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

舊衣辭

你不能把悲傷劈成一截截

塞進爐灶燒成灰

陽光，匹練一般插進寂靜的庭院

你剪不下一片陽光壓進胸腔

鳥有一聲沒一聲地啼叫

脆嫩明亮

像春日的一朵白玉蘭，在庭院的一角

綻放。在風(fēng)中，一片片飄落

一件男式舊皮衣掛在窗外。很多天過去了

它仍舊是一件敗舊的舊式黑皮衣

像舊日一樣頹蕩，衣領(lǐng)袖口，落滿了舊日子的塵灰

金鏈條尚在，金屬紐扣尚在，尚未破損下去

它在等候什么

它在守衛(wèi)什么

阿公，阿婆，割麥插禾

陽光在清晨，照徹一個人的園林

昨夜，我騎著一匹黑馬

在深夢的峽谷馳行，聽到了布谷鳥鳴啼

我的園林生著荒草

傾覆著鳥雀的歡鳴

一只洋狗，和一只土狗在銀杏樹下交尾

我識見的樹很少，我無從給一棵荒草命名

敵殺死。敵敵畏。站在樹杈上，沒有我認識的人

抱著石頭扔進土坑

抱緊一棵銀杏樹干

除草。

施肥。

扛一把鋤頭，模仿一只布谷鳥鳴啼

一床棉被

總有一日，我將回到家中

我的愛人，她已經(jīng)忘了我

我將坐在我坐慣了的舊木椅上，安靜

認真地吃一碗米飯

我不讓我的愛人手忙腳亂

我的愛人，站在窗前

遙念：我回家的行程

我將越過的河流：無聲，暗暗流著

山岡上的落葉樹吐著新芽

我將走過的長街，路燈微亮，土塵在靜靜下落

總有一日，我將靜靜地躺在愛人的身旁

一床棉被蓋著我和愛人的胴體

我之名

天空很藍，海水很藍，諸神行于青湛的天宇

我是阿尼姆斯。我是皮格馬利翁

我是伊卡洛斯。我是希緒弗斯。我是阿特拉斯

我是退敗者。四肢蹬立著，我是一只嗥月的蒼狼，退守

在鋼青的海岬

我是無常，是冥界的引路人

我躲在深海底。我是礁石上唱著驪歌的阿刻羅伊得斯