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蓉

巴麗麗一家三口

我心里有很多淚，流成了一條小溪?

周末晚上，巴麗麗和惠玹在淋浴間洗澡，母女倆互相搓背說笑著。巴麗麗撫摸著惠玹脊柱上3個黃豆大小的疤痕，問：“還疼嗎？”惠玹笑著說：“媽媽，這個問題你已經(jīng)問了幾百遍，早就不疼啦！”巴麗麗點點頭說：“嗯，以后我不問了，不問了?！彪m然她移植了惠玹的骨髓血已經(jīng)1年多，但每次看到女兒身上那3個疤痕，她依然會忍不住問疼不疼。

惠玹是巴麗麗和老公肖偉的第二個孩子。10年前，他們的大女兒因車禍不幸去世，夫妻倆花了幾年時間才漸漸走出悲痛。2008年5月6日，是巴麗麗的生日，夫妻倆又喜獲一個女兒惠玹。失去過才倍覺珍貴。因此，夫妻倆對這個女兒特別嬌慣。

2015年6月的一天，巴麗麗總感覺渾身無力，而且身上漸漸出現(xiàn)了多處紅點、淤青等癥狀，去醫(yī)院一查，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自此，她開始了10個療程的痛苦化療?？墒腔熯€沒結(jié)束，在2016年12月的一次復查中，醫(yī)生告訴巴麗麗：“你的病復發(fā)了！再繼續(xù)化療，療效不會理想，只能考慮骨髓移植了。”巴麗麗問醫(yī)生：“如果不做骨髓移植我能活多久？”醫(yī)生嘆口氣說：“急性白血病復發(fā)一般撐不過1年，你只有盡快做骨髓移植手術(shù)才能活命?！?/p>

緊接著，巴麗麗與一個堂哥和4個表弟進行了骨髓配型，但都沒能成功，骨髓庫里也沒找到合適的配型，唯獨和當時才8歲的女兒惠玹配型成功了。醫(yī)生開心地告訴巴麗麗夫妻：“親屬供者比骨髓庫里的供者移植效果要好得多。因為直接抽取骨髓里的血提取干細胞，要比在血液里提取的干細胞容易成活?！卑望慃惍敵踝鰴z查時被抽過骨髓，那種令人窒息的疼痛讓她至今難忘，她寧可死也不能讓寶貝女兒遭這份罪。她跌跌撞撞跑到衛(wèi)生間哭了一個多小時，然后偷偷跑到河邊，想就此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望著湍急的河水，巴麗麗打開關(guān)掉了幾個小時的手機，想與家人做最后的道別。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惠玹焦急的聲音傳來：“媽媽，你在哪兒？我和爸爸一直在到處找你，我們好想你，你快點回來呀……”肖偉在一旁也哭得不行，哽咽著說：“啥叫一家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們父女倆咋活啊……”

巴麗麗泣不成聲，帶著矛盾和不舍回到了家。一見面，一家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莴t撫摸著巴麗麗的頭說：“媽媽，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我不怕疼，我必須給你捐骨髓，我要你好好活下去陪我長大！”

聽了女兒的話，巴麗麗忽然覺得女兒長大了，感動得眼淚止不住地流?；莴t繼續(xù)安慰道：“媽媽，你要勇敢，你不能哭，哭了對身體不好，我也不哭，我相信你一定會好的！”巴麗麗趕緊點點頭。肖偉扶巴麗麗坐下，說：“你一定要給玹玹一個救你的機會。如果因為玹玹沒救你而失去你，她會責怪我們，自己也會一輩子內(nèi)疚遺憾的。”

2017年1月初，肖偉帶著巴麗麗和惠玹前往北京大學人民醫(yī)院準備移植前的各項檢查。如果母女倆體檢都合格，巴麗麗便可以順利進倉等待骨髓移植了。巴麗麗夫妻把惠玹送到骨髓穿刺室，聽到里面檢查者疼痛的叫喊聲，巴麗麗一陣心疼。在穿刺室外，巴麗麗坐立不安，緊張地聽里面的動靜，但始終沒聽到女兒的哭聲。20分鐘后，惠玹出來了?？吹剿~頭上滿是汗珠，巴麗麗忍不住又哭了，沖上去抱著惠玹緊張地問：“寶貝兒，疼嗎？”惠玹趕緊搖頭笑著說：“媽媽，你怎么還哭呢？我不疼！”

趁巴麗麗上廁所的時候，肖偉問惠玹：“真的不疼嗎？”惠玹這才對爸爸說：“疼，疼得我都尿褲子了！”一位護士問惠玹：“那你為什么不哭呢？”惠玹低著頭緩緩地說：“我不能哭呀！我哭了，媽媽就會哭。其實我心里有很多淚，都流成了一條小溪……”

