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兵

苦 瓜

奶奶在門前種了一株苦瓜

每天澆水，施肥

整個(gè)夏季鼓鼓囊囊，碩果累累

令我至今嘴里仍有清涼的苦味

我釣魚，在松軟的泥土里翻蚯蚓

一鋤頭下去，把苦瓜根給斬?cái)嗔?/p>

這可是奶奶的命根子，我嚇得不敢做聲

就用泥土依然埋好

苦瓜藤葉日漸枯萎，不再結(jié)出新的苦瓜

“怎么就這樣死了呢？怎么就這樣死了呢？”

奶奶依舊每天給它澆水施肥。不得其解

第二年秋末，奶奶去世了。

打 秧

母親在水田插秧

我用小扁擔(dān)挑著稻草捆好的一扎扎秧苗

站在田埂上，往母親身后打

開始我的手法不準(zhǔn)

一甩出去，扔到了母親已插好成行的部分

有的就落在母親腿邊，濺得她一身一臉的泥

有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母親的背上

她總是直起腰來擦臉上的泥水

笑著罵我?guī)拙?/p>

后來，我手法越來越準(zhǔn)，指哪打哪

總能正好打在母親身后

濺起的泥水又不至于飛到母親身上

母親邊插秧邊一腳一腳往后退

把握在手里的秧苗插完

轉(zhuǎn)身就能拾起身后的另外一把

這是母子之間的默契

就像回報(bào)

那時(shí)的我多么春風(fēng)得意。

打棺材

伯父請(qǐng)了木匠上門來打棺材

一共三副，一副給奶奶的

一副給伯母的，一副是給他自己的

一個(gè)老木匠帶著年輕的徒弟

砍木頭、刨木花，嵌榫子，歷時(shí)半月

敲敲打打，好不熱鬧

我和弟弟都覺得新鮮又好玩

整天圍著一老一小兩個(gè)木匠轉(zhuǎn)

他們也拿我們小孩子開心，邊干活邊逗樂

滿堂屋充溢著木質(zhì)的香味

和笑聲

棺材成型了，光溜結(jié)實(shí)，器宇軒昂

奶奶走過來，看看，拍拍

伯父走過來，看看，拍拍

伯母走過來，看看，拍拍

不記得他們那時(shí)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