門去上班，深夜才回家。

2017年初的一天，李丁和搭檔董迎春打電話，聊到辭職的想法，被姥姥聽到了。放下電話后，姥姥問：“想辭職怎么不和姥姥打聲招呼??？”李丁故作輕松地說：“怕您著急嘛?！崩牙训幕卮鸪龊跻饬希骸安恢保悻F(xiàn)在這樣忙，我看著都累得慌。你要辭職你爸媽知道了嗎？”李丁說：“還沒敢說呢。”姥姥說：“那我跟他們說?！崩牙蚜⒓唇o女婿打電話：“你兒子要辭職，你們知道了嗎？”電話那頭李丁父母嚇得愣住了：“?。坑洲o職?！?/p>

姥姥說：“什么叫又辭職，這回辭職我同意了，現(xiàn)在聽聽你們的意見?！崩疃「改赴胩煺f不出話來。姥姥說：“我給你們做了點好吃的，一會兒讓李丁送過去?！蓖砩?，李丁拿著姥姥做的黏豆包來到父母家，說：“爸，姥姥做了點黏豆包，讓我給您送來，粘住您的嘴?！备赣H接過豆包，無可奈何地說：“你別總是拿姥姥當(dāng)擋箭牌！”

被姥姥寵大的李丁

姥姥組團暗訪，春晚明星的親情大后方

八旬姥姥，再次護住了李丁和他的相聲夢。

然而，李丁辭職之后，沒有固定工資，只靠自己不算太多的演出收入交社保，事業(yè)也進入瓶頸期。姥姥得知后，輕松地說：“是不是經(jīng)濟上有壓力了？姥姥可以借給你，可以不要利息?！崩疃”贿@個考慮周全又有點兒淘氣的老太太，弄得鼻子一酸，差點掉淚。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扛過這道坎。

當(dāng)時，李丁參與創(chuàng)作了一個新相聲，跟健身有關(guān)?？刹还芟胧裁袋c子，都覺得陳舊乏味，不生動。姥姥見他沮喪，給他支招兒：“你寫健身，你自己最好也健身，才能知道健身的樂趣在哪兒?！贝撕螅糠暧袝r間，李丁就經(jīng)常泡健身房，手機里也裝滿了各種健身軟件。在姥姥的提點下，去觀察生活，體驗生活。慢慢地，李丁逐漸找到了靈感，收集了大量素材，寫出了好作品，也有了好身材。功夫不負有心人，2017年3月，在姥姥協(xié)助下創(chuàng)作的《健身一家人》登上央視元宵晚會舞臺，大獲成功。隨著名氣的大增，他的演出收入也越來越高。

李丁在自己的相聲事業(yè)里忙得不亦樂乎，姥姥也開始叮囑他要多陪陪父母：“雖然他們在相聲方面對你幫助不大，但是這么精明能干的兩個人，身上有太多的閃光點值得你學(xué)習(xí)，有這樣的父母是你的福分。遇到麻煩，他們也永遠是為了你義無反顧往前沖的人?！崩牙训脑?，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一個春天的周末，大逗相聲有一場重要演出，李丁提前兩個小時來到劇場進行準備。一進門，他傻了眼，舞臺竟然塌了。他找到劇場經(jīng)理，得知第二天才能維修。李丁急了：取消演出對不起觀眾，照常進行又沒有舞臺。這時候，父親正好打來電話詢問演出情況，李丁焦急地將情況跟父親說了。父親聽了立即說：“急什么啊，站在春晚舞臺上你都能從容應(yīng)對，這點小活兒還難得倒你這個機械師？”李丁想，也是，干脆和小伙伴組建了臨時“搶修隊”。最終，演出順利進行，圓滿成功。觀眾不僅看到6個有趣的相聲，也平生頭一次見證開演前全體演員搶修舞臺的場景。

回家后，李丁主動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幸虧有您解了燃眉之急。”父親說：“我也沒做什么呀?！崩疃≌f：“雖然您沒有親自上手，但是以前您修這修那，我都在您旁邊看著。我這么心靈手巧，還是隨您?！崩牙言谝慌月犞?，笑著點頭。李丁忙得不可開交，父母常抱怨看不到他的人。姥姥攛掇道：“他忙我們不忙，我們?nèi)タ此?！”很快，老太太就策劃了一個探班行動。她組了一個舉家參與的中老年粉絲團，她自己任團長：“咱們悄悄去看演出，再悄悄出來，不要影響他的工作?！?/p>

探班那天，李丁一上臺，觀眾紛紛拍照。李父也趕忙拿起手機拍照。他看身邊的粉絲都在鼓掌叫好，便小聲嘀咕道：“你覺得李丁說得好嗎？”粉絲說：“叔叔您知道嗎？李丁特有才，我都聽了他好幾年了！”李父忍不住笑，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行，我兒子還行！”這一切，姥姥全看在眼里。

李丁演出結(jié)束后，同事給他轉(zhuǎn)了幾個粉絲的微博截圖，他才知道，父母居然來看他的演出了。他趕緊去翻家人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父親不僅給他拍了照片，還給他豎了大拇指。終于，父親肯定了自己！李丁眼窩一熱，差點掉淚?；氐郊宜胖?，是爸媽太想念他，只好去演出現(xiàn)場看看他。他看看媽媽，媽媽的白頭發(fā)又多了;看看爸爸，爸爸有了啤酒肚。他突然覺得，作為兒子，他欠父母太多。

這次探班后，李丁開始抽更多的時間陪家人，尤其是父母。姥姥也總是叮囑他：“你爸是有威儀的父親，害怕老，兒子長大了他也會不自信，跟他溝通要保持對他的崇拜感。”從此之后，只要不演出，李丁就讓父親帶他去潛水：“爸，您還得給兒子當(dāng)教練，像小時候教我游泳那樣，這回，您教教我怎么潛水?！备赣H故作姿態(tài)地說：“你看看，有困難還得找我，我這么大歲數(shù)，還得給你陪練，真麻煩，不讓人省心?！崩疃≡缇涂闯龈赣H的心思，卻不揭穿，點頭道：“您是我老爸嘛?！笨粗习帜堑靡獾男”砬椋疃≡谝慌酝抵鴺?。

愛是一種強大無比的力量，推著李丁往前跑。2018年除夕，李丁再次登上央視春晚舞臺。10月，榮獲第十屆中國曲藝牡丹獎新人獎。2019年春節(jié)又登央視元宵晚會舞臺。一時間，李丁成為中國曲藝界無可取代的中堅力量。接受采訪時，李丁感慨道，這一路看似順風(fēng)順?biāo)?，其實有無數(shù)的辛苦和煎熬，多虧有姥姥和父母撐腰，才能有強大的內(nèi)心，應(yīng)對各種花樣翻新的狀況和困難。

編輯/張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