細胞呀，我命令你：你要拿把劍殺死媽媽的壞細胞

很快，惠玹的各項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萬幸，她基本符合捐獻條件，唯一不符合的是體重。因為巴麗麗的病情不允許等待太長時間，45斤重的惠玹必須要在3個月內(nèi)增重到30公斤才可以捐骨髓。

巴麗麗夫妻是做婚慶策劃工作的，巴麗麗一生病，便沒了經(jīng)濟收入。巴麗麗的前期治療費用不僅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積蓄，還借了10多萬元，當時雖然已有愛心人士捐款，但醫(yī)療費仍有缺口。這就意味著，惠玹只能靠粗茶淡飯來增肥了。

以前，家里人都很嬌慣惠玹，所以惠玹特別挑食，她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蔬菜和饅頭。幾天后，巴麗麗的媽媽發(fā)來一個視頻，讓巴麗麗夫妻忍不住落淚。視頻中，放學回來的惠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饅頭、青菜和雞蛋，她對著鏡頭說：“媽媽，你安心養(yǎng)病，我會好好吃飯，然后去救你！”媽媽告訴巴麗麗，惠玹有時一天要吃6頓飯，只要是吃的，她就使勁往嘴里塞，不吃飽她就不丟筷子。有一次，她吃吐了，緩了一會兒，又讓姥姥再蒸兩個大饅頭給她吃?？粗鈱O女吃得直伸脖子，姥姥眼眶濕潤了。惠玹反而安慰姥姥：“你總說我瘦，你想我長胖，我就要多吃點東西?。　?/p>

一次，舅舅給惠玹買來了她最愛吃的抹茶蛋糕，她邊吃邊開心地跳了起來。畢竟是孩子，天真快樂才是她的本性。但只過了一會兒，她就懂事地說：“蛋糕好吃是好吃，但太貴了，可以買十幾個饅頭了，我要省點錢給媽媽治病?！本司寺犃吮亲铀崴岬?。

兩個月后，惠玹的體重終于達到30公斤。之后，舅舅便帶著她趕到北京跟爸媽會面。此時，巴麗麗被查出患有膽囊炎，馬上做了手術(shù)。因為在給巴麗麗移植干細胞前，需要用一種糖化藥物把她原有的免疫系統(tǒng)全部摧毀，然后進行免疫重建。此時，一丁點小炎癥引發(fā)的感染都是致命的，必須在進無菌倉前把身體里的小病灶治愈，一點不能馬虎。巴麗麗手術(shù)后臥床不能動，惠玹就寸步不離地照顧她。她打水給媽媽擦臉，幫媽媽按摩，喂媽媽吃飯，陪媽媽聊輕松的話題，逗媽媽笑……

惠玹的懂事更讓巴麗麗難過。進倉前兩天，巴麗麗拉著惠玹的手叮囑道：“醫(yī)生說這個移植手術(shù)很危險，成功率不是很高，媽媽有可能出不來。如果你失去了媽媽，你一定要想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失去媽媽的孩子，他們都能開心地生活。所以，媽媽也希望你跟爸爸過好每一天……”還沒等巴麗麗說完，惠玹上前捂住了巴麗麗的嘴，說：“媽媽，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孩子失去了媽媽，但我一定不會失去你！媽媽，沒有如果，只有結(jié)果，你要相信結(jié)果是最好的?！甭犃伺畠旱脑?，巴麗麗瞬間淚奔：在她經(jīng)歷劫難后，女兒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2017年3月27日一早，在全家人的目送下，巴麗麗進了無菌倉。4月5日，惠玹提前兩天分3次進手術(shù)室抽取了骨髓血。4月7日，巴麗麗做了干細胞移植手術(shù)。躺在病床上休養(yǎng)的惠玹給媽媽發(fā)了一條微信：媽媽，加油！我在外面等你出來！我相信你身體一定會好起來，因為我給我的細胞下了命令。我說，細胞呀細胞，你一定要拿把劍，和媽媽的壞細胞做斗爭，一定要打敗它們，成為媽媽細胞的新主人，在媽媽身體里長成大樹?！?h3>親親我的寶貝，這輩子我們再也不分離

2017年4月14日，巴麗麗醒來感覺腿很疼。醫(yī)生有些不相信地說：“腿疼就說明長細胞了，但一般移植半個月才會長細胞，你這才移植一個星期，不太可能！”晚上，巴麗麗的腿越來越疼，骨頭像被打碎般疼痛。到了夜里，她的背部也開始疼痛。醫(yī)生驚喜地對她說：“看你這情況，真是長細胞了！”

第二天一檢查，巴麗麗的白細胞居然長到了1.1！到了第19天，她的白細胞、紅細胞、血小板已接近正常值！這說明惠玹的細胞已經(jīng)在她體內(nèi)生根發(fā)芽了！

4月27日，也就是巴麗麗和惠玹共同生日那天，醫(yī)生笑著對巴麗麗說：“你可以出倉了，恭喜你?。∧惚纫话阋浦膊∪颂崆傲?0天出倉。我想，這就是愛的力量吧！”等待的時間總讓人感到漫長。那天下午4點40分，巴麗麗被護士推出了無菌倉?；莴t終于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媽媽，她比爸爸都要著急，最先撲到媽媽身邊，緊緊抱住了媽媽……

一個星期后，惠玹依依不舍地告別爸媽，隨舅舅回到了山東老家，重返課堂。而巴麗麗還要留在北京觀察治療，防止發(fā)生急性排異和感染。

回到老家，惠玹認真補習落下的功課，還在臥室的墻壁上做了一個粉色的心愿墻。每天做完作業(yè)，她就會在墻上寫上一句：“媽媽呀，你趕快好起來吧！你趕快回到我身邊吧！”或許是她對媽媽這份愛感動了上天，3個月后，醫(yī)生對巴麗麗說：“你可以回家休養(yǎng)了，每過兩個月定期來醫(yī)院復查即可?！?/p>

巴麗麗回家后，惠玹越來越懂得珍惜，每天都要跟隨巴麗麗左右。她一會兒抱抱媽媽，一會兒親一下媽媽的額頭。巴麗麗笑她：“你是媽媽的小跟屁蟲。”惠玹就說：“我要時刻感受到你的存在?！?/p>

惠玹學習一直很優(yōu)秀，但因為給巴麗麗捐獻造血干細胞缺了兩個月的課，老師建議她重讀三年級。但惠玹不想重讀。班主任梁老師對她說：“還有幾天就是暑假，我給你補課吧，不過很辛苦，你要堅持??！”惠玹堅定地說：“梁老師，我不怕苦，我一定要把課業(yè)補回來！”

此后的兩個月，惠玹每晚補完課到10點多才回家。一天，她補完課回來，又繼續(xù)寫作業(yè)。巴麗麗很心疼，就陪著她。她立即推媽媽到臥室里，說：“媽媽，你趕緊睡覺，你是病人，睡眠對你很重要，我再寫會兒作業(yè)，馬上就去睡覺。”怕媽媽沒睡，過了一會兒，她又躡手躡腳地去看媽媽。看到媽媽閉著眼，她才悄悄地帶上門出去。

惠玹在給媽媽喂飯

有時，惠玹像個小大人一樣，那種教育人的口吻讓人忍俊不禁。一天，巴麗麗給她買了兩條漂亮裙子，她就批評道：“媽媽，你又亂花錢了。上個月你不是剛給我買了一件新衣服嗎？”巴麗麗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報答你??！”她立刻一本正經(jīng)道：“媽媽，你不要整天把救命恩人掛在嘴上，換做姥姥，你不去救嗎？我只不過是輸了點血給你，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因為在5年恢復期內(nèi)，巴麗麗都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還有經(jīng)濟原因，所以巴麗麗和肖偉一直沒帶惠玹外出旅游過?？山K歸是孩子，有時惠玹會表露真實的心理。一次，惠玹玩爸爸的手機，看見爸爸的朋友曬出一組在香港迪士尼樂園游玩的視頻，不禁驚嘆道：“哇，我好喜歡這個貝爾公主??！”“哇，太美了！我好喜歡這個花車隊啊！”一抬頭，看見媽媽站在身邊，她就立刻說：“太幼稚了，太幼稚了！我都是大人了，我才不喜歡迪士尼樂園呢！”

2018年6月，惠玹獲得了山東省委頒發(fā)的“新時代好少年”獎。接著，她被學校選為“孝星典范”在學校演講。10月，她又獲得了齊魯晚報頒發(fā)的“感動人物”獎。這些榮譽并沒有讓惠玹膨脹，她經(jīng)常對巴麗麗說：“媽媽，我沒覺得我做了多偉大的事，我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事，跟其他獲獎的人相比，我差遠了。”

更讓巴麗麗自豪的是，2019年3月月考，惠玹考了全年級第二名，英語還拿了滿分！現(xiàn)在，巴麗麗的身體恢復得不錯，已經(jīng)重新開始工作，和肖偉繼續(xù)做婚慶策劃。每天一大早，惠玹就會起床給爸媽做愛心早餐，她自學了做各種早餐，三四天都不重樣。她給自己做的早餐取名叫“寶寶的味道”。

一天，巴麗麗和肖偉做完婚禮策劃已凌晨1點，第二天起床晚了。醒來后他們發(fā)現(xiàn)，女兒在一碗赤豆元宵旁擺了幾顆巴麗麗需要服用的藥和一張字條：“媽媽，你別忘了吃藥。媽媽，加油！”那一刻，巴麗麗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在心里默默給自己加油打氣：我的寶貝兒，這輩子我們再也不分離！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